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柳诗娴无精打采地起来,坐在饭桌前有气无力地喝粥,柳言明看她颓废的样子,给她加了块牛肉,道:“丫头,多吃点。”
柳诗娴任性地说道:“你不让我跟陈青允结婚,我不吃!”
柳言明无奈道:“我都已经明确地告诉你了,陈青允年龄太大了,你跟他在一起是在浪费你的青春!”
柳诗娴还是执拗地不肯松口,顾玉茗见柳言明说服不了女儿,便微笑道:“丫头,你要是吃好了,陪阿妈进屋坐坐吧。”
柳诗娴微微颔首,吃完饭后,她陪母亲进房聊天,柳言明去上班了。
顾玉茗问道:“丫头,你究竟看重了陈青允哪一点?”
柳诗娴不假思索地告诉她,陈青允是个热血男儿,胸中怀有一腔为国为民的义愤,比起学校里那些只知道升官发财、在日本人的欺侮下苟延残喘的人要出色很多。
顾玉茗幡然醒悟:“原来是这样,不过陈青允虽然怀有济世救国之心,但他毕竟年龄较大,这个时候应该把更多的精力投身于中国革命,将来找个革命女性跟他结为伴侣,你说是吧?”
柳诗娴坚定不移地告诉母亲,她会一直支持陈青允,即使陈青允真的是革命党,她也心甘情愿跟他一起投身革命,为全人类的解放事业奋斗终生!
顾玉茗突然神色惊恐地让她噤声,此话不敢随意说出口,小心隔墙有耳。
柳诗娴看到母亲噤若寒蝉的样子,立刻领会了她的意图,父亲以前曾经和赵向荣同流合污过,而赵向荣与日本军部某个高层长官颇有交情,当年就是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一手策划了陈家的灭门惨案,从此导致陈氏集团四分五裂,父亲也分得一杯烫手的羹汤。
虽然陈家衰亡之事,父亲不是主谋,也跟此案关系甚微,但毕竟当年南京沦陷时,柳氏集团没有遭到日军的疯狂劫掠,也跟赵向荣和那个日本人有关,她听闻是那个日本军官向日本军部求了情,说是此次能够在三天内攻陷南京城,赵向荣的资助功不可没,既然都已经决定放他一马,那连他的两个兄弟也一并放过,最终日本军部同意了,柳家免受了灭顶之灾。
这之后,柳家就‘低眉顺眼’地快速崛起,日本人一心忙着对付反日分子,没有找柳家的麻烦,所以父亲一直认为,柳家和日本人是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乖乖发展家业,不给日本人‘惹是生非’就可以保住万年基业,因此他坚决不同意柳家乃至柳氏集团有任何人跟反日分子有来往,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顾玉茗神色惊慌道:“丫头啊,你方才所说的话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给咱家带来祸患!这话以后千万不敢乱说,更不要在你父亲面前吐露一字,你只可以悄悄地跟阿妈说一说,宣泄一下心中的愤慨便是了。”
柳诗娴眉头紧锁道:“阿妈,难不成你还憎恨救我们民族于水火的那些民族英雄吗?”
顾玉茗唏嘘一声,告诉她革命与自家人毫无瓜葛,警告她以后少跟这些个愤青来往,以免引火上身。
柳诗娴疑道:“阿妈,难道您不想让日本人尽早滚出中国吗?”
顾玉茗被女儿气得苦笑不得,道:“阿妈当然希望我们不再受日本人的压迫,让同胞们可以在自由的蓝天下幸福生活,但是咱们又不投身革命,拯救国家危亡也不是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的责任!我和你阿爸这辈子只希望你可以平平安安的,将来把家业发扬光大就行了!”
柳诗娴晓以大义地告诉她,早在7年卢沟桥事件爆发后,蒋委员长就发表过抗日宣言,宣称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南北西东,皆有守土抗日之责!因此,柳家也有责任和义务帮助抗日者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得得得!”母亲赶紧打住她,“我不跟你扯什么消灭法西斯的大道理,也不希望这话再从你嘴里说出第二遍,总之一句话:我和你阿爸坚决不同意你和陈青允结婚!”
柳诗娴逼问母亲反对的理由,她到底是嫌陈青允年纪比较大,还是嫌他关心中国命运?
顾玉茗稍缓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平心静气地说道:“女儿,阿妈和你阿爸知道,你现在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们也知道你的性情,你认准的事情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但是你得学会审时度势呐!”
