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钧睡在软榻,柳轻心睡在床上,两人“相敬如宾”的和衣而卧,跟以前时候一样的,在同一个屋子里凑合着睡了半宿,到天亮时候,就听到了姜嫂满是愧疚的叫门。
在姜嫂想来,翎钧和柳轻心这小两口儿,正是小别胜新婚的时候,她这般跑来“搅局”,实在是可恨又可恶的不行,若不是“被逼无奈”的没了“退路”,一准儿是打死了,都不能答应的。
逼姜嫂来拍门,唤两人起床的,当然是罢那金树叶子的事儿,想的严重到了关系大明朝江山社稷,关系到了隆庆皇帝威严的姜老将军。
即便到了晚年,即便在不久之前,还险些因为隆庆皇帝的“不察”而险些因病丧命,倔强了大半辈子的姜老将军,还是坚定不移的遵循着他担任将领时的坚持一一国事为重,重过一切“琐事”。
翎钧毕竟身怀武技,即便前一天,刚刚策马从帝都出发,一路疾驰的来了小镇,倦累之下睡得正香,也是要比柳轻心这不会武技的女子,要惊醒的多。
一听姜嫂拍门,唤他和柳轻心两人起身,就一个鲤鱼打挺的从软榻上爬了起来,靴子都来不及穿上,就直奔门口而去,一巴掌按住了屋门,不给姜嫂机会推门进来,然后,故意压低了声音,跟门外的姜嫂“吩咐”了一句,“听到了,别吵,轻心昨儿累坏了,让她再歇一会儿!”
翎钧说的“轻心累坏了”,当然跟姜嫂理解不同,他是觉得,昨儿晚上,柳轻心跟他逗闹折腾,又睡的晚,还一直没睡踏实的在做梦,一准儿是还没歇息好,还在累着的,而这话……让姜嫂这“过来人”听到,可就不是这么个事儿了!
把事情想歪了的姜嫂,脸上本能的红了一下,对自己这“不厚道”的扰人“小别重聚”,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分明就“知道”,人家年纪轻轻,干柴烈火的,怎么就……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偏要多听姜老将军的那一声吩咐,来吵人家起身呢!
这,这可真是羞死人了!
一边儿整理自己因为没脱,而多了些褶皱的衣裳,翎钧一边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柳轻心的床榻旁边,看着她终于不再做梦,睡了踏实,不禁勾唇一笑,伸手,帮她又掩了掩被子,无声的跟她说了句“好梦”,才又站直起了身子,一边儿把靴子穿好,一边儿往屋门的方向走去。
见到姜老将军的时候,翎钧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所有“仪表”,除衣裳上还有几条实在抹平不了的细微褶皱,实在是让人再也看不出是刚刚起身来的,当然,就在他来之前的时候,姜嫂已经先他一步到达,把她受了姜老将军“逼迫”,去打搅了人家夫妻恩爱的事儿,跟姜老将军狠狠的抱怨了一番。
但让姜嫂无奈的是,姜老将军在听了她的这抱怨之后,非但没觉得歉意,还突然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还自言自语的说,可算是抓到了这小子的丢人事情,待会儿,等这小子来了,一准儿不能就饶了他便宜。
“老将军近来可好?”
对此事全不知情,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就引了姜嫂误会的翎钧,在见到了姜老将军之后,看着他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很是有些纳闷儿的拧了拧眉头,“老将军……是哪里不舒服么?憋气?还是……姜嫂,老将军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对柳轻心的医术,翎钧是信任十足的,回想当时,他身中几十处重伤,完全就是一个没多大希望能活的人,在她的妙手之下,都能得回天之力,更何况是姜老将军这……只是受了些风寒,腿病发作不能起身的人?
他记得很清楚,柳轻心在给他的信上有写,老将军只是有可能以后都下不了床榻,没有生命危险,老将军夫人,才是有生命危险,有可能熬不过去今年冬天的那个……可现如今看来,好像,姜老将军的这情况也……
“回老爷的话,老将军变成这个样子,连一盏茶的工夫都不到。”
看了一眼因为忍着笑,而把脸都憋得通红了的姜老将军,姜嫂脸上的表情,那可真叫是一个精彩,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嗔怪了他一个白眼,就跟满脸焦急的翎钧,说了实情,“老将军是听说,他的胡闹,打搅了老爷和夫人的小别重聚,才……刚才,老爷还没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笑了好一会儿了……这,这是听到了老爷敲门,不好意思一直笑,才憋出来的!”
