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手臂和腿上都受了伤,费劲儿的从马背上下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颇有些懊恼的伸手,抹了一把粘在马鞍侧边的血迹。
这些人追赶他的人,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很,在燕京的大街上公然使用凶器也就罢了,竟是,竟是连吹针这样不要脸的玩意儿都使用了出来,一会儿往外取这带着倒钩和血槽的三棱针,可真是有的他遭罪了!
“伤到哪里了?严重么?”
翎钧只见到冬至身上的衣裳被血染红,并不知他到底是受了多严重的伤,上前一步,就要去背他起身来,“来,手给我,我背你进府里去,王伯,你火速去一趟医坊,请一位擅长医治外伤的大夫过来!”
管家是从西北大营里,跟着翎钧回来燕京的老人,因上了年纪,不能再上阵杀敌,又没有什么手艺本事,而被翎钧“收留”,翎钧在军营里生活的那七年,因为喜欢马匹,而跟他这个管理马具的人走的很近,说是他看着长大的,那真是半点儿都不为过的。
他跟翎钧一起度过的光阴,可以说比隆庆皇帝还多,他对翎钧的疼惜,也比隆庆皇帝,要多的多。
谷雨冬至这些“小孩子”,很多也都是他看着长大的,翎钧年幼时候,常常跟着老将军出门打猎,然后去裕王府给那时还是裕王的隆庆皇帝送猎物,往返的路上,时常便因为心善,而捡回些孤苦伶仃,没有依靠的孩子来,老将军溺着他,便让这些孩子都留在军营里学本事,待够了年纪,就给他们申领个军籍入伍,让他们好歹有个落脚之处。
这些孩子里的一些,被翎钧留在了身边,随口取一些节气或者月份,日子来当名字,他们也都感念翎钧对他们的雪中送炭之恩,而乐得跟着他“疯”。
“这是三棱血针造成的罢?”
老管家没直接去找大夫,而是眉头微拧的走近了冬至,盯着他裤子上的破洞,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中了几根?有没有头晕或者想要呕吐的感觉?!”
“腿上两根,手臂上一根,头晕乏力,想吐。”
听是老管家跟自己问询,冬至忙跟他交待起了自己的感觉,“看人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要不是咱家的马都认识回家的路,我八成儿,得被那些犊子留下了……”
“针上有毒。”
老管家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人,对这些上不了台面东西的了解,远比翎钧这只待过军营,没上过战场的,要丰富的多……此时,一听冬至说身上感受,当下眉头一拧,快步走上前去,把他自地上拎起来,扛上肩膀,就快步往府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跟其他人交待道,“老宋,你去一趟西郊,把孙军医找来,告诉他,有人中了三棱血针带的毒,让他火速过来,老李,你去让厨房里烧热水,越快越好,其他人,把这些王八犊子拖回府里来,关进刑室里待审!”
老管家的话,一下子就让翎钧浑身紧绷了起来,受伤,至多也就是遭点罪,难受一阵子,但这中毒,却就极有可能是要命的了,冬至是跟着他长大的“亲信”,今日,又是奉了他的命令,去三千营送消息的,这若是……
要是轻心在,该有多好?
翎钧的心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来,继而,便蓦地记起,他回来帝都之时,柳轻心给他打点上了的那一堆瓶瓶罐罐来!
其中……对,其中有一瓶是解毒用的,柳轻心说过,不管是中的什么毒,只要不是反应极快,一刻钟之内就能要人命的那种,把那药丸服下,再使病人平躺,毒就会被慢慢被逼出来,因伤中毒的,毒会从伤口跟坏血一起流出,因吃喝中毒的,会上吐下泻,浑身出汗,需要多多饮水。
“立夏!快!快去搬我用来装夫人给的那些药的匣子来!”
冬至一路骑马跑回来,明显不是中的一刻钟之内,就能要人命的剧毒,翎钧快步跟上老管家,一边帮忙扶住已经迷迷糊糊的冬至,一边从自己的腰带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抛给了一旁的立夏,“拿得时候仔细些,别把那些瓶子碰碎了!”
