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才知道,想是为了选秀而来?”宋玦觉得祈男这话问的奇怪,便随口应了一句。
祈男依旧只是闷闷地哦了一声。
宋玦等了她半日,以为还有后话,不料片刻之后,怀里竟轻轻响起了鼾声。
宋玦不由得晒笑,探头去看,见祈男鼻息微微起伏,小脸儿睡得红扑扑的,心下大定,也就安然睡去。
次日宋玦依旧四更起身,见祈男睡得正香,不舍得将她惊醒,可自己的臂弯还被她压在身下,只得极小心极慢地抽将出来 ,不料到底还是将她惊动了。
“现在什么时辰?”祈男伸手挡住帷幔外闪入的点点烛光,声音慵懒着问。
宋玦将脚伸向床外,口中笑道:“不过才四更而已,你再睡会子,早上又要出门,身子不将息好,晕在娘家就坏了!人家不知我怎么家中苛刻你呢!”
祈男闭着眼睛啐他一口:“开口就是这 话!爷的心敢是玩笑话捏出来的?何为风流纨绔,爷可当表率了!”
宋玦回头,见她雪肤皓腕,隐现在飘缈的白缎子小衣下,杏眼朦胧,樱唇半绽,一缕漆黑的头发拖在枕边,淡淡的梅香中人肺腑,忍不住心头一热,本已坐起来的,便又伏身下去,在那颊晕朝霞的粉脸上,重重印下一吻。
“刚才说什么风流道什么纨绔?不好意思,正是区区在下!不过只留给你一人鉴赏而已!”
祈男身子向下一缩,人已大半清醒过来:“这会子又不怕迟了?!上朝若迟了,皇帝也是要责罚的!看你到时候拿什么话回?莫不以纨绔二字抵挡?”口中调笑着。
宋玦见她他媚眼流波,盈盈欲笑,早已按捺不住,手便向下探入被窝中来,不料却扑了个空,原来祈男早躲进里面去了。
“小九儿也坏!什么时候学会赖皮了!”宋玦佯怒起来,正要再探,不料外头有话进来。
“大爷,司东在外催了几回了,说老太太请大爷先去了她那里,再行朝上去。”
宋玦的手僵住了,一如祈男的身体。
“知道了。”倒是祈男反应快,先于宋玦出声:“大爷已经更衣了,这就来了。”边说话, 自己就已经坐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宋玦立刻要按她下去:“才好些又不好生养息了!”
祈男挣开他的手,认真仔细地看进他的眼里:“这几天我来伺候大爷起居,一衣一食,皆得我亲自过手,方尽我心。”
宋玦望着帷幔下,眼眸晶亮如星辰的妻子,眼底的那抹急切与责备,霎时如暖阳下的冰花,瞬间蒸发。
祈男从床上爬起来,亲自将帷幔挂到了两边的银钩上,玉梭早在外头,自然听见了祈男刚才的话,此时便先替她披上一件杏红纹样镶领粉白底子小簇彩绣花卉夹棉出风毛小袄,然后递上宋玦的银白底子银灰暗纹缎面镶领水红花卉暗纹绸面棉袍来。
祈男细细替宋玦拢上身去,又将左右袖口拂平,最后弯腰下去,将下摆拉直拉平,方才抬头吁了口气:“行了。”
接着便要披风。
玉梭开了箱子,祈男亲自捡出一件浅米黄云纹暗花绸底子绣银红蟒纹团花圆领对襟出风毛黑狐披风来,转身从床后出来,看见宋玦已经走到外间门口,忙就追了上去。
“外头冷,你别出来,披风给我,我自己会系!”宋玦一见祈男穿着小袄就从里间出来,忙就让打门帘的丫鬟放下手来,然后又推祈男:“里间暖和,你进去再说!”
祈男硬是不肯,最后站在里间门口,到底还是亲手替宋玦系上了缎带。
宋玦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帘子放了下来,他,不见了。
祈男一直挂着微笑的嘴角,这时方才垂落了下来。
走了?
走了。
在心里自问自答一遍,祈男深呼吸,再深呼吸,直到心跳恢复正常频率。
“大奶奶,还是进去吧,穿上褂子再出来得好。”玉梭犹豫再三,还是劝了一句。
祈男冲她微微一笑:“说得是,进去吧。”
老太太发了话,今儿不必祈男过去请安,想必在老爷书房里,正商量宋玦的事呢!
于是祈男梳洗之后,便要去见太太。不料钟妈妈冷了脸上来回话:“太太才吩咐了人来传 话,说昨儿受了些风,今天早起便有些不好,奶奶也不必去了,省得麻烦。”
省得谁麻烦?
