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该怎么打?
在刘士奇的心目中,打仗最初是刀枪拼命,然后是讲纪律谋略,但这东西很快就给洋枪洋炮所攻陷,再出色的韬略在洋枪洋炮面前也是一摧即垮。再之后西方军事学进入淮军,那就是列队整齐,排枪击毙了。
西南战场,刘士奇与石达开部有多不少次的苦战。后者榜上了英国人的大腿,枪炮不缺,同时部队也受到了英军军官的整训。
太平军与湘淮军在云南,打了不知多少次正面野战,守御战,攻防战,刘士奇不是近代战争的菜鸟。
刘暹的出现撬动了中国历史的长河。现在时候的中国武装远比原时空同期的中国武装有着更深刻的西化。
对于战场,无论攻防,在刘士奇的心里那都是火力和人命的较量。
先是火炮轰击,然后是部队排列开进行冲锋。
进攻部队只要能顶着守军射出的子弹持续向前,在士兵数量密度大过敌人杀伤密度的时候,那就能冲上敌人的防御阵地。
如果傍晚黄昏,江对岸的那场攻防战,换做进攻方是刘士奇部的情况下,那战场上肯定是要倒下一地的尸体的。刘士奇的脑子里根本没有小规模的散兵突击,没有尖刀班+爆破组这一概念。就秦军攻击中队尖刀班端掉的那个堡垒,放在刘士奇手里,就只有那无数条人命去堆!
那拿起炸药包冲去堡垒进行爆破的士兵,一连串娴熟的战术动作,震撼了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刘士群,接着也震撼了刘士群的哥哥刘士奇。
从这一场战争上刘士群看到了太多秦军与淮军不同的地方了。他也学到了不少之前思维中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比如说炮火掩护,炮弹不仅能够杀敌,也能扬起硝烟和尘土,来遮蔽敌人的视线,掩护己方士兵的行动。
在云南战场上,刘士奇兄弟曾经引以为豪的排枪击毙和列队整齐,现在看竟是那样的落伍和落后。跟秦军的战术一比,奇字营上下军官哪一个都能感觉出巨大的差距来。
就像淮军从洋枪洋炮的唯武器论过渡到西式练军时候一样,似一种时代的差距感!
不过仗还是要打的!
只是刘士奇部完全变成了防守态势。至于奇字营里几名洋员的建议,刘士奇听都懒得听。
中国军队近代火器化的时间相当短暂,所以军中没有多少顽固到底的。比如拿刘士奇来说,他的军事思维都已经转变过三次了,那再转变第四次也是轻而易举。
像欧洲军界,不管是后膛枪还是后膛炮,武器发明多少年了,却始终得不到普遍的认同,只有靠真正的战争实例来说话,这种现象在中国根本不可能发生。
奇字营的几名洋员都是英国陆军退伍的老军官,年纪最轻的也有三十五六岁。他们就不能接受秦军散兵突击的战斗模式比排枪击毙的战斗方式更强这一事实。坚持让刘士奇相信他们,相信自己的军队,要发起大规模的正面进攻。刘士奇脑子有毛病了才会听他们的。
于是淮军发起的这次反攻,刘士奇这一路,跟秦军见仗三天时间,就彻底的萎了。部队完全转入防守态势,刘士奇还一个劲的向后招呼援军。
同时张树声、周盛波那一路主力,正在云南开化府,顺着红河跟刘卓带领的鸿基城秦军主力部队交锋,情形同刘士奇的一样,几次交战都是吃大亏。同时刘永福和黄崇英的黑旗军、黄旗军也在分别沿盘龙河和普梅河向开化府中东部进军,当地清军根本不能抵挡。
也就是说清廷许多王公重臣即以厚望的秦淮之战,淮军刚刚打个开头,就疼的再也不敢主动出手了。虽然云南、广西山势众多,地形复杂,淮军三部只打防御战倒是能拖住秦军不少的时间。
...
北方。
一条官道由北向南蜿蜒而行,由于积雪很厚,道路几乎与那白茫茫的原野融为一体,如果不是路上的车辙,几乎分辨不出哪是路哪是原野。
一辆四轮马车停在路边,右边的一个车轮深陷在积雪中,车轴已严重损坏,几个身穿德国陆军军装的士兵正聚在车轮边,手忙脚乱的更换那只车轮,在他们的身边不远处,十多匹洋马正悠闲的立在雪野中,不时打上几个响鼻。
马车装饰豪华,车门上还绘着徽章,车尾插着根镏金旗杆,顶端挑着一面黑白红三色国旗。【德国这个时代的国旗,黑红黄是二战后的旗帜】
马车的车厢里坐着几个男人,除了其中一人是西方面孔的洋人之外,其他几人都是东方人面孔,从脑后的辫子来分析,他们自然也都是中国人。
车厢里的气氛似乎很沉寂,每个人都板着脸,一言不发。
洋人向窗外看了一眼,对那名坐在身边的中国老人说道:"总督阁下,我认为德意志的提议对您个人和您的军队都有着巨大的好处。一万人,并不是一个多么高的数值,德意志帝国和大英帝国还会付出一笔不小的资金和一批数量巨大的军火。
您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想一想自己的得失!"
