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鸾心说你二人没受过祈蕙的好处么?人家体贴大姐姐,少不得要关心几句。其实祈鸾也很想问的,不过她一来没胆子,二来么,知道祈男要问,因此躲在大树下好乘凉。
不过嘴里她自然偏向祈凌祈琢,要再用力刺祈男一刺:“九妹妹好出风头不是一日二日了,你们没见她今儿特意穿得偏素?知道大家都穿得热闹,为显衬她特别,竟有意素净起来,也就可以想见,九妹妹心机之深了!”
那两人点头不止,连连称是。
接着又说祈缨:“哪里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本来罗夫人跟我们说得正热闹呢,偏她一来就抢了话头,实在不要脸的很!”
祈鸾眼珠一转:“其实你们不知道,这事本不周全,若让六丫头抢了去也好!”说着将嘴附到二人耳边,细细说了起来。
祈凌祈琢二人眼珠越瞪越大,到最后已有将从眼眶中落下的趋势。
“什么?!二姐姐此话当真?” 祈琢不敢相信,见祈缨重重点头,忙连抚胸口不止:“这可太险了,好在六姐姐不知所谓抢了去,我才不要嫁给个傻子呢!”
祈鸾在心里冷笑,嫁给傻子?你以为你自己强过人家傻子么?!
祈凌先没说话,脑子里略转了一转,突然脱口而出:“二姐姐,真真好险!若六姐姐不凑这个热闹,那岂不是我与四姐姐中有一个要倒霉了么?既然二姐姐知道那人是个傻子,为何还要撺掇着我与四姐姐,笼住罗夫人与之热络?”
祈鸾张大了口,半晌没答上话来。什么叫偷鸡不成蚀把米?想必此刻祈鸾十分地体会到了。
拉下四五片荷叶,祈男心满意足地向臻妙院走去,回去后便将给章婆子料理,好在今日家中宴客,大厨房里菜蔬极多,桂儿偷偷去要了几只稚鸡回来,竟也趁心而归。
章婆子将鸡洗净了,肚子里填上八宝填料,如上好的南枣,糯米,水发冬菇,上好金华中方,通心白莲,干贝,嫩笋尖,并些开洋。自然也少不了生姜葱段调料,最后加入上好绍酒,用新鲜荷叶包了,上蒸笼伺候。
蒸到一半时,锦芳唉声叹气地回来了,露儿开 门忙将其扶了进来,金香口中直道:“姨娘可辛苦了!”
锦芳气鼓鼓地回道:“累死也是活该!你没见太太那话说得?齐妈妈倒在一旁指手画脚,我们几个姨娘竟不如一个奴才了!也真真是好太太治家有方了!”
丫鬟们没一个敢搭话回嘴,好在祈男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笑盈盈地将锦芳扶上了石阶。
“知道姨娘累坏了,我早吩咐厨房里烧水,净房里都已预备下了,香胰子是姨娘喜欢的木樨味的,还撒了好些白檀木香末儿,并点了一炉瑞龙脑,只等姨娘沐浴了。”
锦芳转怒为喜,她本是喜怒皆形于色的人,如今见祈男竟有孝心至此,不由得笑道:“还是我九丫头知心,也罢,等我洗出来跟你说话,我可告诉你, 今儿席上我听说了不少。。。”
祈男直将锦芳亲自扶进净房,出来耳根方得清静。
回屋里,祈男捏起剪刀来,说来也怪,外面再大的事,只要坐回自己的书案前,面对一桌的花样纸张颜料,祈男顿时便可静下心来,凭你们如何去乱,我心中自有方圆天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祈男手底的莲花宝座将尽做得大半时,外头响起了熟悉地呵斥声:“那芍药将败了,也不知采下来供瓶!明儿没了花插,我看你们几个哪儿要去!”
祈男叹了口气,方停下手来。
“姨娘这就好了?”祈男笑着迈出门槛来:“院里倒比屋里凉快些,金香,你叫几个人搬了凳子出来,我与姨娘院里闲话。”
一时桌椅设好,锦芳坐了下来:“男儿我跟你说,今儿我可听说一件大事。别看刘家不声不响的,只怕近日就要飞黄腾达!”
祈男坐在一张紫坛双鱼纹扶手椅上,听见这话便扬头想了一想。刘家老爷如今从京里外放已近两年,现正调署金华道,官不算小,到底也不算飞黄腾达,怎会有此一说?
锦芳得意地摇了摇手里纸扇:“你不知道吧?我也是今儿才听说的。刘家小姐马上就要被召进宫里,皇帝要收她做干女儿呢!”
