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太医从床前抬起头来,玉梭忙道:“太医 ,药煎出来了,也放得差不多入口了。”
品太医点头:“你伺候小姐喝下去。”
玉梭忙端起药碗来,一手扶起祈男,靠在自己身上,一手便将药碗向她嘴边送去。
品太医略显紧张地看着,秀妈妈本来要出去,这时也在门口立住了脚。
本来都以为第一口药是喂不进的,没想到玉梭的碗才碰到祈男唇边,她便轻轻噙住了,玉梭赶紧将碗略抬高些,便顺利将药倒进了她嘴里。
秀妈妈情不自禁和品太医对视一眼,这小姐生命力实在太强,果然奇女子也!
一碗药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灌了下去,玉梭轻轻放祈男放倒,放下帷幔出来了。
秀妈妈放心出去,品太医看看房里无人,这才将玉梭叫住了,声音低低地问:“小姐这病来得奇怪,除了风寒,可还有别的原因么?”
玉梭便将在这里睡不好,总做梦的事说了,又想起什么来,忙加一句道:“有一夜,还说梦见了我家大小姐,如今的宛贵人!”
品太医吃了一惊,由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此话怎讲?”
于是玉梭便将祈男向自己描述的梦境,一五一十地向品太医说了,边说边看对方表情,因知道品太医也是宫里出来的,只怕宫里的事,他也熟得很。
听说祈男梦中场景,品太医的脸色愈发严峻,听起来确实冷宫无疑了。可祈男一向在杭州老家,怎么会对冷宫情形如此熟悉?!听玉梭话中描述,几乎与宛贵人所在如出一辙,若不是亲眼所见,祈男怎么会知道得这样详细?
托梦一说,也不存在,宛贵人还没死呢。。。
突然品太医身上发冷,自己出宫已久,不会宛贵人已经真的。。。
不会不会!他忙安慰自己,到底是位贵人,死了也该通知苏府一声吧?
不过若真无声无息地处置了,于宫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也许苏老爷早已知道,正好回乡,也就一并将尸首带回家来?
品太医越想越觉得可怕,可也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祈男这病来得奇怪,她一向气壮体强,区区些风寒绝不至于病到如此地步,会不会是,宛贵人死得冤屈,怨气不肯散去,托梦回来?!
“玉梭!”品太医突然拉住了玉梭的手:“你托人悄悄让人买些纸钱,若这里不便,随便找个地方烧了,口中替小姐叨念几句,只说信收到了,请大仙安心去吧,多说几遍,要诚心,不可罔顾!”
玉梭吓得脸都白了,手也变得冰凉:“太医这话什么意思?”她隐隐听出些不好来,可牙齿打架,说不出话来。
“别再问了,”品太医的手越攥越紧,玉梭却一点儿也没觉也疼来:“照我说得办,只说替小姐祈福,别的一字不许提!尤其你刚才跟我说的话,一个字,不许提!”
品太医深深看进玉梭眼里,玉梭到了如今,只有点头的份,再无他话。
品太医这方丢了手,出门下楼去了。
玉梭怔怔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才觉得手被对方捏得火烧火燎的疼。
秀妈妈很快从外头进来,问着玉梭:“太医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玉梭呆呆地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很快秀妈妈从里间出来,叫了荷风来,后者领命,亲自到园外买来纸钱,守在楼下背阴处一地烧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亲眼看着为灭了后,方回来复命。
果然到了午后,祈男呼吸安稳许多,又喝下三二碗药之后,竟缓缓睁开眼睛。
“怎么回事?”祈男旦睁开双目,就被玉梭红得桃子似的双眼震住了:“你怎么成这了这付模样!”
玉梭连哭带笑:“这可好了,这可好了!”
于是品太医那里也知道了,不用说,宋玦也一并听说,二人不分前后,各自赶到。
品太医倒是顺理成章地上楼来,宋玦听说祈男这么快就醒了,倒也对他的本事有些钦佩,再者楼上还有秀妈妈替自己看着呢!因此心里再不服,嘴上倒也没再刁难对方,凭其上去了。
“品太医果然神医,太后当年没看错人!”秀妈妈正在外间绞着毛巾,听见动静回头,见是品太医到,嘴里便淡淡道。
品太医腾地微变面色,这妈妈怎么会知道自己?还是自己在宫中见过她?可惜只觉得脸熟,却想不起究竟何时何地见过此人。
“妈妈过奖。”只是此时来不及多问,品太医心里急得只是祈男,遂抱拳谢过一句,进了里间。
床上,祈男已经半坐了起来,靠在身后玉梭堆起如山般高的绣枕上,正小口呷着秀妈妈才命人送来的稠米汤。
“可觉得怎么样?”品太医情不自禁走到祈男床前,语气是比从前还要细润三分的温柔:“身子虚的话,喝完还是躺下歇息的好!”
