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刚才祈男说对伤口好,那自然也要给小姐来上一碗的。
“你别动!”祈男看出玉梭心思,一伸手就将她拦了下来:“我要喝有得是,你只管自己就行了!伤口还疼不疼?我看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
玉梭忙摇头笑道:“哪要?依我看,今儿就可以。。。”说着便欲从床边下来,不料脚尖才将落地,一阵巨痛沿大腿直升到心窝,她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脸却扭曲了。
祈男摇头叹息:“我就知道,你何必用强?”
金香也忙安慰玉梭:“我不过玩笑罢了,看妹妹你怎么就认真起来?说实话,你这份差事可比我以往的轻松多了,咱悄悄地私下里说,我倒真想跟你长久换一换呢!”
玉梭也笑了:“这话可别落到姨娘耳朵里,不然有你这蹄子受的!”
三人一齐笑了起来,倒是这几天来难得的轻松时刻。
“你们说,”金香边想边开口:“太太下来要做什么?现在小厨房的福利也没了,又明着叫进平叔来,这不是有意敲打姨娘,又是什么意思?”
祈男在心里点头,金香这丫头确实有脑子,比她主子强些。
“依我看,趁平叔走之前,悄悄地,叫他过来问几句话。” 祈男低声对金香道:“倒是先别告诉姨娘,想来问出不会是什么好话,免得姨娘又要动气!”
锦芳的私房钱,一多半都悄悄通过成管家,送回了娘家,这事园子里不时有人非议,不过成管家到底老成,做得周密,也算无懈可击。
如今却不一样,成管家明显有倒戈太太的意思,刚才锦芳面前的话不过是祈男为了安慰她所说,其实心里,祈男更比锦芳担心得厉害。
成管家开始不过苏家一个无名小卒,能做到今日这样的身份地位,说明其最是个识时务之人,现在让他投靠锦芳这边,几乎全无可能。
这一点,经过职场训练的祈男,心里可谓明镜似的。
太太要对五姨娘下重手了,这一点不言自明,因此此刻,锦芳的私房才显得尤其重要。
可这命根如今也有一半捏在了太太手里,怎叫祈男不急?
“小姐等着,我叫他去!”金香隐约猜出祈男的心思,立刻便要去叫李平过来。
“不要,”祈男忙拦着她,“姨娘听见又要生事。这样,你去厨房里,悄悄问平叔几句,你是个机灵的,知道问些什么,总之大概听说些也就罢了。隔墙有耳,万事小心些也不为过。”
金香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祈男:“九小姐莫不说我们中有人心不忠么?九小姐看出什么来?是谁?”
就连玉梭也怔住了,双眼直直看在祈男身上。
祈男忙解释:“我不过多个心眼罢了,也不曾真有这样的事,不过现在非常时期,多个心眼也总是好的。”
这话并不能解决金香心头疑问,不过此刻她也无暇多问,李平吃过饭就要走的,她只有先赶着出去了。
见屋里没人,玉梭忙问着祈男:“小姐心里,只疑着谁?”
祈男正要说话,玉香一身新衣从外头进来了。
“你回来了?” 祈男忙收了话头,笑对玉香道:“家里可好?”
原来玉香回了趟家,说家里哥哥生子,自己也做了姨妈了。
“都好,哥儿胖得很,一身的肉!”玉香说着收起笑来:“只是可怜了小姐和玉梭姐姐!”说着放下包裹,便要上来伺候,只是走到祈男面前,又没什么事做,只好轻轻从她头上拂了一把,又将本自梳得清光齐整的发髻带毛了。
玉梭皱起眉头看着玉香:“你看这毛手毛脚的!这里且不用你,你回自己屋里换了衣服再来吧!”
玉香看看身上新衣,嘻着嘴点了点头,顺手捞起桌上自己的大红毛呢包裹,想了想,从里头抽出二小包黄纸包好的酥糖,一包给了玉梭,另一包,不太好意思地给了祈男。
“过周的喜糖,穷人家没什么好的,小姐别嫌弃,吃起来,倒也挺甜!”玉香脸红红地对祈男道。
祈男笑着点头,将纸包收进手中:“知道是个心意,也知道你心里有我!行了,快去吧!”
玉香这才出去了,刚刚走出门口,四下里张了张,见无人,便又转身,将耳朵凑到了并没有合严的门缝处。
祈男眼光一直追到玉香出去,见其关上门,并没收回眼光,反倒盯着门下阴影看了半日,玉梭好奇要说话,祈男冲她做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半晌,自己先笑起来道:
“咱们如今也算长了个学问,从今后再不敢惹太太生气了!”