祈男吃一大惊,差点没将手里正拿到一半处的茶碗丢到地上去,就连一旁送点心过来的艳香玉梭,都听得呆住了。
“哪有这样的好事?八杆子打不到的人,怎么皇帝会想到要收做干女儿?”玉梭好容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没 将果仁撒到地上去,口中情不自禁发问。
艳香更是不敢相信地瞪出眼珠子来:“敢是皇帝傻了?又或是刘家祖坟上冒烟?”
锦芳冷笑一声,顺手拈起一只松子仁丢进口中,边嚼边道:“哪是皇帝傻了?你们也不想想,”用扇子一一从丫鬟们头上指过,最后落到艳香眼前:“皇帝傻了还能坐上龙椅?凭谁也不能凭他是傻的呀!光说这一名,“她用扇枘重重在艳香头上敲了一下:”就该灭你九族!”
艳香呼通抱头,却又嘿嘿地笑了:“我自小就没人要,被坏了心的亲戚卖到东来卖到西,若将来治死我,也将九族也一并牵连了,倒出尽我心头一口鸟气!”
众人先是愣住,过后见她说得痛快淋漓,不觉也都哈哈大笑起来。
锦芳这才又道:“你们不知道,最近皇帝愁烦不堪,北边匈奴时有进犯,派了几个大将军过去,只有吃败仗的份,连打了几仗,国库空虚,皇帝不得已,只好行和亲一事。”
听到和亲二字,祈男恍然大悟。
“刘家女儿该不会做了那替死鬼,倒霉蛋儿,要被送去给匈奴做老婆吧?”祈男森森冷笑:“皇帝实在不傻,也实在没有本事。男人爷们做不来的事,倒想起来用个女人身子去搪塞!且自家女儿舍不得,要用别人家的!”
这回轮到锦芳大惊之色了,忙丢下扇子上来捂祈男的嘴:“我的个好小姐,外头田家祁家人还没走干净呢,你倒是不个怕死的!被她们听了去,那可真真要灭咱们苏家九族了!”
院里众人立刻噤若寒蝉,露儿更吓得悄悄开了院门到外头转了一圈,回来略觉安心,原来竟无一人。
“我说得是实话,”祈男挣开锦芳的手:“只是这刘大人也够狠心了,怎么就舍得放自己女儿出去?”
锦芳呸地一口,将嘴里稀烂的松子仁吐了出来:“坏了,霉透了都!”然后连喝几口茶水方才说得出话来:“怎么不舍得?就这事,还是刘大人亲自上书,自己求来的呢!这不,就为了这个,皇帝发下话了,刘大人现调山东巡抚,待送刘小姐入京后,立马升至三品,入吏部领职。”
卖了自己女儿,换来更好的乌纱。怎么说呢,也许在刘老爷看来,这买卖不坏,不止不坏,也许还称得上极为上算呢!
“刘夫人提起这事来,明里直夸老爷行事机敏,又果敢坚决。据说欲争此事的老爷们不在少数,刘大人眼明手快,也是天降巧事,偏生他托信的驿史驿马跑得最快,这不,这顶上好的官帽,就落到他老大人头上了!”
锦芳话里的鄙夷是听得出来的。
祈男忍俊不住:“姨娘好刚口!”只是细想之下,她又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又问:“若真如姨娘所说的好,怎么能落到外放的官员手里?京里许多皇族高官,怎么他们不伸把手帮帮皇帝?”
锦芳在果仁碟子里捡了半天,眯起眼睛来选出一块杏仁,丢进口中嘎吱嘎吱嚼了起来:“我也是听宋夫人说的,据说匈奴人的大王名唤单于,因生于北地,野蛮不开化自不必说了,生活条件极差极苦,冷是冷得来,住也只好住野地里,就算是单于也不过一顶好些的帐篷,地上没有铺垫,夜里还能听见草皮生长的声音。用水也极节省苛减,有时一年也洗不上一回。这也罢了,到底是些生活小事,可最可恨就是,”
丫鬟们正听到关键之处,却见锦芳又一口将果仁吐了出来:“今儿怎么回事?这果仁是谁装出来的?怎么尽是坏的!”
祈男催她:“姨娘别理会这些小事,快说下去!”
锦芳这才又道:“且那些野蛮人极信巫术,叫什么萨满教?巫师三个不来就要拿活人祭祀,且最喜用年轻女子,轻者斩首,”丫鬟们心尖上颤了一下,这还叫轻?
“重者活活撕开喉咙!”
哇地一声,露儿先禁 不住,跑进厨房水槽边吐了起来,余者丫鬟们也都面有惊恐之色。
祈男不动声色 ,看了锦芳一眼,匈奴之地对于中原人士来说,诸多不便自不在话下,可将人家说得魔鬼一般,这也太过了吧?
也是古代交通不便,信息闭塞,所以以讹传讹才会如此得厉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