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演喊了一通,却发现从头到尾只是自己在唱独角戏,感到有些不甘的他眼珠子一转对周廷儒道:“周阁老,您身为首辅,有辅佐陛下统领百官之责,如今这岳阳竟然公然违背兵部军令,难道您就不管管吗?”
周廷儒给了他一个白眼,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的问道:“哦……陈大人认为老夫该如何管啊。”
陈演不假思索的道:“这……至少应该让内阁下文训斥他一顿,并责令他立即遵从兵部发下去的公文立即出兵福建。”
此时就连旁边的薛国观、范复粹两人眼中也露出了一丝讥讽之意,周廷儒摇了摇头:“那要是他还不遵从呢?”
陈演咬着牙道:“那……那咱们就可以启奏陛下将岳阳削爵撤职,否则下面的人有样学样这天下还不乱套了!”
“陈大人……您累了,还是回去歇息吧!”薛国观再也听不下去了,站了起来拉了拉陈演的衣袖示意他消停一会,看到陈演还不罢休,他赶紧喊来了门外的太监把陈演带出去歇息,陈演依旧不肯罢休,还想继续说话,最后还是周廷儒落下了脸他这才悻悻的跟着太监出去。
直到陈演出去后,薛国观这才长吐了口气苦笑道:“薛某为官二十余载,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不谙世事之人。”
范复粹在一旁冷笑道:“陈大人在翰林院呆了十多年,估计读书都读傻了吧。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把这种人放入内阁的。”
周廷儒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个陈演以前曾为陛下担任过侍讲也算是庶吉士出身,但为人却……”
说到这里周廷儒也叹了口气。如今的皇上也太随心所欲了,象陈演这种不谙世事的人也能入阁只能是让人笑话。只是虽然陈演这家伙为人处事的经验让人着急,但他却知道抱紧崇祯皇帝的大腿,知道皇上对岳阳有忌讳,想要整整岳阳,这才示意兵部弄出了这么一份公文出来,可他也不想想岳阳是什么人。人家可是皇帝的女婿。同时也是手握重兵的国侯,他是你随便想捏就捏的吗?现在好了,人家在信上写得清清楚楚:如今宣大军全都在辽东剿匪呢。没多余的兵力陪你折腾,想对付郑芝龙你自己想办法去。
这时,薛国观突然一拍大腿道:“坏了,那陈演被咱们这么赶出去他肯定去找陛下告状去了。咱么该怎么办?”
范复粹轻蔑的说道:“随他的便。这样的人留在内阁也是摆设,让陛下知道他的无能也好,趁早滚出内阁去,咱们每天有多少事要办啊,像这种尸位素餐的人留下来也碍眼。”
周廷儒一听先是横了范复粹一眼,随即也轻叹了口气就不说话了。
范复粹说得有道理,陈演离开了文渊阁后确实没有离开紫禁城,而是直奔暖香阁而去。并在御书房里见到了崇祯。
此时的崇祯正在批阅奏章,听到陈演求见后他愣了愣不过还是命太监宣他进来。
陈演一进御书房便立即跪了下来泣声道:“陛下。岳阳目无王法目无朝廷,臣祈求陛下严惩此人!”
“嗯……这是怎么回事?陈爱卿你且慢慢道来。”崇祯听得是一头雾水,他看了看旁边的王承恩把嘴一努。王承恩会意搬了个凳子放在陈演身后请他坐下。
陈演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噼里啪啦的将刚才的事情一股脑的说了出来,然后气愤的说道:“皇上……这个岳阳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对于兵部的命令竟然无动于衷,而且还推脱说所有兵马都部署在宣大一线和辽东,无法抽调兵力赶往福建,这分明是不将皇上和朝廷看在眼里啊,此种行为若不得到严惩朝廷威严何在?陛下威严何在?”此时的陈演已经没有了在内阁时那种颐使气指的傲慢态度,而是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崇祯坐在龙椅上,双眼淡淡的盯着陈演默不作声,良久才说道:“那么爱卿打算如何惩戒岳阳啊!”
一听到这里陈演立刻就精神起来,他立刻不假思索的说道:“首先,朝廷立刻下旨免除岳阳宣大总督、山东巡抚、辽东督师之职,并召其进京,随后立即派人接管宣大军以防其作乱。另朝廷还需派出缇骑将其在山西、山东和大员的家眷都看护住必要时可以先控制起来,务必要将其处于朝廷的严密监控之下以防其作乱,如此岳阳则再也无法和朝廷做对了。”这段话陈演说得是流利无比一点磕绊都不打,可见这些话陈演早已在心里演练了不知多少次。
只是陈演没看到的是当他说出这些话时,站在崇祯身后的王承恩嘴角开始情不自禁的抽搐了两下,随后将脸转到一旁好一会这才让把脸部的表情恢复平静。
而崇祯则是双手捂住了脸颊一阵揉动,良久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和一下的问道:“陈爱卿,你是哪年的进士啊?”