玉梭对祈男陡然转换的话题大惑不解,不过她也是极聪明的,见祈男如此,少不得配合道:“可不是?这通打可叫人受死累了!小姐这样说,我也记在心里了。”
二人说话的声音都不算小,玉香在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嘴角上扬轻笑,这才施施然走了。
见门缝处阴影消失,重新又透进阳光来,祈男这才哼了一声,转头指着道:“你可看出什么来了?”
玉梭这才明白,不由得大吃一惊:“小姐,这,这。。。”
祈男一声冷笑,密密的长睫陡地掀起,露出了那对点漆似的灵动双眸,清澈如水银中养就的一对黑曜石:“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偏生姨娘遭难,她家里就有喜事?这也罢了,玉香比你月例还少着一吊钱呢!你可有她那样好的一身新衣?”
园子里丫鬟们做衣服都是有定例的,玉香身上那件琥珀色素面杭绸褙子,对衿处一双妆花楣子,可不是丫鬟们衣服上能有的。
身份到了姨娘才能穿这样的衣服,丫鬟们都是光面的对衿,不可能有绣花楣子。锦芳并没有赏这样的衣服给她,那这件是哪里来的?!
若说是别的主子赏的,玉香向来跟着祈男,衣服又是新的,祈男并不知道有哪位姨娘这样好心,太太就更不可能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玉梭的心情荡到了谷底,一向臻妙院以人心齐闻名于园子里,不想竟出了玉香这样一号人物。
“玉香不是这里的家生子,老子娘也都在外地,只有个哥哥在乡下。因姨娘说屋里少人伺候,才买了她来。自小在咱们臻妙院里长大,虽说眼皮子有些浅,可再也想不到,她会。。。”玉梭心里难过,便有些说不下去。
祈男轻轻道:“我也不过疑心罢了,究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不过她那衣服太过耀眼,倒是不假。如今咱们这样,自然得多长个心眼,就算她没心向着外头,只这爱听人墙角的毛病,有些话就该避着她才好。”
玉梭点头,又叹道:“玉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算起来也都是在小姐身边快十年的人了,说来也怪,她就是一付捂不热的表情,许是跟小姐无缘?”
祈男便笑:“这样说来,你倒是个有缘的了?绕了半天弯子,原来是自己在夸自己!”
玉梭这才笑了,嗔道祈男道:“九小姐还是这样爱开玩笑!”
说着,金香悄无声息地进来了,说外头李平已经走了,也不敢通报锦芳,只待过会子其心情好了再说。
祈男便急问:“问出什么没有?”
金香脸色不太好地回道:“平叔说,昨儿他去了姨娘老娘家一趟,这个月他又见底了,想去通融些银子,不想家里竟没人,于是又去了乡下,也没寻到人。”
原来锦芳的钱一半是现银子,一半则交由她哥嫂,乡下买了几十亩良田。
祈男愈发急了:“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听见风声不好,躲出去了?”
金香脸色惨白,半日方吐出一句话来:“还不止呢!平叔在乡下听说,姨娘哥哥寻了人要卖地!”
这还了得!明摆是想跑路的意思了!
祈男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腿脚刚刚用力便想起,自己身上是有伤的,可惜迟了,只听得一声惨叫,便见其又翻身向后,倒了下去。
“哎呀小姐!”玉梭金香同时叫出声来,急切探身来看,祈男头向下栽倒在床上,面朝下看不清楚其表情,只看见她的身子微微起伏。
难不成是哭了?!
玉梭愈发着急,顾不得自己,扑将上来要看祈男,金香不敢伸手去扳,只好将脸贴近床上,欲看祈男。
“哈哈,哈哈哈!”
二人急得要死,不想祈男自己翻头过来,嘴里发出的,不是意料中的哭声,反倒是哈哈大笑。
敢是小姐摔傻了?玉梭怔住了,金香呆掉了,皆如木鸡状。
“你们还别说,” 祈男自己艰难地挣扎起来,口中振振有词道:“经这一摔,我还真摔出个主意来!”
金香顿时眼前一亮:“小姐有什么主意?”
玉梭眼中闪出兴奋的光来:“说出来我们听听!”
祈男手上没了力气,一把拉住金香:“先扶我进来,慢慢说给你们!”
听过祈男的话,良久之后,金香和玉梭从木鸡变成了泥胎,依旧是一动不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