德英两国想用一批军火和一笔资金来买一万名中国士兵的性命。他们会以秦军表露的战术来训练这支部队,投入进战场,看一看结果。
这个洋人的名字叫巴兰德,是德意志帝国驻华公使,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位中国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离京要南下保定的直隶总督李鸿章,另外那两个人,一个是翻译,一个是幕僚。
李鸿章半天不语。
淮军跟洋人交易军火,这没什么。可接受洋人的银子和军火,就惹人忌讳了。
而德国人和英国人要求的一万军队,不是淮军自身已有的一万军队,而是要从新招募的新兵。并且这支部队的平日里的作训权力,要全部掌控在英德两国人的手中。李鸿章万万不敢轻率决定!
洋人说的好听,指挥权还掌控在自己手里,听从自己的调令。但事实上能真如此吗?
这可是英德两国一手训练出的军队。平日里吃喝拉撒,作训打枪,银响发放,全是洋人一手包全。这一万军队吃洋人的饭,喝洋人的水,穿洋人的衣服,拿洋人的银响,怎么可能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成淮军的人了?
李鸿章可一个字都没听到巴兰德说过要淮军派去军官,组建编制骨架的。
没有属于淮军的军官,李鸿章对巴兰德说出的话嗤之以鼻。
这件事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
四川,阆中。
"近失弹!调整方位角×××,高低角×××!...预备,放!"
"轰!"
一声炮响,一颗炮弹飞到四里之外,准确的击中了目标,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将那座漆黑的建筑遮蔽起来。
那座建筑就是阆中城外的一座土地庙,本是个不大的地方。
现在,那座小庙却成了川军在阆中城外战场的一处支撑点。
唐友耕下了血本要死保阆中城,因为这地方地势太重要了。处在四川盆地的北缘,嘉陵江的中游,由大巴山脉、剑门山脉与嘉陵江水系交汇聚结,形成严密至极的缰绕合护的形胜之地。
三面江光抱城廓,四围山势锁烟霞。山围四面,水绕三方,是天然的战略要害之地。
进攻阆中的秦军部队就是石东来营。魏明给他了一个大队的骑兵配合,并没给出强制性的战斗目标,只看石东来能打多远,就打多远。只要把唐友耕打的没时间筹集部队,再来进攻就行。
汉中的主力部队,一边要在凤县防御甘陕川军的进攻,另一边要对付河南与湖北的来犯清军。后者很需要机动性强大的骑兵部队,魏明的主战场是豫陕鄂交界。
以土地庙为基点,川军在阆中城北面构筑了两道防线,战壕、土木工事、防炮掩体,诸多现代军事防御设施在那两条防线上都能找得到。
自从昭化一败之后,唐友耕收拢残军不住的后撤,到了苍溪由留守川军接应,才算站住了脚根。可身后的秦军追的甚急,唐友耕不得已再与石东来打了一阵,结果不出意料的败阵,损兵了七八百人。
主力大败,唐友耕部残兵士气低迷,军无斗志,没一触即溃,已经算唐友耕在其部下心中有地位了。
唐友耕二次收拢残兵败退到了阆中。
这时候川中的练军一部已经抵到了阆中,这部两千多练军本是唐友耕的后续兵力,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因为阆中地理实在重要,唐友耕不能再退,否则四川盆地就等于敞开大门了。
说不准什么时候,成都的四川总督吴棠,大清早一起来就接到城外有秦军骑兵出没的消息了。
唐友耕一边向四川总督吴棠求援,一边在练军中洋员的指挥下构筑阵地。
除了城北的两道防线,还有城外的天台山、白鹤山,大雁山、烟洞山、大盘龙山、文城镇,两道横跨嘉陵江东西的防线。
但唐友耕手头只有五千兵不到,火炮也少的可怜,其中半数的部队更是刚被秦军打的士气全无,根本就不堪战事。城外两道防线跟纸扎的一样相继沦陷,石东来营势若破竹,直接杀到了阆中城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