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微笑着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就凭这些,锁儿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特意来咱们院里?太太可不是吃素的!”
玉梭顿时沉了脸:“哪里敢特意?不过三姨娘叫她送东西去太太房里,路过这边,正好无人,便凑到门口缝儿里,略说了几句。”
祈男好奇心大作:“说了什么?若不是重要的事,只怕她也不会找上门!”
玉梭又是点头,又是叹气:“事是重要的,不是不是好事!太太昨儿不是领了小姐们出门去?”
祈男想了想道:“说去周守备家?”
玉梭愈发叹气:“就是这个周守备,本来是看咱家脸色行事,周太太见着咱家太太比见着亲娘还亲,不想昨儿去了,太太竟从头冷坐到尾,多少人看着叫经!太太那叫一个没脸,连带着小姐们也都没趣!”
祈男心想这是自然,眼下苏家不知前程如何,势利眼的小人自然都要有所表示呗!
“所以呢?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祈男不太明白。
玉梭轻轻推她一把:“九小姐,你养伤也有近半个月了,虽说昨儿报出来大病,可今儿到底也好多了,品太医也再没别的借口了,太太昨儿有气,今儿必要找人来撒,这不,三姨娘一大早就亲自炖了龙井鸡汤,要去给太太清气下肝气呢!锁儿好心,提醒咱们,今后可要多加小心!毕竟这些事皆因咱家大小姐而起!太太想不到,保不齐太太身边那些小人想不到咱们!更别说园子里,眼酸咱们的可更不少呢!”
祈男默然独坐,无一言以对。
梳好头后,祈男去看锦芳,见其还在床上高卧,以为不舒服,忙问金香:“姨娘怎么了?可是昨儿酒高了?”
金香为难地摇头:“早就醒了,就是不肯起身呢!”声音不大,明显是不敢叫锦芳听见的意思。
祈男不觉蹙眉:“又怎么了?”
金香连连叹气:“想是为了昨儿晚上酒后说得那些话。九小姐别怪奴婢多嘴,我算跟了姨娘时间不短,自打姨娘入门就伺候着,从没见姨娘跟人那样吐过心事,想是姨娘有些面上过不去,怕见了九小姐。。。”说着便抬眼,看在祈男脸上。
祈男低头沉默片刻,吩咐金香:“让姨娘多睡一会儿也好。”
一个人尴尬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打扰,让她自己想明白了,心里面上过得来了,自己再去略劝说两句,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金香先是不解,她本欲让祈男去劝锦芳起身的,不想祈男竟如此冷漠。过后玉梭上来,推她出去,又道:“我看看姨娘去!”
走到门外,玉梭看看四周无人,按着金香坐上了游廊:“好姐姐,你如今怎么也傻了?姨娘为谁脸皮儿臊上了?这会子叫小姐去劝,姨娘那性子愈发要臊上了,到时候借机发起火来,大家又是一场不是。”
金香恍然大悟,忙拉了玉梭的手笑道:“小蹄子,倒是你提醒的好!”伸头向祈男屋里看了一眼:“九小姐这半个月可快结束了,怎么处?后头日子?”
玉梭立刻消沉下来:“早起还说这事呢!偏巧太太这几日又心气儿不顺!如今只望二老爷在京里做官不受咱家大小姐这事影响,愈发比从前顺风顺水,”说着,双手合十望天祷告:“菩萨保佑!太太在城里地位不变,心情好了,也少找咱们臻妙院的岔才好!”
金香点头附和,只是心事重重不说话,玉梭看见,双手垂了下来,担心地问:“怎么了姐姐?”
金香长叹一口气:“我可听说,太太娘家这几年没少打算,今年更有一女入宫,太太从前面上不提这事,一怕事儿不成扫了兴,二来么,咱家大小姐当前,那边入宫也是多个竞争。如今却不一样,说玳瑁说,入宫已是定势,咱家大小姐更不必说了,如今也不存在什么竞争了!”
玉梭大惊,心里细细掂量,猛地抬头道:“这么说。。。太太如今这是。。。”
金香点头,脸色愈发不好了:“可不是?以前咱家仰仗大小姐,五姨娘自然跟着享福,如今若太太娘家那头得势,五姨娘可要遭殃,咱们做下人的不必说,日子愈发没得过了!”
玉琐被说得,心里直突突地跳。她倒不为自己,只是祈男年纪尚幼,将来的大事还在太太手里握着呢,太太若真如金香所说,大权在握,宛贵人又真一蹶不振,那祈男可真就是:梧桐叶落──满身光棍,什么也没有了!
