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皇上龙体沉疴,再上不了朝,沐昭每日进宫觐见做一个皇子该尽的孝道,一则博取有利的名声,二则自皇上口中套得属意哪位皇子或者传位的圣旨在何处。
奈何父皇缠绵于病榻昏睡时间较长,每每沐昭前去到不曾遇见过阻拦,只不过去时父皇未有一次醒来过。面对一个睁不开眼的人,就是沐昭再如何做出悉心照料也是白搭,又见不着孝心表于何处。
沐昭为此焦急不安。曾问过太医院为父皇看诊的太医,只说长睡的原因一则身体虚弱负荷不了毒素的侵蚀,再则关于用药方面的事,药里多多少少有助安眠的成分,使之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
为此沐昭只得做罢,乖乖的按部就班的前来尽孝,不敢有丝毫的忤逆,唯恐父皇突然醒来见到自己最糟糕的一面,仅有的一步将前功尽弃。
不停的安慰自己,父皇的身体不行了没有多少日子可活,这么些年都等来了还差这几日,沐昭又与朝臣商量过最坏的结局,三皇子沐瑾明继位,绝不妥协成为低人一等的臣子,为此要做的事情太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已承受不起失去一切的打击。
各方势力动了起来,为最后的博弈做准备,成者前途一片光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败者,丢盔弃甲分崩离析人头落地,陪上所有的身家性命,豪赌一回。
沐昭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尤在盘算成功的可能,比较三皇子看起来实力悬殊的差距,越是比对三皇子越不占便宜,心情逐渐转好兴奋异常。
自己失去了许多仍旧有一博之力,而三皇子失去父皇的支持犹如困兽,强自支撑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这时心腹前来禀报宫中传旨宣大皇子入宫觐见。
沐昭闻言差点惊声而起,好在抑制住欣喜的心绪道:“通知各官员准备。”看来父皇的生命已走到尽头,此次入宫怕是为了传位诏书,真乃天助我也,美好的未来在等着自己。
收回飘远的思绪,整理好衣襟命人备轿,前往宫中。
正在家中的官员同样接到传旨,无不拍腿惊叹,这大晚上的进宫必有要事相商,保不齐册封新皇的旨意当夜下达,即刻穿上官服入宫见驾。
大皇子一派兴高采烈坐上轿子入宫,急不可耐地要看结果,行到宫中即刻换上一副悲痛的面容,使自己贴合实际情况。
沐昭入宫到了龙华殿外,一眼瞧见三皇子沐瑾明尽比自己早来,这会站在殿外,草草打了招呼就要往殿内去,被沐瑾明上前一步拦下。
沐昭当即心火暴发,冷哼道:“你干什么,本皇子奉父皇之命前来。”要非装作兄友弟恭他才懒得理会碍眼的沐瑾明。
“等百官前来方可入内。”沐瑾明绷着个脸面无表情,就是不让路。
“你算什么东西。”沐昭压低声音在沐瑾明耳畔低嘲,要不是看在龙华殿外不得喧哗早就挥开拦路的沐瑾明,看着他就心烦。
“我与你一样,你又是什么东西。”沐瑾明不加掩饰反唇相讥,“污蔑皇子这便是你的教养。”同样压低声音,同样轻嘲的眼神,激起了沐昭的怒火。
“你……”沐昭刚想反讽回去,最好将其激怒,在这当口出了丑更能消弱继承权,传至父皇耳中又是另一种寓意,经营的好即可剥夺其皇子身份贬为庶民。
沐昭一时间闪现多种想法,还未等自己开口实施,李德胜出现在面前,赶忙收了脸上的挑衅,若被看到以李德胜身为父皇心腹的身份定会告知父皇,岂不为自己招来祸事,反正今夜事情将定看沐瑾明张狂到何时,死前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沐昭心念急转立时换上一副悲痛伤心的表情,向后退出一步与沐瑾明拉开距离。