说完这句,姜嫂瞬间脸色爆红,低垂下头,便逃也似的朝着门口而去,“老爷先跟老将军慢聊,奴婢,奴婢去准备些茶点来!”
哈哈哈一一
看着姜嫂跑了,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的姜老将军,便索性往后一仰,倚在了靠枕上,就当着翎钧的面儿大笑起来,因笑得太过厉害,连眼泪珠子,都顺着眼角的鱼尾纹滑落进了耳廓里面,“沿路”留下了一条亮晶晶的水迹。
翎钧出生的时候,不得嘉靖皇帝喜欢,被下令赐死,是得了隆庆皇帝的一个旧友吉言,才侥幸活下来的,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给自己全家招惹灭顶之灾,那时还是裕王的隆庆皇帝,便把他送去姜老将军戍守的西北大营,跟姜老将军托了人情,当成是姜老将军家“义子”,姜如柏的儿子,寄养在了西北大营里面,除了一个奶娘,半个人都没再送去陪伴。
换句话说,翎钧一直长到七岁,都是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对姜老将军,也一直都是以“爷爷”来称呼,而姜老将军,也因膝下没有孙子,而对他很是喜欢,一老一小,闲暇时候,就会骑马出去打猎,打到了猎物,就会积攒起来,等稍稍多些的时候,就套上一辆马车,送去裕王府里,给当时还是裕王的隆庆皇帝一家吃用。
在知道自己身份之前,翎钧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自己长得不像姜老将军这“爷爷”,也不像姜如柏那极少露面的“爹爹”,反倒是跟裕王殿下,颇有几分相像,也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他每次跟“爷爷”一起,去裕王府送积攒起来的猎物,裕王殿下都非要抱抱他,跟他问许多日常琐事。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七岁,当时还是裕王的隆庆皇帝突然出现在了西北大营门口,唤了他出门去,径直待他回了裕王府,给他讲了之前的所有事情。
“翎钧小子!哈哈哈,翎钧小子,你,你可算是长大了啊!知道,知道跟媳妇儿,哈哈,哈哈哈,我还当,还当你,哈哈,你……”
虽多年未与翎钧见面,但整整七年的相处,已经让姜老将军习惯了跟他亲近和玩笑,一边伸手,唤他进前说话,一边用另一只手,掏了掏滑进自己耳廓里的眼泪珠子,“你,你小子可真是,真是出息啊,来,快来,告诉告诉我听听,你是怎么骗了个那么俊的姑娘,给你当媳妇儿的?”
没见翎钧之前,姜老将军还能跟自己掰扯明白,翎钧是皇子,是君,他是将领,是臣,等见了他以后,一定要对他有足够的恭敬,谦逊有礼,但当真见了他,本能的又想起了他小时候的诸多趣事……还有这刚刚发生的,咳,更有意思的事情……姜老将军便是再也忍不住了!
“老将军,你可真是越来越像个老小孩儿了,我不知道跟媳妇儿做那事儿,小宝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知道老将军把事情想歪了,翎钧非但不跟他解释,反倒是“火上浇油”的又跟他“强调”了一番,自己早就长大,现如今,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爹”了的这事儿,“我跟轻心,可是两情相悦的,怎么能叫骗回来的媳妇儿呢!”
“你个混小子,都不告诉人家你身份,就给人家三媒六聘的娶了,这要都不叫骗,那还有什么事儿,是能叫骗的?”
姜老将军很喜欢柳轻心这个性子明快的女子,觉得她很有几分武将世家出身的霸气,由她跟翎钧两人配成双,实在是般配的很,“现如今,娃儿都过了百天了,你还没告诉给你爹娘,以后,她跟孩子两个,怎么上玉牒?”
“有什么不能上的,我个被皇爷爷赐死的人,还不是一样上了玉牒,现如今,也活的好好儿的?”
对嘉靖皇帝,翎钧始终是放不下怨恨的,用他的话说,他只是隆庆皇帝的儿子,杜康妃的孙儿,跟嘉靖皇帝,没有半分瓜葛,那个嘉靖皇帝的孙子,早在出生之时,就已经被他赐了死,再也不可能生还了,“得啦,老将军你这大清早儿的把我招呼起来,肯定也不是为了叙旧的,咱们说正事儿……轻心说,你想到了几年之前,父皇为祖母打制的那批,用来装点寝殿,却不甚半路被盗的金树叶子的……什么推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