听到这里,陈演不禁有些得意的说道:“启禀陛下,臣乃万历四十七年己未年的头甲十一名的进士,迄今已有二十年了。”
这是一个看学历看资历的年代,尤其是读书人对这种事更是尤为热衷,比如一群刚认识的进士聚在一起首先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喝茶聊天而是自报家门。比如你是崇祯六年的进士,而我是崇祯二年的进士,那么不好意思你的位子得排在我下面,什么?你和我是同年的进士,你还是一甲的榜眼?诶呀失敬失敬,您请上座。所以说陈演这辈子是深以自己这个资历而自豪的,但他却没看到崇祯的嘴角露出的那丝淡淡的悲哀。
其实有时候崇祯确实很悲哀,他很不明白为什么大明号称人地大物博才济济。可自己却连堪用的人才都找不出几个。就象这个陈演,虽然当过翰林、侍讲、编纂等职务,可为人处事却幼稚得如同孩童一般。一开口就要罢了岳阳的官职夺了他的兵权还要他自己进京认罪。甚至要派出缇骑把他的家人监控起来,这是一名阁老应该说的话吗?即便是一名街头的无赖恐怕都不会这么天真吧,至少无赖在打架之前还盘过对方的来历权衡一下事情能不能做呢,可这位倒好,一开口就要置人于死地,而且做得这么光明正大毫无遮掩,他是生怕人家不知道吗?还是把十多万宣大军精兵当成了寺庙里的泥像想捏就捏?而最糟糕的是这样的人还是自己把他拉近内阁的。想到这里,崇祯连大骂陈演一顿的心情也没有了。
其实又何止是崇祯呢,就连一旁的王承恩也看得牙疼。这货也太天真了吧。想了半天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坑爹的法子,他以为岳阳就是一滩烂泥随他怎么涂抹都成?朝廷真要按照他说的去做恐怕岳阳就是再不想造反也会被他给逼反了吧,还说什么派出缇骑监视岳阳的家眷,必要时可以控制起来。你这蠢货不知道坤兴公主已经嫁给岳阳了吗?想到这里。王承恩就为那些跟他同殿为臣的几位内阁大臣默哀,天天和这么一个二货一起办公这得遭多大的罪啊。
崇祯目光古怪的看着陈演好一会,良久才颤抖着说道:“陈爱卿,你不用说了赶紧出去吧,朕还有公文要批阅。”
“陛下……”
陈演一愣,依旧有些不甘心的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到崇祯猛的一拍龙案大吼了一声:“赶紧给朕出去!”
崇祯的声音犹如惊雷般在御书房响起,直接把陈演吓得坐了一个屁股蹲。此时他就算是再白痴也知道自家老板发火了,赶紧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看着陈演消失的背影崇祯颓然坐在龙椅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大伴。朕是不是太不会用人了,竟然让这么一个不谙世事之人进了内阁,而且还是朕亲自提名的。”
王承恩嘴巴蠕动了一下这才说道:“陛下不必介怀,诸葛亮尚且用错了马谡呢更何况陛下呼,用错了人不打紧,过些日子陛下找个由头将他打发走就好了。”
崇祯长叹了口气就不说话了,这货刚被自己提拔进内阁,要是现在就把他赶走这不是再打自己的脸吗,还是再等一阵再说吧。
越想越心烦的崇祯此时再也没有心情批阅奏折了,他站了起来把手一挥道:“走……跟朕去文渊阁。”说完他就站了起来率先走出了大殿。
陈演走后,文渊阁里的周廷儒等人日也相视苦笑了一下各自摇了摇头,薛国观叹了口气对周廷儒道:“周阁老,陈演此人书生意气太重,将其留在内阁无论是对皇上还是对朝廷都是有害无益啊,依下官看此人还是回翰林院或是国子监比较合适。”
周廷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此事本官难道还不知道,可此种事情何等重大,需得皇上亲自下旨方可,我等身为阁老自当避嫌才是怎可擅自做主,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御史们就得弹劾我等居心叵测了。”
范复粹在一旁插话道:“本官倒是以为此事可以先放一放,最要紧的是兵部的公文已经发出去,却被忠勇侯给打了回来,此事用不了多久恐怕就会传到郑芝龙的耳中,若是其一怒之下起兵造反朝廷又该如何?别忘了他手下可是有数百条战船以及数万盗贼出身的士卒啊,若是忠勇侯不去平叛的话朝廷又该派谁去平叛?”
三人对视了一眼,却悲哀的发现遍数整个大明,竟然找不出一支能顶替宣大军的人马。原本还有洪承畴和孙传庭的兵马可以派上用场,但现在他们正在四川和张献忠打得如火如荼,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调动的,这样一来数来数去就只有宣大军可以调派了,可人家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参合到这件事里头,这下轮到他们坐腊了。
良久范复粹一跺脚骂道:“诶……这个卢建斗,陈演犯糊涂难道他也犯糊涂吗。竟然写了这么一封措辞强硬的公函给他?还是他以为当上了兵部尚书就真能不可一世了?”
