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内疚和同情使然,柳轻心在跟徐维康说话时,本能的较先前多了几分柔软。
她沉默片刻,仔细的收好了她的银针,便抬起头来,看向了安静的躺在床上,脸上已不复之前幼稚神色的徐维康。
这可比之前时候,瞧着顺眼多了。
若将来,他能一直保持,应也算得上,是个翩翩公子。
“我使人给你备了些粥食,稍后,冬至会帮你端来。”
“你手上有伤,自己吃起来不便,就不要勉强,由他喂你便好。”
说着话的工夫,柳轻心已收拾好了自己的药箱,交立夏搬走,放回她暂住的房间存置,自己也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毕竟,她家夫君,还在德水轩的顶层,等她一起用宵夜。
他身子虚弱,晚膳又不曾好好吃过,让他多等,她于心不忍。
“今日晚些时候,你许会发烧。”
“若做梦,见了虚无荒唐之事,莫生惊惧,泰然处之便好。”
转身,准备出门。
想到该跟徐维康,再交待几句,柳轻心就又回转了身来,看向了徐维康,“你长期浸淫罂粟熏香,定已成瘾,乍一断绝,定难受的厉害。”
“我给你做了几粒药丸,存在了冬至那里。”
“你若着实难受的厉害,就跟他讨要,不用端着面子,让自己平白遭些没意义的罪。”
见柳轻心准备走了,又回转身来,跟自己说话。
徐维康不禁一喜,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在他想来,这定是“他的语嫣”放不下他,又恐归去的晚了,遭翎钧责备,才不得已而为之。
她果然还是对他有意的。
只是无奈,已得了帝王赐婚,不日,将嫁三皇子为妃,处境,由不得她随心所欲罢了。
……
半夜时候,徐维康当真如柳轻心所料般的,发起了高烧。
冬至依着柳轻心说的,使布巾给他蘸了酒擦拭额头和脚心,仍眼见着,他烧的全身都泛起了浅红,怕得不着及时救治,给他烧出个好歹来,不好交待,只得“冒死”敲响了翎钧的房门。
那终究是他们家三爷的娘子,他们家王妃。
为了别家男子,半夜喊她起身,又不知会他们家三爷知道,这于规矩不合。
虽然,耽误他们家三爷歇息,有可能遭他事后“报复打击”,但若是,不知会他知晓,就径直去唤了他们家王妃,哪怕是,就不仅仅是遭他们家三爷,事后“报复打击”这么简单了……
都是他一时失察,使那该死女人,有机会对他们家王妃不轨,才惹了这祸害上门。
啧,也是他倒霉催的活该!
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冬至深吸了口气,伸手,敲响了翎钧的房门。
“何事?”
门里,传来了翎钧略带愠怒的问询,其意,不言自明:你最好当真是有,不得不耽误我睡觉的理由,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回三爷的话,魏国公府的那位,前来就诊的徐少爷,突然发起了高烧,属下依着王妃吩咐,使酒给他擦拭,也无济于事。”
“这眼见着,他烧的整个人都皮子变了颜色,属下不知,是不是该依着王妃的嘱咐,唤她起身查看,请三爷示下。”
冬至尽量挑着,合翎钧胃口的套路禀报,奈何,他本就不是个像十五一样,擅长言辞的人,待一席话说完,已是连舌头,都被别扭的打了卷儿,难受至极。
“我知道了。”
听冬至说,徐维康烧的厉害,再不使柳轻心瞧看,恐烧出毛病,翎钧便是彻底醒了。
他家娘子,是个对医道有执着的人,若因瞒报,误了她救人性命,那可是一准儿,要惹她暴怒的。
他没胆量赌,是不是这事儿也能凭他的巧言令色,随便搪塞过去,亦不打算,给他们之间,加这本无必要的试探,徒增两人隔阂。
“你且去照看徐维康,我这就起身,去唤她醒来。”
语嫣突然被顾落尘遣去做事,据说,要三日后,才能回来,这是摄天门的内务,他虽有个前门主外孙的身份,却终究,不好追问过多。
为不使柳轻心一个人睡,乏人保护安全,翎钧便遣了立夏,睡在了她那房间的外间,本是归语嫣睡的小榻上。
这倒是,也方便了他此时唤她起身。
柳轻心本就担心,徐维康到半夜烧的厉害,冬至“料理”不了,来跟她求救,力驳了立夏劝阻,穿着衣裳睡了。
听翎钧亲自来唤她,便是知道,徐维康那里,定是拖不了了,才使的冬至那死守着什么规律礼法的家伙,多吵了翎钧安歇。
这讨人嫌的规矩,到底有什么好的,一个个,都拿着当个宝贝般的供着!