“李公公父皇如何了?”沐昭上前询问父皇的病情,这是身为一个皇子该做的。
“依如昨日。”李德胜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人产生无数个猜测。
“能进去吗?”沐昭不敢得罪李德胜,还要小心的应对心里憋屈万分,不就是个阉人,凭什么摆出高自己一等的嘴脸,待到自己登基看自己如何整治这类目无尊卑的阉货。
沐昭眼中掠过狠戾,逃不过身怀武功六识敏锐的李德胜,显然大皇子对自己生了恶意民,虽然控制力极佳仍露出了马脚。
“皇上有旨等百官到齐一回进殿。”李德胜声音平静道,“大皇子殿下且等等,朝臣不久便至。”
“有劳公公。”沐昭暗自咬牙,自己身为皇长子却要在殿外等候是何道理,在不甘也得听命,于是站到沐瑾明对面摆出与三皇子分庭抗礼之势。
不多时朝臣纷纷到场,点过人名后李德胜再次进入殿内,看样子是去回禀。
大臣们不敢在龙华殿外造次,互相传递着眼神,大皇子一派官员几乎站在一处,好交换脑海中闪现的信息。
沐瑾明冷眼看着石阶下官员的‘眉来眼去’,心底冷笑然然,这些人胆子越发肥了,怎么死的大概分毫不明。
李德胜再次出现张口道:“请殿下众位大人进殿见驾。”
李德胜转身回去,沐昭不甘落后大步跨入殿内,沐瑾明紧跟其后朝臣依序进入。
殿内隔开内外殿的屏风被撤去,两殿打通显得宽敞不少,足够放下朝臣。
朝臣低着头不敢乱看,沐昭则不然当先见到龙榻上坐着的白衣身影,顿时一惊略停了停,疑道翼王因何会在这里?
难道说翼王早就在殿中,并且放肆的坐在龙榻之上,与父皇挨的极近!沐昭脑子有一瞬混乱。
“殿下。”李德胜的轻唤沐昭乍然回神赶忙领着众臣跪下行大礼,差一点失礼于前。
跪下的朝臣有意抬眸轻瞄,刺眼的素白印入眼帘,满朝上下能穿得出此服的只翼王一人,纷纷不解翼王为何在此,不,应该说翼王怎敢胆大妄为的坐在皇上身边。
沐昊宇听着众臣喧呵没有叫起,在汐朝的搀扶下坐起来,与朝臣面对面。
汐朝怕父皇身子无力坐不稳,挪过好些锦被罢于父皇身后,靠着减轻疲乏,没有同朝臣一样跪下,仍然紧挨着父皇坐,一手紧握被下父皇的手。
沐昊宇身上盖着落被一直拖到脚下,虽已入夏浑身上下仍觉得泛冷,被中握着小女儿的手心下熨帖不已。
“父皇身体如何,儿臣好生忧心。”沐昭大着胆子开口,这样能够清楚的观察到父皇的面色,从中推断一二。
只一抬眼就见翼王恬不知耻地坐在父皇身侧,一张冷脸看不出喜怒,却实实在在表现出皇上对其的宠爱,到了这个时候仍离不开。
朝臣听闻大皇子开口缓缓抬头,望向皇上等待着既定的曲目拉开,胜利的号角吹响,心噗噗直跳兴奋亦是忐忑。
“李德胜取了圣旨。”沐昊宇未回沐昭惺惺作态的问候,直入正题,想必众人都等急了。
重头戏来了,文武百官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紧绷着心弦焦躁的等待。
李德胜取来了一件黄底金丝织龙纹锦盒,盒子是上了锁的,确保里面东西的安全性。
“去拿钥匙。”沐昊宇拍了拍汐朝的手,当众告诉钥匙在床里的暗阁内。
汐朝松开手,微侧身爬进床里,摸见机关打开取出一把流金钥匙,放到父皇面前。
“去打开。”沐昊宇接着说,“拿出来当众宣旨。”
众臣已经在之前习惯了皇上喜欢用翼王的事,大到书写圣旨手谕小到端茶磨墨,凡是皇上开口做的人一定是翼王,大概是得不到才会格外珍惜,众臣脑子里略一思忖未尽深究。
