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沥沥打在窗下的芭蕉上,滴答,滴答,愈发让人徒添愁思,秋意渐浓,屋边草木花树,皆云护烟笼地浸润在微凉的细雨中,玉梭在那窗前站了许久,久到祈男连装,也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了。
一定是没人吧?若他真在那里,玉梭早要回来耳报了。
“你冷不冷?”祈男淡淡对玉梭唤了一声:“总站在那里做什么?说关就关了吧!开着也总觉得有冷风嗖嗖的。”
玉梭哎了一声,二话不说就将窗棂咯达一声合了个严丝合缝,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不过想细看看,楼下桂花打下多少了?不如明儿我与小姐去拾起来,将来做个桂花山药糕什么的,也好。。。”
祈男貌似听得认真,其实眼里的神色早涣散了,玉梭心里明白,渐渐声音就小了下去。
祈男觉得了,忙堆出笑来:“你说什么?我才打了个岔,其实桂花糖不坏,你说得也是,明儿就去拾些回来。”
明明自己说得是桂花糕。
“小姐既这样说,明儿若雨住了。。。”玉梭知道祈男不愿意听这些,便打了个马虎眼:“对了,这雨下得也不短了,看看身上就凉浸浸起来,小姐可觉得凉吗?不如我后头取件小袄来替小姐披披?”
祈男亦觉得这主意不坏,秋天真是说变就变的天气,前几日阳光灿烂时,还觉得没带扇子有些遗憾,这会子几场雨一下,眼见夹袄就要穿上身了。
玉梭走到床后,才打开衣箱,就听见后窗外传来一阵喧嚣,细听之下,仿佛有荷风的声音在内。
“在吵什么?”祈男在屋子中央也听见了,走过来问了一句,又侧耳细辨,突然脸色大变。
“秀妈妈吩咐了,谁也不准上去,亦不准送东西上去。姑娘请回去吧,二小姐三小姐的心意我替楼上苏九小姐多谢,不过盒子还是劳烦姑娘们带回去吧!”
这是荷风的声音,平淡而坚决。
难不成是家里送东西给自己了?祈男脑海里首先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很快就又否定了,因为没有三小姐。
难道是宋梅和宋薇?她们怎么会这样好心?给自己送东西来?荷风又为什么不让人上来?
自己真是被关进牢笼了不成?!
“玉梭,走!”祈男丢下这话,便向门外走去。
玉梭来不及拦,忙从已经打开的衣箱里随便拉出一件藏青小朵五瓣花纹样镶边群青底子折纸花纹彩绣缎面夹袄,跟在祈男身后赶了出去。
祈男已快步走到了楼梯口,向下一伸头,果然不出所料,荷风正拦着两位丫鬟模样的人,好说歹说,就不肯放她们上去。
“这是怎么了?”祈男向下问了一句,玉梭也到了,顺手就将衣服披上祈男身体。
荷风吃一小惊,向上看去,见是祈男主仆二人,便在心里叹气,嘴上平静地道:“没有什么,请九小姐回去只管歇息就是。”
两位丫鬟见正主儿出来了,忙堆上笑来,口中嘻嘻地道:“恭喜小姐,贺喜小姐!原来小姐的福气真正深厚,如今既然祸事以免,又新获大喜,我们小姐少不得吩咐我二人来,区区小物,送于小姐添喜!”
说着,便将手里大红锦缎包裹住的不知什么物件,高高向祈男举了起来。
荷风心说不好,秀妈妈千叮万嘱,万万不可让祈男知道外头发生的事,不料半路杀出程咬金,谁想到二位小姐会突然派人到这里来?说了也不肯走,到底还是将事情吵嚷了出来。
祈男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叫祸事以免?什么又叫新获大喜?
“姐姐们说什么?”玉梭更是奇怪,却不得不谨慎起见,小心翼翼地陪笑问道。
“没有什么,”荷风变了脸色,严厉地喝道:“玉梭你是什么身份?该伺候好小姐才是!外头闲事一概与你无关,快扶了小姐进房!”
不料她这里话音未落,身后两位丫鬟却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哎呀我的好荷风姐姐,你口气可别太大了!眼见人家就要成大奶奶了,丫鬟也是红人,荷风姐姐别得先得罪了,待过门时,那可有得你气受了!”
大奶奶!什么大奶奶?!哪门子的大奶奶!
“姐姐们说得什么?”祈男立刻沉了脸:“我怎么听不明白?是说我么?”
丫鬟中的一位便冷笑起来,向前直行一步,绕过荷风,站到了楼梯第一级台阶上:“苏小姐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大奶奶自然是我家的大奶奶,苏九小姐这样的好福气,啧啧,定是上辈子修了大德,不然哪得这样的时运?!”