祈男心里冷笑,嘴上便道:“知道了,太太真会体贴人心,妈妈替我多多上覆,谢谢太太就是。”
玉梭见钟妈妈上来,遂问:“妈妈,昨儿奶奶吩咐预备回门的包裹都放哪儿了?既不去见太太,用过饭奶奶也就好走了。”
钟妈妈指着门外道:“奴才早就让小厮们搬去二门外的门房里堆着了!”
祈男意外,倒没想到这钟妈妈用起心来竟十分伶俐,于是点头道:“妈妈费心了。”
钟妈妈龇了龇牙,没别的话说。
简单用过些早饭后,祈男便向门外走去,不料吴妈妈悄悄上前来,凑近她耳边道:“奶奶,外头这件褂子奴才瞧着不是太好,还是换一件为上。”
祈男低头瞅了瞅,海棠红底子花叶刺绣镶领缘袖口粉红底子小簇花卉刺绣缎面方口领对襟长褂,艳而不俗,雍容大方,有什么问题?
“妈妈怎么回事?”祈男情知有异,遂压低了声音问。
吴妈妈向外张了张,这才开了口:“才吴妈妈出去,我听见她嘴里犯怪,说奶奶回门穿成这样妖艳,怕人不知道自己嫁进宋府是怎么的?!”
祈男听了,不气不恼,反浅笑盈然道:“我当什么事,原来为那个奴才二句话。她说她的,我穿我的,难不成为奴才一句话,反坏了我自己兴致?宋家规矩也算大了,主子反要听奴才的?”
吴妈妈讪讪地道:“也不为这个,老奴也是怕,怕。。。”
祈男笑眯眯地走到她跟前,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我知道妈妈用心,不过不用怕她。我是新娘子回门,若穿的素了,别人看着不像,就自己也觉得亏欠了似的。并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藏着掖起的?再一个,若真穿的素了,那妈妈又不知有什么话好说了。左右我都是不是,凭她去说罢了。这样穿我反不理亏,怕什么呢?!”
吴妈妈被说得心服口服,这才看出钟妈妈刚才的用心来。明摆是说给自己说的,才好挑拨了奶奶换上素净的,待回来时太太见了,正好有个由头来教训奶奶。
幸好小姐机灵,吴妈妈出门捂胸,又瞪了钟妈妈一眼,不然还真着了这些人的道!
钟妈妈亲眼见祈男原样出来,打扮得光彩夺目,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手里还捧着一只金丝手炉,由不得就气涨得红了脸,却不得不低头,恭恭敬敬地送她出门。
出了二门,吴妈妈去了门房拿包裹,锁儿怕一个人不够手,还特意跟她同去。不料回来时,两人气呼呼的,吴妈妈一手一只小包裹,锁儿竟空着手回来。
其实祈男早猜到是这里,并不意外,脸上只淡淡的,也没什么说,倒是玉梭气得够呛,不过祈男眼神示意她不必开口。
出了门后,祈男从轿子里递出银票来,一百两,是她自己的体己。
玉梭接了,满心满眼的不开心。
“别再提这事了,”祈男反安慰她:“去街市上看着买点,横竖不过是些缎子玩器,再加些点心,我听说稻香村的很不坏,那边路口就有一个分号,就去那儿买吧。”
玉梭再不服气,祈男的话还是肯听,于是闷头走进去店里去了。
一路走一路买,待到苏府门口时,吴妈妈手里满了,锁儿手里也差不多没有空了。大大小小七八个红罗包裹,看上去确实是喜气洋洋的。
门口不少做买卖的都出来看热闹,知道是宋家夫人到了,不少人便撺掇着孩子们上来要糖,又要趁机要喜钱的。
吴妈妈并跟轿而来的几个小厮将人轰了个干净,玉梭远远撒过去几把新铸的铜钱,引得众人皆争,祈男的软轿这才得空放于门首。
伺候苏二老爷的红儿姑娘,早出来迎接着了,看见要落轿,忙不迭口中娇笑道:“抬进来抬进来!门口乱成这样,大奶奶怎好落脚?”
于是红儿指引着,祈男的软轿直被引进门内天井处,方才安安稳稳地放了下来。
玉梭扶下祈男来,红儿便忙上来接着要跪:“给宋大奶奶请安!宋大奶奶万福!”
祈男忙让玉梭扶起来不让:“这是怎么话说?姑娘快快起来!”其实是心里嫌不明不白的,又怕宋家人回去学嘴。
虽说是伺候老爷的人,可红儿到底没过明路,因此祈男只好称她个姑娘。
不料这话才刚刚出口,祈男眼光扫到红儿裙边,但见她穿了一条大红撒金花缎子马面裙,心里由不得就是咯噔一声。难道此人已经过了太太明路?不可能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