眼下重要的是圣旨的内容,大皇子一派磨拳搽掌正等着听好消息,观皇上面色显然已到了强弩之末,担心到不必,反正他们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汐朝这头打开盒子取出圣旨,展开宣凑,“奉开承运,皇帝诏曰,余闻皇天之命不于常,唯归于德,皇三子沐瑾明文韬武略秉性纯善,恭俭仁孝运抚盈成,兹欲兴适治秉圣贤之能振朔朝纲堪担重任,朕为天下苍生福泽计立新帝,肇其帝胄承天应人,天命攸归登大位以定国基,恭诣宗庙昭告天下以承正统,钦此。”
清冷如珠玉轻扣,悦耳叮咚之声,听在众朝臣耳中宛如针刺割耳破膜,一时惊愕于颜,怔愣而不知事。
万万不曾料到皇上竟属意三皇子,并宣告众臣着三皇子继承大统,怎能不惊如何不讶,震惊非常的朝臣以及大皇子沐昭,难以置信的望向上首的一国之君。
沐昭好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自己而是一无事处的沐瑾明,自己比沐瑾明差到哪里,自己身为长子理当长幼有序,凭什么自己每日每夜殚精竭虑为政事费尽思量,到头来却让身份低贱的沐瑾明继位,呵正统,多好笑,自己才是正统。
不少官员听闻圣旨脸色骤然灰败,背脊瞬间坍塌像是抽掉最中心的那根横梁一样散了架,筹谋多时尽然是这般结局实难相信自己所听所闻,耳畔不住回荡三皇子承正统继位之语,像钟鼓声撞击,大脑茫然迷途,嗡嗡声不觉于耳。
“三皇子领旨谢恩。”汐朝面无表情声音如金如玉狠狠的惊起众臣僵滞的面容。
“儿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沐瑾明起身上前一步重新行大礼叩拜,双手奉于头顶自汐朝手中接过圣旨。
“朕时日无多预亲眼见证吾儿登基大典。”沐昊宇不去理会众臣的错愕再次投下巨石,入得静湖掀起滔天巨浪。
“着礼部督办,登基大典精简事仪明日吉日举行。”沐昊宇略暗的瞳眸扫向礼部尚书。
“臣,臣无能。”礼部尚书回道,被皇上冷眼一盯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现正已入夜无人手准备大典,是否推尽一二,请钦天监另则吉日。”登基大典岂能草率,就是精简条程一系列需要准备的东西分毫不见,像似礼器冠冕袍服均需齐备,明日举行哪里来得及,哪怕人手有了埋头苦熬一夜也未必面面俱到实难担当重任,不得不呈请上意。
“今夜不眠不休也要完成,朕等不了。”沐昊宇长叹一声,“再推诿革职查办。”明晃晃的威胁,众臣再度心如鼓雷。
礼部尚书无法只得领旨,心道皇上这是要为三皇子正名,看来大皇子已然失势再无翻盘的可能。
朝臣本想反对明日举行登基大典,见皇上发了狠话一个个有如锯嘴的葫芦偃旗息鼓。
“父皇!”沐昭不甘的低唤,堵在心口的话怎么都吐不出来。
“朕意已绝。”沐昊宇冷冷地眼仁盯了沐昭一眼。
沐昭一个激灵那一眼好似直指自己内心,毫无遮蔽遍体生寒,蠕动的唇舌无力开口。
“翼王汐朝接旨。”沐昊宇不愿汐朝冠上欧阳家的姓氏,特以省略。
这一开口群臣心下一紧,这又要下什么旨,不由的视线集中到翼王身上,皇上对翼王的厚爱难保不在大行前为其筹谋。
“臣接旨。”汐朝诧异于父皇的举动,不忘该守的礼数,转过身面朝父皇行大礼跪下。
众臣当先冒出一个心思,原来翼王是会跪的!都以为翼王在此仍孜然不动站着接旨。
“朕予你一柄剑。”沐昊宇说话的当口李德胜取来了长长的剑盒,打开奉于皇上。
沐昊宇自拿中取出长剑,轻抚剑穗道:“见剑如见朕,可行先斩后奏之权,新帝亦不可干涉。”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得是多大的权力,新帝也不得干预亦不可收回御赐之剑,皇上好大的手笔,尽顾及翼王如斯,简直是将翼王放在不低于新皇的高处,这比继位者是三皇子更另人瞠目结舌骇然不已。