祈男瞳孔猛地一缩,眼底顿时闪过一道精光。难道说,宋玦要救自己的主意,竟然是。。。
“要我说,苏九小姐别恼,这才是正经好本事呢!我们小姐也该好好跟未过门的大奶奶学学这本领,将来若看上哪家皇族王候家公子,随便一剂迷魂汤灌下去,还有不了的事?”后头那个丫鬟们接话嘲讽。
前头那个咯咯笑了起来:“你也把我们小姐说得太寒碜人了!我们小姐是如何出身?怎么会私下里就看中了人?!这种事只有小家小户没规矩的人才做得出来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起劲,自以为祈男是没有还嘴的能力,羞也羞死了的。不妨只听得楼梯上先是轻笑,过后便爆发出一阵大笑来。
“玉梭,”祈男笑得腰也直不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楼下,对着自己身边,有些目瞪口呆的玉梭道:“你听听,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宋府里还有这样的人材!说相声呢还是双簧?我一般没见过这种玩意,也不知京城里天桥下,是不是就这样出来练摊的?!”
玉梭一时间舌头打了结,竟接不上话,再说她是没出过门的,哪里知道什么京里天桥下的玩意?
倒是荷风,本来有些绷紧了神经替祈男担心的,这会子一下放松了下来,其实自己也是多余,这小姐哪是好欺负的?
只是她从哪里知道得天桥下多是卖艺糊口的?!
“竟不知九小姐如此见多识广,确定若去了天桥下,这该算相声,若说双簧,那默契还差点意思。”荷风不笑,可一口油油的京片子,说出话来,就有那么点逗乐的意思。
祈男笑到捧腹:“敢是府上觉得我在这里呆得寂寞了无聊了?这才特意不知从哪里寻了二位人才来?花了多少银子?倒叫费心呢!”
荷风一本正经,眼皮也不曾闪动一下:“要说也不值什么,若能博得小姐一笑,开开心,倒也不虚了。”
祈男边笑边鼓起掌来:“很好很好!去替我谢过夫人和妈妈,就说宋家待客之道,我算是领教了!”
荷风眼里闪过一道颇有深意的光芒,却看了那两窘态大作的丫鬟,有意没有说话。经了这几句话,向前的丫鬟情不自禁地退了回来,有些单弱似的。
“你,你好大的胆子!”后头那个捅了她一把,在心里复又鼓起勇气来:“我,我们是这里小姐叫来的,也是伺候小姐的丫鬟,你,你倒羞辱起我们来。。。”
祈男陡然转变了脸色:“羞辱你们?”她挑眉冷笑,眼神冷酷如冰锥,周身迸发出森寒气,本来伏在楼梯上的身体,瞬间站得笔直,眼光低垂,冷冷投向底下:“我羞辱你们?是谁一来就左一句右一句大奶奶的挑事?我虽不比你家小姐,可也乃此地名门大族之后,被尔等囚禁于此,已是无奈!如今倒好,愈发冷言冷语起来!敢问,这就是宋府待客的规矩?大家之礼节不成?!”
丫鬟们再也想不到,祈男本来嘻嘻笑的粉脸,刹那就变得如此严苛起来,且说出话来,全是正经大道理,二人齐大张了口,一个字也回不出来。
“还明里暗里,只说我给你家大爷灌了迷汤!这话真真好笑之极!你家大爷要人,与我何干?他想要娶谁,我又何德何能指使得?你就不信我,也该信得过你家大爷!不论他看上了哪家小姐,说别人不堪之前,先看看取中人的眼光 !你等二人将我说得如此不堪,实则羞辱的不是别人,正正是你家大爷!”
如当头一记棒喝,两个丫鬟连回手的勇气都没有了。其实这二人一向跟着宋梅宋薇,在家里耀武扬威惯了的,哪里受过如此重话?就连秀妈妈手下的荷风,刚才也只能柔语相劝,到底不敢重言相轻。
不料祈男兜头就是几记重拳,打得她们一时间不到北了。别人怕你们,我可不怕!
祈男冷眼看着楼下,唇边噙着刀锋般的冷然,鄙夷之色,写满了粉面。
不知是不是受此之色刺激,其中一个丫鬟突然高声叫了出来:“既然苏九小姐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不如就请小姐发个死誓,只说绝不肯与我家大爷有任何瓜葛,将来也绝不会嫁进我们宋府!我二人便当是污蔑了苏九小姐,这就给苏九小姐下跪,当了众人面,陪个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