“不瞒你说,阿妈见了丁香花,也对他由衷地喜欢,你能交往这样的进步青年确实是人生中的一大幸事。阿妈昨晚一夜未眠,仔细思虑半天,还是有些动心,想着要帮你说服你阿爸,同意你和陈青允的婚事,但是你既然道明了他早晚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抗日者,那他就和我们柳家不是一路人。”
柳诗娴眉头紧锁道:“陈青允和我们都是手足同胞,我们和他不是一路人,难道还和无恶不作的日本人是一路人?”
顾玉茗让她先不要激动,慢慢听她把话说完,她告诉柳诗娴,相爱是要考虑很多因素的,现在柳家家财万贯,不用像穷苦百姓一样还要考虑养家糊口,但是家业也同样是第一位的,万一陈青允将来成了革命党,此事一旦被日本人发现,柳家上下包括柳氏集团都要惨遭荼毒!
她道:“丫头,你难道希望为了你自己的爱情,而置柳家和柳氏集团几百人的生死安危于不顾吗?”
柳诗娴道:“您怎么就那么肯定陈青允就一定会成为扛枪上战场的抗日青年?他是个文人,文人自有文人报效国家的方式,他以写诗的形式唤醒麻木的国人,这样的做法是非常隐秘安全的!只要我们不干出出卖同胞的事情,日本人还会刁难我们不成?”
“再说了,我们柳家在上海滩的势力也是盛极一时,日本人也不会轻易拿我们怎样!”
顾玉茗叹息道:“唉,话虽如此,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说着,她让步道:“这样吧,关于陈青允关心中国命运的这个话题,我们就此打住!以后谁都不要再提及此事!这样吧,阿妈知道你对他一往情深,那我和你阿爸就退一步,你和陈青允恋爱我们不干涉,但是如果谈婚论嫁,我们还是不同意!”
柳诗娴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的苦口婆心是没有丝毫效果的,眼下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待事情的转机吧。
她又一个人失意地在大街上徘徊,突然从左边的十字路口走来一个戴着墨镜、穿着米色西装的男人,这背影非常熟悉。
她赶紧加快了步伐,到这个男人的身后拍了拍肩膀,兴奋道:“青允!”
陈青允蓦然回首,喜出望外道:“诗娴,好巧啊!”
不料柳诗娴长吐一口气,一脸遗憾道:“我还是说服不了我爸妈。”
陈青允让她先不要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柳诗娴好奇道:“青允,你见了我都不摘墨镜,莫非……你又被粉丝盯上了?”
陈青允微微颔首:“最近被‘粉丝’盯得很紧,真是愁死我了。”
柳诗娴问他现在去干嘛,陈青允说去报馆工作,柳诗娴兴奋道:“那咱俩结婚的时候,你会请你报馆的同事来参加婚礼吗?”
“一定会的!”陈青允坚定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直漫步到了陈青允的工作单位前,陈青允嘱咐柳诗娴让她最近别来找他,最近风声实在太紧了,还有,他过两天可能要去武汉出差一趟,可能一个月都不能来她家看望伯父伯母了。
柳诗娴疑道:“你在报社工作还用出差啊?”
陈青允微微颔首,说自己要去武汉跟那边的合作报社商谈一些要紧事务。
柳诗娴遗憾地哦了一声,突然眉头紧锁道:“青允,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柳诗娴嗫嚅道:“我总发现你的出入很诡秘,你……你是不是革命党?”
陈青允微笑道:“你看我像革命党吗?”
“若隐若现。”柳诗娴模棱两可地说道。
陈青允抚摸了一下她的秀发,告诉她他只是个普通的作家而已,自己还没机会投身中国革命呢。
柳诗娴微笑道:“没关系,起码你胸怀家国,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为国所用。”
陈青允微微颔首:“好了,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给伯父伯母说这段时间我要去武汉出差,短期内不能去看望他们了。”
柳诗娴哦了一声,转身回家了,这次她的心情总算愉悦了许多,虽然自己将在短期内见不到亲爱的人,但是陈青允方才的那番话足以使母亲放下戒心,只要陈青允现在还不是革命党,自己再在母亲面前帮他说几句好话,让母亲回心转意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自己的婚礼就有一线希望了。
夜晚,武汉西区桃花巷,张素霞家。
张素霞今天已经破获了罗仁章给他最大的合作伙伴发去的电报,三天后将在小渔湾码头接货,到时带上一千万元来提货!
张素霞截获敌情后,立刻给武汉情报站的行动小组发电报,让他们这两天加派人手,重点监视小渔湾码头,一旦发现可疑迹象,立刻采取行动。
她刚关掉电台,突然有人敲门,她赶紧下楼,到门前问道:“谁?”
“是我,张小姐,我是王寒明!”
张素霞嘴角露出一丝诡笑,心道:大鱼上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