“翼王可佩剑入朝,一切宫规皆可免。”沐昊宇要给汐朝最好最稳的庇护,尽可能让他人畏惧不敢妄动。
众臣惊讶不已,以往皇上许下翼王可不守宫规想怎么就怎样,可谓对翼王大开方便之门,现在又添一条可佩剑,这剑自然当佩御赐宝剑,一个丫头片子哪来的魅力使皇上格外恩宠,比之皇子更优渥。
朝臣顿时觉得皇上疯了,失去了理智为了一个得不到的丫头片子不惜一切为其筑起坚实的壁障无人可轻易撼动,即便是新皇恐怕日后也要礼让三分,好大的面子。
有些朝臣不禁将视线投向前排跪着的欧阳烨,羡慕嫉妒恨全数写在了脸上,暗恨欧阳烨养的好女儿,处处占尽了先机,还是不一般的大馅饼,怎能不让人心生妒意。
欧阳烨如芒在背,被众多又眼睛盯着的感觉非常特别,心里一阵发苦,所有人看到的全是趋于表面的荣光,却忘了自己这个父亲与翼王不和,翼王得了天大的便宜也与丞相府毫不相干,哪能真如朝臣所思所想。
“接旨吧。”沐昊宇将手中的剑递出,这是他能给的保障。
汐朝膝行两步上前双手接过父皇手中的剑,心下翻江倒海难以抑制升腾的哀鸣,眼睛盈满眼眶,强忍着全了最后的礼数。
“臣领旨谢恩。”汐朝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起来,到朕身边。”沐昊宇不忍汐朝再跪,他舍不得,拍着一侧的床沿示意汐朝坐回原处。
众臣相顾无言迄今为止翼王的荣光已越过祖制,古往今来从未有一名女子承此荣宠,朝臣不禁感慨皇上对翼王到底看上了什么,为何比之亲生皇子尤自不及。
翼王的事压在众臣心中已成解不开的谜题,大概只有两位当事人知晓内情了,真相的结果经由皇上的大行而被隐没,成为无解之迷。
“皇上,三皇子殿下继位户部尚书之位空缺。”有大臣开口为大皇子争取,现下事成定局,有皇子坐镇想要策反难于登天,不如假意迎合韬光养晦再行谋划从长计义。
被惊了又惊吓了又吓的朝臣回过味来,开动脑筋分析局势为大皇子谋得一线生机。
不少官员察觉大皇子失势,既然三皇子继位,大皇子理应封王赐封地食邑,大皇子封王本该在大婚之后,却迟迟没有下旨,一直拖到现在,皇子与王爷那是天渊之别,皇子不可私下结交大臣拉帮结派,而王爷则不然,有自己的封地百姓手头上有了进账,可豢养私兵,只要不越过规制一切均可得,哪用得着小心翼翼不让人抓到把柄。
从皇上对大皇子无视的态度上分析出大皇子处于劣势,再不想方设法挽回一二真要变成如端王一样的闲散王爷,被排除在朝堂之外今日端王亦不曾被宣召。
以大皇子的心性绝不甘于人后做个平凡的衣食无忧的闲人,背后支持大皇子的大臣即便想倒戈三皇子已是不能,当初站队没站好,明明大皇子占了长子位份,结局偏偏出人意料,深受打击的同时自发的寻求最利于已身的通途,哪能坐以待毙等着新皇登位大刀阔斧的将不忠于自己的朝臣连根拔除。
朝臣现已有了极度恐慌的危机感,忙了那么多已在皇上和三皇子眼里留下不可磨灭的把柄,骑虎难下进退维谷的窘境显现,能够做的只剩下曲意迎奉尽可能规避新帝,不让新帝有拿自己开刀的借口。
保命自己适当的表现出对大皇子的不离不弃,装作对新皇的忠诚在夹缝中求存。弄到这种地步怨谁,怪只怪自己眼瞎耳咙错误的认为大皇子占优先,误导了自己对皇上揣测的方向,什么都不必言说。
“户部由翼王暂代。”沐昊宇哪能不明沐昭一派官员的用意,入主户部就掌握了一国的国库,要拿捏新皇只需动动小指头易如反掌,他又怎会给沐昭一派这个机会。
“这,大为不妥,翼王是工部尚书怎可一人身兼二职岂不乱套。”朝臣立刻反对主意是他们出的,合该替大皇子争取下来,被别人捷足先登像什么话。
“朕意已绝,无需要议。”沐昊宇不给朝臣申辩的机会,“翼王即能管好工部,户部不在话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