2:26分,林三酒刚把大册子拿进手里,就被飞舞的灰给呛得咳了几声。
册子上、接待台上,到处都积着厚厚一层脏灰,交叠着印了许多个不知道属于谁的指头印;不管是谁来登记,显然都懒得替它们扫一扫灰。相较而言,只有旁边放着的那支笔还勉强算干净。
在“下一轮lava!
将于2:30开启,请在此留下名字登记”这排大大的字样下方,只孤零零地躺着一个名字。
不过,说留下的是“一个”名字或许不太准确。
之前的那一个进化者,显然是抱着一种人人都能理解的谨慎,不愿意留下自己的真实名字。那人一连留下了好几个“陈勇”、“陈西勇”、“西勇”、“西瓜太郎”之类的名字,结果每一个假名旁边都浮现出了小小的“无效”字样;最终大概是发现自己实在蒙不过去了,那人才不情不愿地写下了最后一个真名,“元向西”。
隔着纸页,林三酒都能感觉到这位前辈的绝望。
“感觉真像一个大副本。”意老师滴咕了一声,“菌孤和蚂蚁那边的人,真的都是来这儿转换世界的吗?”
“是啊。”林三酒应道,心神完全投注在了登记册子上。话说回来,自从被传送到这个星球上之后,她还没有踩入过什么天然副本呢。
不过,参与2:30登记的,怎么会只有“元向西”一个人?
她看看墙上时钟,见时间还够,就往前翻着看了看。
在前一页上方写着同样一行字,只不过lava开启时间从“2:30”变成了“11:30”;再往前一页,开启时间变成了早上10:30……林三酒循着时间一路往前翻,发现登记记录到午夜就结束了,也就是说,登记册上只保留了24小时以内的人名讯息。
每一轮lava开启的时间并不固定,彼此相隔的时长短则几十分钟,久则几个小时。一轮占去一张纸,在前十来张纸上都或多或少地登记着几个名字;有些是一直重复出现的,比如说一个叫“邦尼兔”的人,或许是个女孩子——说不定“元向西”正是因为看见了这个名字,才会误以为留假名也行。还有一些名字只出现过一次,就再也没有踪迹了,也不知那些名字的主人如今到底下落何方。
“那女人说过,从今天上午11:30开始,所有圆环内都会充满lava……”林三酒一边拿起笔,一边自言自语道:“她既然能把时间掌握得这么清楚,她和她的胡子同伴想来也是登记在册的人之一吧?”
然而11:30那一页上却只留下了一个名字,还是以日文写就的;怎么想,芝麻饼和胡子男人也不像是日本人。
“那就说明,登记点不止这一个。”意老师说道,“这么大的范围,一共得有多少人登记呀?”
林三酒自然也不知道答桉。她拿起笔沙沙地写下了名字,在时钟指针指向2:30之前,形成了“林三酒”这三个字的墨迹,已经迅速渗入了纸张纹路之中。
“谢谢参与,”
名字刚一写完的时候,墙上与天花板的角落里就蓦然传出了人声;她激灵一抬头,发现声音是从挂着的音箱中传出来的。在末日以前,这家餐厅里应该整日缭绕着音乐声。
“在新一轮lava!
开启后,你将会注意到,本市范围内所有已登记玩家的讯息都将陆续出现在你的视野中,请多留意各种细微之处,因为魔鬼正是藏身于细节里的。这一轮的‘熔岩发生地点’也已经被玩家确定完毕,请各位不要大意,一定要提防看起来最不可能有熔岩的地方。”
林三酒仰着头,全神贯注地听着音箱中的广播声,不敢漏掉一个字。
“本轮lava!
将于下午2:30开启,下午6:30结束。结束后,会有一小时的休息时间。更多具体细则,请参阅《lava!
玩家知情书》。祝愿大家都能完成目标。现在进入开启倒计时,5,4……”
“知情书!”林三酒叫了一声,转身扑向了接待台后方,匆匆忙忙地四下翻找起来。
“3,2……”
怪不得圆环对她没有反应!这么说来,每一轮的熔岩都藏在不同的地方,芝麻饼计算好了时间,踩着点把自己投入了熔岩里;而当林三酒跟着要进去的时候,上一轮却恰好结束,圆环里已经不再有熔岩了。
接待台后方除了一些杂物,什么都没有。
“……1,开启。”
林三酒此时的手恰好压在登记册上,愣愣站在原地,血液翻涌的声音在耳朵里清楚极了。她一动不动地等了两秒,见什么都没发生,这才缓缓地将手抬了起来,往外挪了几步。
“开、开始了?”
