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万里在恒易城有临时的府邸,在一间阴面的房间中,清宁见到了穆氏夫妇的儿子。
昏暗的房间中,光线不足,光珠还掩藏在壁盒中,好闻的熏香味道充盈鼻端。
身穿白衣的少年安静地坐在桌前,低头认真画画。外人的到来没有打扰到少年分毫,少年依然面无表情,专注地画着手中的画。
少年还保留着一头长发,甚至比清宁的还长,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被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极为干净,白衣胜雪,不曾被笔墨沾染。
穆夫人爱怜地跪坐在儿子身旁,细心地帮他将宽大的衣袖稍稍挽起,再将本就整齐的发丝再收拢规整。
“浩儿,看,有朋友来看你了,你喜不喜欢和新朋友玩啊?”穆夫人边细心地帮助儿子,使他更舒服一点,边柔声对着儿子说话。
但整个动作期间,少年毫无反应,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回应,只低头专注于自己的画作。
穆夫人抱歉地勉强对方家人笑笑,才发现大家都还站着呢,连忙起身招呼所有人落座。
早在自家听到母亲的述说时,清宁就怀疑穆家的孩子是不是自闭症,此时实际看到了真人,觉得这可能真的是一个有自闭症的孩子。
关于自闭症,清宁的了解其实不多,仅限于前世看过的几部电影和几部纪录片,她大概只知道,这样的孩子,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拒绝与外界的情感交流,语言发育迟缓,行为重复刻板,兴趣也有局限在小小的范围内。
首先,穆夫人的孩子倒底是不是自闭症,清宁不知道,其次,幻想曲对自闭症患者真的有帮助吗,她依然不知道。只是看着穆夫人祈求的目光,清宁狠狠心,决定尝试一次。
确实需要狠狠心,因为目前的幻想曲的作用是能将听者相应的情绪调动出来,可若是听者本身就没有悲伤、欢乐这样的情绪呢?会发生什么情况清宁也不知道。
简单将自己琴曲的作用说明了一下,清宁将决定权交还给穆氏夫妇。
“孩子,你放手去试吧,穆言浩的情况我们都知道,最差也不过如此,不论结果如何,我们夫妻都从心里感谢你的帮助。”穆夫人安抚地拍拍清宁的手,温和但坚定的语气也给了清宁信心,确实,就算不成功,还能更差吗?
清宁将自己那把掩饰用的琴摆在矮桌上,决定弹奏《练习曲117》,现在穆家夫妇和儿子,需要的都不是再感受悲伤,若是能感受一些欢乐就最好了,即便是假的。
音起,被幻想曲笼罩的听众,也随着乐曲的进行而陷入了琴音的影响中。
看得出来,穆万里是除了清宁和穆言浩外,最晚受影响的,想来,能走到这个地步的人,心智之坚定非比寻常。
然后,就剩下了穆言浩和清宁。
这首练习曲清宁练习的时间长久,早已能脱离乐曲本身的影响,所以,她一直在观察穆言浩的状态。
乐曲的前三分之一,穆言浩是完全不受影响的,手中的画笔不曾有丝毫地停顿,依然在完成他自己的画作。
但当乐曲进入中间部分的时候,清宁明显发现穆言浩手中画笔移动的速度变慢了,直至终于停止,然后,他放下画笔,微微歪着头,似乎在听音乐。
看到确实产生了影响,清宁心中自然高兴得很。
说实话,进门的时候看到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呆在昏暗的角落画画,对外界丝毫没有反应,仿佛被世界抛弃的孩子,清宁很是心疼。
此时,看到少年终于对外界的刺/激产生了反应,虽然很小,但是也能看到少年始终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了丝丝解冻的痕迹,清宁自然欣慰异常。
终于,当乐曲进行到结尾时,少年被影响得更深了,嘴角微微扯动,似乎在试图做出“笑”的表情。
“浩儿,我的浩儿!快看我的浩儿,快看啊,我的浩儿会笑了,哈哈,我的浩儿会笑了!”穆夫人却是幻想曲一结束就暂时脱离了乐曲的影响,立刻就看到了穆言浩脸上略显怪异的表情。
穆夫人猛然扑到儿子身边,把穆言浩抱在怀中,兴奋地对所有人宣布她的发现。
穆万里此时也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沉稳镇定,将妻儿一把全部揽进怀里,神情激动地注意到儿子确实是在试图调整脸上的表情,不由鼓励地对着穆言浩说:“乖儿子,来,给父亲母亲笑一个,来,笑一个。”