玉梭抬眼看着品太医,眼中全是钦佩和热切,可对方一双眼睛却只看在祈男身上,是只当她不存在的。
“太医请坐!”玉梭黯然收回目光,正好祈男手里碗也空了,她便接了过去,趁机从床边起身。
品太医心里急切情热,可还是极守规矩地站在帷幔台阶外,脸含微笑低声细语:“小姐觉得如何?”
祈男一碗热腾腾的米水喝下,发出一身汗来,脸儿也由白泛红,却不同于发烧,而是额角洁白,双腮绯扑扑的,可爱娇媚。
“我觉得没什么大碍了,只恨不能起来走二圈,躺得我筋骨疼!只是玉梭这丫头鬼虚鬼灵的,非不肯让我起来,倒是有些不太趁意!”祈男笑着回答,轻松的神态和语气,愈发令品太医松了口气。
“这也是正理,小姐才又烧又昏了一夜,身子虚得很,如何好起来?倒是听她的为上。”品太医嘴角含笑,语气如拂面春风般和煦。
玉梭站在他背后,怔怔地捧着碗,心里本是狂喜的,可见了这个男人,却又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酸涩了。
“不过烧一烧罢了。”祈男丝毫没将这点小病放在心上,前世夏秋交界时,她常会莫名发一场高烧,仿佛是身体自我调节似的,捂着被子发一阵汗便好了。烧过后倒是浑身轻松,精神也好,身子也觉得轻松多了,想不到这毛病也一并带到今生来了。
品太医哪里知道这缘故?又因心里看祈男是比别人要重得多,所以愈发不敢大意,正好药也煎好了,玉梭从炉上将药汤从小铫子里蔽出来,端着碗放于桌上,又细细吹着。
“这药就不必了吧?”祈男看见这苦汁子便胃酸心涩,忍不住蹙眉求道:“好玉姐姐,我如今也好了,看我这说话的中气精神!我保证听你的不下床来还不行?药就。。。“
品太医柔声劝道:“药是一定要喝的!”声音里满是宠溺珍爱,难得到连玉梭也由不得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好些就不肯喝药,叫我们这些医家情何以堪?若有些不好,岂不砸了我自己招牌?到时也不好跟人说,是小姐怕苦不肯喝药的缘故!”
祈男笑了,看着玉梭娇嗔道:“以品太医为人,竟也说起笑话儿来了,看来今儿是黄道吉日!药好了就给我喝吧,别真坏了人家名声!”
秀妈妈正好进来,听见这话也情不自禁微微一笑,品太医更是笑着摇头,唯有玉梭,想配合着笑的,可脸上肌肉太过僵硬,竟没能成功。
好在她正垂首桌上,脸是对着药碗的,于是也没人看见。
一个丫鬟在门外扬声:“秀妈妈,大爷在楼上只是急着要见你。”
什么见我?分明是拿我老婆子做个幌子,要见小姐才是!
秀妈妈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祈男这一醒转,人人心里如过一道坎儿似的,个个都有说不出的欢喜。
“知道了,我这就下去。”知道宋玦急着要了解祈男的病情,秀妈妈应声出去。
祈男床上明明也听见了这话,本来热得出汗的粉脸,这下更是红得透彩,彩中带神,虽是病中,却亦可看出满脸妩媚,竟身风流。
品太医看在眼里,黯在心中,本来含笑的双目,此时便低垂下去,口中恢复一惯的淡然:“小姐既然好多了,在下便该告辞了。小姐只多保养重休息,想必再过一二日便可痊愈了。”
祈男心说还要一二日,我有哪里不好不跟全好了一样?想到这里,便要逞强起身,不料刚将身子从靠垫上悬空起来,头便重得支持不住,一阵眩晕骤然而至,便由不得自己做主,又倒了回去。
品太医立刻急了,只是规矩不由得他,便即刻看向玉梭,后者随即向前,扶住了祈男。
只有与小姐有关的事,他才能想到自己,玉梭半个肩膀垫在祈男身子下,由不得一阵心酸,眼皮也就不抬起来,却明明看见品太医一双干干净净的青丝绢细袜并新兴薄鞋,端正杵在自己眼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