不管是哪儿,看上去都和几分钟之前没有区别。阳光从前门的玻璃上照进来,映得她脚边飞舞的灰尘闪闪发亮;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餐巾和打碎的盘子,已经结了蛛网。
她在餐厅里仔细看了一圈,甚至连后厨和男厕所都没放过,始终没有找到《lava!
玩家知情书》。她和别人不一样,别的玩家或许不愿意掉入熔岩里,她却巴不得能早点被送去医院,因此翻找的时候毫不顾忌,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疏忽之处。
“不在餐厅里,”她有点泄气,拉开大门,一头走入外面暖热的阳光里:“外面大了去了,现在天知道它在哪里……”
最后一个“里”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越来越弱,一两秒后才终于消散了。林三酒半张着嘴,瞪着前方地面,揉了揉眼角。
《lava!
玩家知情书》就在前方不远的草坪中央上躺着,任何人只要从餐厅里一推门出来,准保就能看见它——它并不是一本书,倒像是那种演员常用的剧本,由A4纸装订在一起,封面上印刷着标题。
“可能设计就是这样,要玩家出门才能看见它。”意老师滴咕了一句的时候,林三酒已经大步走了过去,弯下腰一伸手,就要抓起它了。
就在这个时候,从她指尖下方,A4纸本子一闪而没地消失在了空气里。
“怎么回事?”林三酒捏着手指,有点不明白了:“到底要不要我看啊?”
“在那儿!”意老师忽然叫道。
她一抬头,又一次看见了纸本子。它现在正躺在路边长椅上,正是她刚才坐过的那一张——不过等林三酒在转瞬间冲到长椅旁,朝它一张手的时候,它却又没了。
俗话说,有一有二就有三。
林三酒抱着胳膊等了几秒,四下一张望,发现《lava!
玩家知情书》果然第三次出现在了前方,正好掉在了一个圆井盖上。这一次,她不着急过去拿了。
“我他妈在漫画里看见过,”她咬着牙低声一笑,“……这就是一张钞票上系着一根钓鱼线的把戏。”
她朝纸本子踱步而去,一步一步不急不忙;她不靠近,那纸本子也不动。林三酒在离纸本子还有五六步的距离时停下了脚,站在原地看了它一眼——无形无色的意识力蓦然急射而出,在即将压住《lava!
玩家知情书》的时候,却直直穿过了纸本子急速澹化的空气,当地一声打在了圆井盖上。
连意识力也抓不到……她转过身,目光在身边扫了一圈。
堕落种们即使体内装着岩浆,也仍旧依循着往日的习惯,在大街上各行其事;一个摆摊的老太太面前,明明连一个水果都没有了,她却还是要时不时矮身擦拭一遍空气。林三酒看了几眼,不得要领,只好再次将目光投在本子上。
第四次,纸本子好像是看出来了她的心理活动似的,在原地躺了一会儿不见她来拿,无风自动地掀开了第一页。
她眼神好使,远远地一瞥,就从翻开的第一页上看见了一些字句,每一句都是她正需要知道的——“误入本世界的进化者,作为未登记玩家,都属于非法人口。如果非法人口陷入了lava里,则会自动为其登记,成为下一轮lava!
中的一员……”
由于角度问题,下半页她就瞧不清了。
不管怎么说,这玩意儿对于她来说都至关重要,非得拿到不可。别的不说,有好几个本质性的问题,林三酒就不知道答桉——比如,怎么判断熔岩藏身在哪?玩家的目标是什么?医院又在哪里?
“是不是要满足某种条件,才能拿到它?”意老师建议道。
林三酒嘴巴紧紧抿着,没有作声。她一甩手,掌心里的卡片就落地变成了一个人;画师抱着画笔筒、背着架子,原地转了一圈,一瞧见她手指的方向,顿时低头叹了一口无声的气。
连这个特殊物品好像都琢磨出来了,每次林三酒把他叫出来,总是要让他画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别看画师的画风十分写实,速度却快得不讲道理,不过是唰唰几笔的功夫,画布上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等林三酒催促了他第二遍的时候,地上的纸本子腾地一下跃入了空气中。
一边是画布上空缺处的强大吸力,另一边却是一种势要将它牢牢留在原地的无形力量;两股力量相扯相绞之下,那个A4纸本子经受不住力道,“嗤啦啦”地开裂了——
“纯触”全开的林三酒,就在这一时间,听见远处有人极其轻微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