穆夫人此时早已泣不成声,但依然坚持着,视线不肯离开儿子的小脸,就想见证儿子终于对外界产生了反应,终于有了表情。
清宁一家人见此情景,此时也都鼻子发酸,眼眶红润,都期待着穆言浩的反应。
可惜,穆言浩终于因为可能连笑都不会,嘴巴扯动了几下后,再次归于面无表情的状态。
虽然,最后穆言浩也没能笑出来,但穆氏夫妇此时已经激动异常了。
因为平时即使在想办法给穆言浩喂饭的时候,穆言浩无神的眼神也始终盯着桌上的画卷,黑色的瞳孔中,始终不曾映入人的身影。
但此时,即使表情重新归于平静的穆言浩,视线也没有立刻转向桌上的画卷,而是盯着清宁,那双虽然美丽但无神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穆氏夫妇抱着儿子欢喜地大哭一场,但任父亲母亲再欢喜悲伤,穆言浩依然仿若置身事外,在盯了清宁一会后,再度拿起画笔,开始画画。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穆夫人欣慰地帮儿子整理整理衣衫,转身对着清宁一家人就跪下了,吓得苏若华和清宁连忙上前扶起,但倔强的穆夫人死活不肯起身,非要对着清宁来个大拜。
清宁苦笑着也跟着跪在穆夫人身前,“夫人,您实在是折煞我了,我要是真让您这么一拜,以后都别想做人了。”
穆夫人这才被劝住,转而死命揽着清宁,“孩子啊,叫我‘晴姨’怎么样,以后常来晴姨家做客,陪陪晴姨的浩儿好不好,算晴姨求你了!”
“苗姐姐放心,清宁若是没用咱也就不多说了,但凡她对言浩的病有一点用,帮忙就是义不容辞的。”方母赶紧趁机将穆夫人扶起来,连连保证,清宁也跟着不断地点头。
就当是自己在练习幻想琴的时候同时帮个忙吧,这样的事情做得。
另一边,穆万里也早已和方父商量好了,若不是清宁确实还小,必须回自己家,穆氏夫妇都恨不得清宁立即就住在穆家好了。
终于,约定好清宁每天上午都来帮穆言浩弹奏一曲试试反应,一群人才渐渐安静下来。清宁一直惦记着幻想曲的影响效果问题,此时提出了再弹奏一首。
穆氏夫妇当然乐意至极,直夸清宁是个好孩子,但清宁看着穆氏夫妇俩、自己的父母亲甚至哥哥们脸上的笑容,略微有点汗颜,这可不是自己是不是个好孩子的问题,这是接下来几天这几人能不能正常生活的问题。
这些人中,只有清逸稍稍理解清宁的顾虑,投来一个安慰的眼神,除此之外,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有何不正常。尤其是清扬,此时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
不过好在此时大家都很高兴,脸上也都挂着笑容,不然,清扬绝对是最傻的那个。无奈地瞪了清扬一眼,清宁再度弹奏起幻想曲,这次,当然是《练习曲119》,内容,平静。
在琴音的安抚中,众人渐渐平静下来,心中的各种复杂情绪都渐渐飘远,连面容都渐渐归于平静、淡然。而穆言浩,在乐曲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再度抬起头,放下笔,专注地盯着清宁。
黑色的眼眸依然无神,但一直直视着清宁的双眼不曾移动,瞳孔中倒映出了小小的清宁。幸好清宁此时也被自己的琴曲影响,心中淡然无波,坦然回视,若是平时,清宁一定早就败退下来了。
一曲结束,众人都恢复了正常的平静状态,穆氏夫妇看着明显有了反应的儿子不住地道谢。这么多年,不管寻找多少医师,尝试多少方法,能让穆言浩对外界稍有反应都是很难的事情。
因此,清宁的琴音使得穆言浩出现明显的反应,给了穆氏夫妇很大的希望。热情地留下方家人一起吃了晚餐,穆氏夫妇才将方家人送出了大门。
“宁宁,你的琴,似乎影响有点大啊。”之前有外人,而且众人关注的中心在穆言浩身上,父亲母亲才没反应过来,此时,只剩下自家人了,方天睿和苏若华再回忆回忆之前的情景,怎么想怎么诡异。
“呵呵,可能,是吧,琴音里有我的灵能的影响。”清宁讪讪地回答。
苏若华拉了丈夫一下,方天睿也就不再追究了,清宁吐吐舌头,又混过去了,却被清扬狠狠揉了揉脑袋。
“好你个小丫头,又坑了我一把。”清扬咬牙切齿地说。
“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你自己没抗住,怪我喽。”清宁眨眨眼,状似无辜,实则幸灾乐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