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芳先是摇头,她也为刚才宋薇的话生气着呢,凭什么看不起人?
“算了咱们少操些心!她二人爱哭就让她们哭去,多说多错!一会太医来了再说!”
正说到这里,锦芳突见祈男过来了。
“你怎么也来了?”锦芳有些不太高兴:“太太不放心我们,叫你来看着是不晃?”
祈男笑笑:“姨娘没看见齐妈妈那头守着?太太哪里用得上我?不过我在那头反正无事,过来看看,两位姨娘有什么要帮的地方没有?”
锦芳撇了下嘴,对悠茗道:“你看这丫头会说话不会?明明她自己过来偷懒,倒说要帮咱们?咱们是白活了一把子年纪了?竟还不如一个小,”到底是在人前,她将丫头二字省了下去:“小姐中用?”
悠茗乐得跟锦芳说笑,也正好不必看那边两位的哭丧脸:“这话五娘可说差了,小姐自然是中用的,不信五娘你看着,若他日九小姐嫁了个好人家,你就又有福了!”
一个又字,戳中锦芳的心窝,明明知道对方是暗指祈蕙先好后败的事,她一时间竟无 话可回。
祈男微笑看向悠茗:“三娘好会说话,”斜眼向宋家人那边瞥去,又看一眼齐妈妈:“只怕太太不会喜欢这种玩笑呢!”
悠茗顿悟。出嫁这种话是不能在小姐面前说的,尤其还当了宋家人的面。人家本就瞧不起苏家,自己反还添柴加火?
眼见悠茗的脸一点一点红了起来,祈男保持微笑,转身向门外看去:“也是时候了,太医该到了吧?”
因宋家人的重要性,陈太医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就到了。
小心翼翼地请过脉之后,于宋家姐妹鄙夷不信任的目光中,陈太医还是说出了跟刚才悠茗一样的话:“夫人不过是肝气上逆,左肋作痛,因此至头晕目眩,下官正带有些上好的钩藤,叫下人们浓浓的煎出一碗来服下,相必就将大好。”
宋薇冷笑,转头对宋梅道:“妹妹听我刚才的如何?果然这里只是庸医当道,说什么只要一服钩藤?母亲金躯要紧,不如咱们回去,另请高明为是!”
其实陈太医 已是杭州城里最好的医家了,不过当然,这话在场的谁也不敢,不肯直说。
祈男心里的气已经憋到了一定地步,听了宋薇的话,立即垂眸,貌似恭敬地笑道:“既然如此,三娘五娘,齐妈妈,请二门外备车吧!咱们也不敢耽搁了宋夫人的病,路上多带些人服侍着吧。”
这就是请你离开的恭敬的说法了。
宋梅宋薇呆住。从来没有,在她们不长,十几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决绝地跟自己说话。
当然祈男看似遵从了她们的意见,可语气!态度!如此高冷,如此,如此不看看咱姐俩是谁?!!
“我们自然也离开,也不用你们的人,看这些蠢头蠢脑的,也不会有什么用处!太医也是一样,白顶了个名号,却是什么事也不会。。。”
宋家姐妹气得要炸,正要领了下人扶起宋夫人走人,不想宋夫人自己倒推开了姐妹俩的人,口中呻吟几句,缓缓睁开了眼睛。
“母亲!”宋梅立刻扑了上去:“吓死女儿了!”
宋薇不甘落后,跪坐于宋夫人脚下,同样嘤嘤泣啼。
“是你二人莽撞了,我并无大碍,依那太医所说,煎了药来,我喝一碗就好了。”
不只是宋家人,就连苏家这边也都有些愣住。
“可是母亲,”宋梅狠狠地盯住祈男:“刚才的 话你没听见,这里人皆十分蛮横无理,且野蛮粗暴,何为温柔典雅人?何为待客之道,礼数优全?简直可笑!”
祈男淡然一笑,镇定自若地回道:“宋小姐的话请恕小女子不敢当。小女子自认已做到了厚待宾客。说请太医,太医已到,顺便提下,陈太医是杭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名医,也许比不上京里,不过有句话远水救不了近火,想必宋小姐学识渊博,一定听过。”
宋梅气急败坏,指着祈男口唇哆嗦说不出 话。
祈男依旧冷静:“其二,宋小姐刚才说要立刻离开,小女子不敢耽搁,也叫人去预备轿马,并令多人跟随伺候。请问,何处没做到礼数优全?何处令宋小姐可笑?!”