明明可以只耽误一个人睡的事儿,偏偏要再拖一人“下水”,她家夫君,可也是个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调养歇息的人好呐!
“这害人精,我明明跟他说了,径直来唤我便好,怎就连句吩咐都听不进去,非得连你也吵起来呢!”
“瞧等我料理完了这徐家少爷的事儿,再好好儿的收拾他一顿!”
出门,一眼瞧见睡眼惺忪,脸色不济的翎钧,柳轻心便更因为懊恼,而气不打一处来了。
上前,使手背试了试他的脸颊,又把了个脉,确认他身子无虞,才是稍稍放下了些心来,唇角紧抿的,责备了冬至做事不过脑子。
时值深夜,德水轩的人大都已经睡下,灯笼,也熄了三分之二,只余必要的几盏,给巡夜的人照路。
柳轻心拿在手里的灯,将纸皮上的花鸟,映在了她的衣襟上,那花鸟随着她的动作,而时有起伏,仿佛,是活了过来。
“这事儿,他没做错。”
“你若想收拾他,需寻其他理由。”
“规矩不能乱,不然,会使有心之人诋毁贬低你德行,误你于燕京立足。”
本能的盯着柳轻心衣襟上的“花鸟图”看了一阵儿,翎钧才是意识到,自己瞧看的位置,有些恬不知耻,不禁微微一滞,脸色爆红的,把脸别到了旁边。
这是他家娘子。
他看哪里,都是合情合理。
可是,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得再忍耐些时日,对,只需要,再忍耐些许时日!
见翎钧突然红了脸,柳轻心的身子本能一僵,继而,便忙不迭的,使没拿灯的那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在她想来,翎钧会有如此反应,一准儿是因为她起的着急,未整理衣裳,致盘扣松开,衣襟滑落,致他瞧见了什么“春光”。
不曾想,待本能转身,低头看向自己的衣襟,才发觉,那里完好的很,莫说脱扣滑落,便是一根褶子,也不曾压上!
“你,你脸红什么!”
凡事,总有因由。
若说翎钧是无缘无故脸色爆红的,她可是一根手指都不会信。
柳轻心一边低头,继续找寻自己身上的不妥之处,一边涨红着脸,跟翎钧“审问”了一句。
“只瞧我家娘子秀色可餐,多看了两眼,就忍不住饿了,咳,内心愧疚罢了。”
翎钧自不敢跟柳轻心实话实说,他脸红的真正因由。
虽然寻常里,他是脸皮比城墙弯儿还厚的,时不时的,便想沾他家娘子些许便宜,但有些便宜是能立时就沾的,有些,需得放到,他们大婚之后,才算妥当。
尽管,柳轻心总嗔他是个“登徒子”,可他这“登徒子”,也是有自己“原则”的!
“那个,听冬至说,那徐维康,烧的厉害,使酒擦也没什么效用,如今,已是烧的整个人都变了色了,你,那个,是不是需要去给他瞧瞧?”
这世上,最快速有效的,缓解尴尬的法子,就是转移话题。
而于此道,翎钧明显尚算精通。
“啧,瞧我这脑子!”
“没你提醒,险把他给忘了!”
经翎钧这么一“提醒”,柳轻心才是记起,彼处,还有个等着她施治的人。
顿时,便再也顾不上跟翎钧斗嘴审问,急急的扯了自己衣服的下摆,使其平整无痕,唤立夏拎了她的药箱,直奔徐维康暂居的房间而去。
……
语嫣召集够了顾落尘吩咐的人手,带回德水轩,却得知,需同这些人一起,急往南疆打探消息,而非去魏国公府别院,驰援柳轻心。
对此,她虽心有疑惑,想跟顾落尘问询,却是在遇上了他的冰冷目光后,本能的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顾落尘的这种目光,她已经许久不曾见过了。
上一次见,应是在多年前,他们的师父,死于他手,他背着师父的尸体,住进门主寝殿,历时三日,亲手将其尸身制成人偶,召众摄天门弟子瞻仰的那日。
此时的他,是摄天门门主,杀手之王,他们的尊上,唯独不是,顾落尘。
听说,要与语嫣一起执行任务,在场的摄天门杀手们,都不自觉的神色扭曲了起来。
这姑奶奶,可比敌人难对付的多,他们宁可以一敌百的拼命,也绝不想伺候的主儿。
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无一不思衬,他们这一群人,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尊上不悦的事儿,要遭此重罚。
须知,依摄天门规矩,就算是任务失败,需跟门中求援,也还会多一个,自断一指的选项,绝非今时这般,直接便毫无商量余地的,被硬塞了语嫣这姑奶奶的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