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了一天,到晚上酉时时分,格格才回到锦绣澜。暗香在门口早迎候多时了,见了格格,方才松了一口气,说道:“格格要再出去,可要带暗香伴随。一旦有什么事,暗香也好照应着。”他迎头看见后面跟随的醉春,忙又问道:“醉春,你什么时候跟着格格了?我记得你可是要出去采办茶叶的,茶叶在哪儿呢?”说罢,暗香就往他跟前凑。
醉春怕他问到自己身上的酒味,忙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格格恰走过去,挡在醉春和暗香之间,为醉春打掩护道:“醉春原本带着茶叶来了,结果在路上被人撞了一下,茶叶掉渠沟了。我肚子饿了,让他们把晚饭带到我屋里去,我就在寝房吃。”
暗香这才不再问话,领格格进屋,又去厨房安排格格晚饭去。醉春也借机溜回房内喝醒酒汤。
红翠在房内早等得不耐烦,大老远见格格进来,早三步两步窜出来,一把挽着格格的手臂,撒娇说道:“哎呀,小格格,您去哪儿了,一天都不见人影,红翠想得很厉害。”格格推开她,说道:“累死了,准备好热水没?走了一天路,脚疼死了。”
画屏从室内也闪出来,她虽有心问问格格,老舅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从今早上,她见格格出门,心道,或者格格进宫为老舅办事去了。她在家内想了好一天,晚上才见格格,有心一问,又不知该不该启口。听格格说脚疼,忙去端了一盆热水来,放在室内,请格格坐下。她脱下格格的鞋子,又脱掉袜子,给格格边洗脚边捏拿。格格则仰躺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红翠献上茶,伺候格格喝了一口。红翠心中藏不住事儿,张口问道:“格格这一天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带红翠出去散心?红翠在家都要闷死了。去当铺转了一圈,都是一些老爷子毛头小子,老的老,少的少,也没什么好看的,没得趣儿又回到锦绣澜。小格格倒好,换了男装,好好出去玩了一圈才回来。”
要不阻止红翠,只怕她这张嘴到明早上也不会停下。格格闭着眼捏住她的嘴说道:“你少说两句成不?我自然是办正经事去了,难道也和你一样去当铺看男人?”
红翠辩解道:“谁说我看男人去了?格格也知道,我对男人没什么兴趣。男人还不都一样?红翠我自小见得多了,没什么稀罕的。”
画屏笑道:“红翠姐姐说哪里话?我看姐姐对二爷就很喜欢么?”
画屏嘴里的二爷就是暗香,府里人都叫他二爷。
红翠听后,一巴掌就要掴过来:“敢是你要作死呢?谁说我喜欢他来着?看他那样儿,有事没事就会瞪人,哪个瞎眼的才会喜欢他呢。”
画屏扭头避开红翠的手掌,撇嘴低声说道:“口是心非!”可是红翠毕竟资历比画屏长,在身份上,红翠可比她金贵些,所以,画屏也不敢辩驳,反小心问格格道:“小格格,今日去哪儿了?”
格格淡淡答道:“没什么,去宫里走了一趟。”
画屏心下只犯嘀咕,莫非是为老舅的事儿进宫的?可嘴上还不敢明问,只试探问道:“小格格去宫里做什么呢?”
格格又淡淡答道:“无非见见皇上,说两句闲话。不过你们知道阿桂去了四川么,在张光泗手下做事。”
听了格格的回答,画屏有些不豫。她并不认识阿桂,更不知道张光泗,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万事不知。倒是红翠一直跟着格格,也认识阿桂,也听闲男人多次神侃政治,张光泗这个名人,她当然知道。
于是,红翠问道:“阿桂在陕州做知府做得好好的,干么又去当什么兵?”想她在江宁就认识阿桂,那时他在内务府当差,为内务府采办红绸。后来他们在陕州相遇,那时他已经成了陕州知府。这个人红翠可是知道的,人原是不错,有才有谋,算是旗人中的翘楚。
格格张目说道:“那日在陕州灭了朱康,皇上喜欢他有勇略,特意升迁为参将,在大将军张光泗手下供职,可是武将中少有的有专折密奏劝的官员呢。”
红翠说道:“那我也不稀罕,混得再高还是兵痞子。当今世道,重文轻武,武将有什么前途?况且再说了,红翠常听人说,张光泗不是好鸟,仗着苗疆大捷的事儿,眼中谁也看不上。阿桂在他手下,肯定要吃亏的。”
红翠毕竟不同画屏,这样的话,再有十个画屏也说不出来。她的话虽糙,但道理不糙。阿桂在张光泗手下只怕不好过。
格格叹息说道:“你说得不错,他确实不好过,被张光泗一刀斩了!”