“这事可真?”说实话,此时玉梭宁可太太那头不成事,大家一起死,也不能让祈男一人独受罪。
金香愁眉苦脸:“听说,太太已经打起本来送进宫里那批东西的主意了!要将其中好的分出一半来,送到钱塘作为小姐入宫贺礼了!”
玉梭愈发心惊肉跳:“咱家大小姐的东西?送去太太娘家?”其实周围本没有人,可她不自觉就压低了声音:“这可不是小事!二老爷可知道了?他也同意这样做?”
金香捏着手中罗帕,焦虑不已:“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东西都打下包了,预备明儿就送,华管家亲自押着去,这可不假!”
玉梭还是不敢相信:“姐姐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玳瑁来过了?”
金香有些心神不宁地回道:“她倒没有,前头的事还是早先我听她说的,送东西的事却是早起送菜进来的买办说的,花了我一对紫金通发簪才买到的消息呢!”
这个世界上,没有钱买不到的消息。园子里人多,更如烂铁走水槽,到处都透风。
玉梭重重坐了下来,紧挨着金香。二人皆沉默不语,各自捏紧了自己的帕子,满腹心事,说不出口。
屋里,祈男靠门框站着。门外的玉梭和金香的话,她一字不落全收进了耳内,面上纹丝不动,沉静如水,可一双清丽黛眸中却隐隐露出烦躁,与愤怒来。
两天之后,半个月囚禁时间已满。前一天夜里,桂儿的姑妈,金妈妈便趁上夜时悄悄透了风进来:“太太明日让小姐去上房,切记切记!要早要早!”
桂儿送了话进房,祈男正陪锦芳用晚饭,听见这话忙站起来应了。
锦芳斜眼看她:“坐着坐着!太太又不在这里,行这些大规矩给谁看?”
祈男只作没听见,坐下来呷了口粥,想了想,正色对着锦芳道:“姨娘,今儿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了。”
锦芳心里一抽,一向高高扬起的脑袋低沉了下去,不出声不出气,半晌方轻轻点了点。
“太太要找咱们的岔,这不必说了。如今更在外头使力,听说更要助自己娘家,入宫壮大自己的势力。” 祈男声音不大,可锦芳却被这几句话压得愈发抬不起头来。
是啊,太太可以仰仗娘家,可自己能仰仗什么?
祈男?她还是个孩子,尚未成年,只所还要靠着自己呢!祈蕙?山高水远,此时更需要别人的帮助,已无助人之力。
自己的娘家更是一摊烂泥。大哥牛伯已经不知所踪,除了他,娘家其他亲眷早已如飘蓬断梗,全无交集了。
“我知道,”锦芳难得的小声小气:“你让我自此忍气吞声,让着太太是不是?”
一屋子下人皆看住了祈男。这话是她们想说不敢说,知道说出来锦芳必听不进的。
“小不忍则知大谋。当初太太对咱们,正是为了这一招。太太不傻也不笨,更是量窄,睚眦必报之人。可硬是忍下了姨娘,还忍得时间不短。太太能做得到,我相信,姨娘也一样能做得到!”
锦芳心底的硬气立刻被挑逗了出来。是啊,她最在意,也最在行的,就是跟太太争斗!如今不比面子不比嚣张,倒要比忍耐,比心计了?!
切!!又有何惧?!
“不在话下!”锦芳的头复又高高扬了起来,本是一蹶不振的模样,这会子却如变了个人,身子坐正了脊梁挺直了,一双媚眼里更闪出不容人质疑的强硬之光来:“太太能做的,本姨娘自然也能一样不落!她不过就是出身比我强些,其他有什么?!我还真不信了!”
祈男舒心地靠后,软软的绣缎托住了她的细腰。对付锦芳这头母狮,软话是不中用的,唯有激将一法。
这头搞定了锦芳,祈男知道,自己可以一门心思,去对付太太了。
不过那可是不容易糊弄的主儿,尤其心里对自己有所结缔,身边又有许多小鬼环绕,自己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跌入万劫不复之地。
因为太太很想这样做,而她现在,也有这个能力。
鉴于目前这种状况,祈男决定,要给自己找个帮手。这个帮手还必须在小姐中找,因为苏家二房的小姐们,大多各怀鬼胎,且都是饿狼,在面对自己利益时。
有所欲的人,最好利用。只要自己能给得起,她们想要的,她们便会忠诚于自己,至少,在想要的东西还没到手之前,这忠诚度是可以相信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