药用了可以再配,命没了,却不能重来。
翎钧虽是把柳轻心给他配制的那些药当宝贝,但,在这些宝贝和冬至的安危之间,他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冬至这手下的安好。
听翎钧竟是要把一只当宝贝般仔细着的,柳轻心给他配制的药拿出来给自己使用,冬至当时便感动的无以复加起来,那可是寻常时候,翎钧看都不允人看的东西,现如今,为了他,竟是……有这样待他要紧的主子,他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给冬至喂下了一粒药丸,依着柳轻心交待的,让他平躺在床榻上,翎钧便是顺手拖了一个凳子,就在他的床榻旁边坐了下来。
“三爷,三千营的总兵说,会先去找神机营的姜统领商议,然后,再使人来给三爷回话儿。”
吃过药之后,冬至顿时就觉得,自己像是成了武林高手一样,连身体里血液的流动声响,都清晰的如在耳侧,身子有点飘,却并不难受,只是刚才中了三棱血针,现在已经被老管家把针拔了出来的那三处伤口,在不停的向外冒着什么黏黏的东西,让他觉得有些恶心,“刚才属下从三千营出门的时候,已经见着三千营的信使往神机营走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来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躺着,别瞎动。”
看着冬至的三处伤口里,开始有源源不断的紫黑色血液流出,翎钧便是知道,柳轻心给他的药,是起了作用了,“你这不要命的玩意儿,就不知先找个咱府上的铺子进去,找人求救么!”
“起先,中了那些人的攻击之后,属下没当回事儿,满心想着的都是赶紧给三爷把消息送回来。”
冬至的视力还没有恢复,所以,这会儿看翎钧,也还只是一个虚影,“没想到,骑马才跑了不多会儿工夫,就突然觉得头晕眼花,路都看不清楚了起来,当时,属下就觉得,这事儿怕是要不好了,本能的就用马匹缰绳把自己的手臂缠了,趴伏在了马背上,抱住了它的脖子,告诉它,回家。”
老宋听了老管家的指派,去燕京西郊把把孙军医请来府里的时候,已经距离冬至吃下药丸有三盏茶的光景,随着他身上三处伤口的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来,他的视力,也开始慢慢恢复起来。
孙军医给冬至请脉之后,便讶异的发现,他竟是除了那三处外伤之外,再也没了旁的不妥,好奇心驱使下,他便客气的跟翎钧这“老相识”问询起了因由来,“三爷,老夫来之前,你给冬至小子吃了什么?这身子里面的毒……啧,这可真是太神奇了!我本还打算着,要照着一个月的给他调养呢,这,这只要把伤口止血包好,养上两天,就能又活蹦乱跳啦!”
“得一位神医的弟子赠予了几枚解毒药丸,瞧孙大夫来的慢,就给他喂了一粒。”
听孙军医说,冬至已经只剩了外伤,歇息几日就能痊愈,翎钧才是彻底放心了下来,从一旁取了柳轻心做给他使用的止血药粉,就递给了孙军医面前,“孙大夫给瞧瞧,用这药粉给他止血,可行?”
孙军医曾是西北大营的军医总管,因为上了年纪,而不得不告老还乡,翎钧府上有人生病,都是找他来瞧,前些时候,翎钧也曾拿了柳轻心写给他的方子,去寻他配制药油,却不巧,他孙女儿生了孩子,他受邀喝喜酒去了,所以,才没能帮上翎钧的忙,逼着他不得不去皇宫里找御医们调配……末了,实在见等不急他回来,才不得不让初一快马加鞭的连夜去了小镇,让柳轻心给他配药油使用……
从翎钧手里接过了药粉,孙军医先是细细的闻了一下儿,思量一番之后,便不自觉的拧紧起了眉头,“三爷,这药粉里……是不是缺了什么东西?以老夫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应该……是少了一味药引子的才是……”
“那位交待的,是以口津或黄酒调涂。”
病不讳医,事关冬至的安好,翎钧跟孙军医说起这药粉的使用之法来,也是半点儿都不藏着掖着,“据说是口津为上,黄酒次之。”
“妙方!真是妙方!”
沉吟片刻之后,孙军医顿时便像是悟到了其中医理般得,兴奋至极的大声称赞了起来,“三爷,这位神医后人,可在咱燕京附近?不,是不是在咱大明朝国境之中的?!可好烦劳三爷给拖个面子,给老夫引见一番?”
学医的人都是疯子。
翎钧在小镇里养伤的时候,柳轻心曾半开玩笑的给他说了这么一句。
但是,他还觉得,她是逗自己的,现在看来……真是果不其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