瞬间,红翠眼睛瞪得溜圆,吃惊说道:“您说什么?阿,桂,阿桂被杀了?这不可能吧?红翠也知道,参将可等于朝中从二品的大官,这么一个二品官员,张光泗说杀就杀了?处置这样的大官,不是应该先禀报朝廷再处决么?”
格格闷闷说道:“张光泗握有大权,又有专断的权力,他奉了将在外,君命不受的专权吧?”
红翠哼道:“小格格,您别怪红翠骂人,这可真是屁话!要红翠说,他也忒不把皇上看在眼里了。”
此时,画屏已经给格格洗好脚,重新穿袜子,拿来睡鞋换上。她正要把脏水端出去倒了,刚掀开帘子就见暗香侍立在门外,差点没被他吓一跳。画屏说道:“二爷什么时候到了?怎么不进来?”
暗香也是刚到,回报格格说饭食好了,小丫鬟马上就端进来,再问格格可有什么好吩咐的。红翠见是暗香,忙说道:“小格格今日累了,不想吃太油腻的东西,一碗粳米粥,加上三两碟菜肴就行,其他不要了。”
暗香一一答是。红翠还要再找话说,暗香却已经转身离开了。红翠气得直跺脚,恨恨说道:“什么人,也不听人把话说完?”
画屏刚从院外进来,见状,只是呵呵笑。红翠斥道:“你这小蹄子,只管笑什么?还不快去擦净桌子,小格格就在这屋里吃饭。”
不一刻,小丫鬟用托盘端上粳米粥,还有三四碟菜肴。红翠一看,是溜土豆丝、醋溜豆芽、凉拌芹菜、蜂蜜莲藕,恰是两热两凉四个素菜。除此外,还有一碟硬食:一个花卷、一个烧饼、还有一个煮鸡蛋。格格用勺子慢慢喝着粳米粥,眉头却紧皱着,她仍在想阿桂的事情。若阿桂真被张光泗处决了,其他不说,少了这个人,她可真为朝廷可惜呢。
外面又传来暗香的声音:“格格,晴格格,外面有人到访!”
红翠正生他的气,找机会正好训斥他一顿。于是,先不等格格回话,她忙忙掀开帘子,站在门外,脸对脸对暗香说道:“说你也跟着格格几年了,怎么一点规矩都没有?格格正吃饭呢,你非要这个时候打搅么?什么客人,闲人、外人、内人的,这个时候一律不见!你回了他,让他明儿一早来吧。”
暗香回道:“暗香也是这么说的,可他坚持要见格格,说有要事相告。”
红翠哼一声撇嘴说道:“什么要事、闲事、难事、易事,总也得有规矩吧?格格今日乏了,吃完饭就要休息。你告诉他,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也得明早来。”
暗香沉声答道:“红翠姑娘说得不错,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有担掉脑袋的干系。既然红翠姑娘说不见,暗香这就回复他,让他回去等掉了脑袋再说。”暗香说话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更不理睬红翠,转身就要走。
他这一走,倒激起了红翠好大的好奇心,忙又叫回说道:“你说什么掉脑袋的事儿?真有这么严重么?”其实红翠也不敢担这种干系,若事情果真严重,她这么挡回去,回头肯定要被格格骂。刚才她不过气愤,想找暗香的晦气罢了。这会儿倒要求暗香说事情原由。
暗香又扭身回来说道:“具体情况,暗香也不清楚,不过见他衣衫破碎,浑身狼狈,倒像是走远路来的。对了,红翠姑娘,可对格格说,来客是阿桂!”
阿桂!红翠的眼睛又瞪得溜圆,忙惊奇说道:“阿桂!你确定是阿桂么?”
暗香自然认识阿桂。刚刚,他接到得贵禀报,说是有叫阿桂的求见晴格格。暗香知道,阿桂在四川打仗呢,如何能轻到锦绣澜来?只怕其中另有隐情。于是,他请阿桂进来,安排在书房,这会儿才来见格格,问格格什么意思。
在得到暗香的肯定之后,红翠忙走进去,对格格惊惶说道:“小格格,不好了,不好了,见鬼了,死人还魂了!”
格格问道:“你这丫头,只管鬼叫什么,到底说说,什么事这么惊惶?”
饶是红翠伶牙俐齿,这会儿也结巴起来:“小格格不是说阿桂被杀了么?这会儿门外怎么又有一个阿桂?”
格格放下勺子,起身问道:“你说什么,阿桂在门外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