薛国观也森森的说道:“本官估摸着卢建斗也是想大干一场呢。”
周廷儒冷眼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把话题引到了卢象升那里,他不禁眉头暗暗皱了起来,不悦的说道:“好了。卢建斗身为兵部尚书,按理他是有权对大明的兵马进行调动,这份公文也写得规规矩矩,唯一不妥的就是措辞严厉了点,只是咱们也不好就此事多说什么,毕竟这也是人家分内之事。”
范复粹冷哼道:“就是因为措辞太过严厉,以至于引起了忠勇侯的不悦。现在忠勇侯已经回执说不参与此事了,兵部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吗?”
“那范大人的意思又是如何呢?”听到这里,周廷儒的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狡猾如狐的他已经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范复粹拱手道:“下官以为卢大人此举甚为不妥,应将此事如实禀明皇上请皇上圣裁!”
“圣裁……圣裁什么?”
范复粹的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三位内阁大臣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瞧。全都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来人面前躬身道:“微臣见过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了,都起来吧!”
来人正是崇祯和总管太监王承恩,只见崇祯走到众人跟前后把头转向了范复粹道:“范爱卿,朕刚才咋门口听你说要请朕圣裁,圣裁什么啊?”
面对崇祯的询问,范复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而是很从容的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边,最后又说道:“陛下。岳阳此人微臣还是有些了解的,按理说此人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但还是很听朝廷招呼的,若非此番兵部下的行文措辞太过严厉引起了忠勇侯的反感,他也不会一口就回绝了兵部的命令。臣以为兵部此举实在不妥,应责令兵部重新写一封措辞诚恳之公文,请忠勇侯出兵。”
薛国观也上前一步毫不犹豫的补了一刀:“皇上……臣附议!”
听到这里,崇祯的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兵部是什么地方,兵部是掌管着整个大明数百万大军的最高军事机构,按理说岳阳的爵位虽高,但也依旧要受到兵部的节制,兵部发出的公文措辞无论怎么严厉都是应该的。现在薛国观和范复粹竟然要卢象升这个兵部尚书重新写一封措辞诚恳的调兵公文给岳阳,这简直就是在打卢象升的脸啊,如此一来卢象升在兵部还有何威严可言。
看到崇祯那难看的脸色,周廷儒赶紧说道:“两位大人此言差矣,卢建斗不管怎么说都是掌管着大明所有兵马的兵部尚书,怎可向忠勇侯低头,如此一来岂不让人笑话。”
“那周大人有何法子让宣大军出兵呢?”薛国观似笑非笑的说道:“莫非您打算真的采纳陈阁老的建议,派出缇骑将忠勇侯捉拿回京不成?”
“你……”周廷儒神情一怒,冷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一旁的崇祯在心里为难的同时也在暗暗责怪卢象升多事,你难道不知道岳阳这个人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吗,求人家出兵还求得这么硬气,你真以为这是在太祖时期啊,只要皇帝圣旨一到即便是统兵在外的大将连反抗的勇气都没就放下印信乖乖的走进囚车回京受审,这种好日子早就没有了。而且岳阳这个人是好惹的吗,真要把他惹怒了他真的会给你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更别提抗命不尊这种小事了。
“怎么办,是让卢象升低头服软还是为了兵部的面子继续强硬下去?”这个问题在崇祯的心里不断盘旋着。
想到最后的崇祯感到头都有些大了,正当他赶到心烦意乱的时候,心里却突然响起了前些日子和周皇后的谈话,他的眼前突然一亮。是啊,朝廷固然可以摆出更强硬的态度勒令岳阳出兵,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有实力的强硬那叫牛逼,没有实力的强硬那叫装逼,现在朝廷兵力空虚,又有什么实力对岳阳这位便宜女婿摆架子呢,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因为陈演和卢象升做得不对,这才惹恼了岳阳,现在让卢象升服个软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事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那就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好了。
想到这里,崇祯就感到浑身轻松了不少。看这事闹的,自古只有给皇帝背黑锅的臣子,哪有替臣子背黑锅的皇帝啊,至于面子的问题其实也很简单,面子一斤才几文钱啊,自己若是再苦苦抱着面子不放估计还会失去得更多。
想到这里,崇祯就镇定了下来,他淡淡的对周廷儒道:“周爱卿,朕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对忠勇侯道歉也好赔礼也罢,反正朕要看到下个月宣大军出现在福建,否则朕就拿你这个首辅和卢象升治罪,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崇祯一摆袖子就出了文渊阁,只剩下一脸错愕的三名内阁大学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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