宋梅从没直接被人这样逼问过,以前从没人敢于如此,因此她不知应对,红了脸,也红了眼眶。
宋薇接替她,不来硬的来软的,抱住宋夫人的腿便道:“母亲,你看这家的小姐,竟如此欺负咱们,”她一棒子将所有宋家人都打下了水:“女儿也罢了,母亲是千金娇躯,如此忍得?!”
宋夫人心里明镜似的,其实她早就醒了,在来这里的路上就醒了,只是当了许多人的面,尴尬下不来台,少不得硬撑到太医来。
因此两家小姐的对话也都收她耳中。论理是自己女儿骄横了些,不过跟自己女儿一样,宋家夫人,是不 认理,只认自己的。
不过宋夫人到底为人老练,且通达世途,有些事女儿闺中不知,可她常于宫里宫外走动,是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的。
这苏家说也奇怪,前些年仗着宛妃的势力,就连老爷也不得不给苏家三分颜面,这也罢了。如今宛妃倒了台,怎么这家的小姐还是这么横?
难道说,苏家于宫中还有撑腰之人?还是说,另有宦海他枝支持?
最近老爷总提到,朝中暗潮涌动,有人欲结派生党,暗中背后觊觎自己宰相的位置。
位高人也危,常有如履薄冰之感。这句话宋老爷如今常挂在嘴边,因此也于宋夫人心上留痕。
再说,儿子如今也住在人家家里。
“算了,梅儿薇儿,”宋夫人心里打定了主意,微微抬起一只手来:“不必多说,人家确实 也是好意。再说,我也好多了,不必就此回去。苏夫人特意设宴,大家都在呢,咱们走了,岂不没趣?就依那太医 所言,煎药出来,若服下不好,咱们再走,若好了,只管继续赏花戏水就是。”
宋夫人的话,让祈男有些吃惊。她本以为宋夫人必会与小姐一样,大发雷霆,甚至拂袖而去。
没想到,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留下了?
齐妈妈走上前来,重重看了祈男一眼,极为恭敬地对宋夫人道:“夫人果然淑姿天生,仁慈宽厚,原是九小姐冒犯了二位小姐,夫人不但不怪责,反体量海涵,实在令奴才汗颜。奴才替我家小姐向夫人陪个不是,望夫人看在我家夫人面前,别将此事往心里去。”
边说边眼神示意翠玉取水煎药,后者忙不迭去了。
宋夫人安详温柔地笑道:“原是小事,不必挂齿。且九小姐也无他错,不过性子急躁了些,好在还小,慢慢调理,大些保管就好了。”说着拍了拍依旧伏在自己膝下两姐妹的头:“我家这二个倒一向温顺可人,也不见她们动气,就省了我好些心呢!”
要不是玉梭及时将祈男拉到背对宋家人的地方,她简直就要大笑三声。这叫什么道理?还温顺可人?哈喽?!才差点诈了毛的是谁?!
“小姐算了,别用强,这事用强不中用!”玉梭低低劝着祈男:“反正这里也没事了,不如咱们还是去花圃为是。”
祈男不肯:“回去怎么回话?被人家轰出来了?太太岂不更加疑心?我没做错事怕什么?只管留下,看这些人如何蛮横无理就是!”
玉梭急得直拉祈男:“我的好小姐,就怕你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倒愈发说得凶了!”
祈男嘻嘻一笑:“好啦好啦,知道啦!我不说就是了。”
很快翠玉就从自己屋里端了药出来,回说是自己亲自守着火煎出来的,请宋夫人放心饮用。
不料还没将碗送到夫人手里,宋梅一个眼色,春凳后陡然绕出个面色严肃的婆子来,自称夫人陪房,吕妈妈。
“这是什么水?”就着翠玉的手,吕妈妈狐疑地向碗里张了一眼。
翠玉没来头的紧张起来:“回妈妈的话,是,是,”她突然口吃。
齐妈妈到底老辣些,镇定接过话头来:“这位妈妈好,这水是我们二太太平日里点茶用的泉水,从城外取来,每日一回,保证新鲜。”
吕妈妈这才罢了,接过碗来,先看看汤色,又凑近闻了一闻,方才端到宋夫人面前。
祈男想笑,憋得不行,低头悄悄对玉梭道:“这妈妈成精了,熬出药来还能闻出水味儿?赶明儿我也得学学这工夫才行!下回伺候太太用茶,也不怕用错了水!”
玉梭不由得又是跺脚又是甩手:“小姐你这是害我呢!当了宋家人的面,怎好笑出声来!”
祈男一本正经:“咱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憋死我也得祸害你!”
二人说得兴起,不免声音大了些,宋夫人觉得了,眼角余光针似的睥过来。这就是宛贵人的妹妹?倒长得好个模样,要说这家里能看得上眼的,只有这丫头尚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