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她的男人,那个刚刚从死人堆里走出来,战袍上满是血腥味,身上几十处伤口似乎还在流着血的男子,重重的走到她跟前,未看她一眼,目光犹落在怀里的婴儿上。
他扔下了一句话:“从今往后,他,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你若愿意认下他,这辈子,平王府只得你一个女子!”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的热泪盈框。老天,从来都是眷顾她的。
她不假思索的接过了孩子,他是那样的小,那样的柔,她的心化作了一团水。
从此,她有了自己的儿子。
从此,她也彻底的失去了他。
那个男人,那个大燕国最英勇,最善战的男子,已然死去。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那人的存在的?
或许很早,或许很迟?
有何分别?
……
“回王妃,宫里传来口讯,皇上宣世子进宫觐见!”
思绪突然被打断,施如眉微微蹙眉看着王府管事。
燕怀远眼尖,忙起身道:“可有说是什么事?”
“回世子,来人说,皇上久未见世子进宫,也不知最近世子书读得如何,怕是要校考一二。”
燕怀远转身,向施如眉愁眉叹道:“儿子不能陪母亲,妹妹回外公家了,求母亲替儿子在外公和几个舅舅跟前赔个不是。”
施如眉极为满意的淡淡一笑道:“我儿快去吧,那府里也没什么大事。哪天都能去瞧。皇上那儿,好生应对,别丢了平王府的脸面!”
“母亲放心!”
……
“姑母。今儿个,咱们还回不回去了?”施沐华沮丧的走到姑母跟前,小嘴微嘟。
施如眉瞧着这个从小就养在她身边的女孩,安抚道:“不去了,咱们娘俩去,有什么意思。回头等你哥得空了,一道再去。”
“可是哥三天两头有事。不是宫里的,就是萧府的,不是萧府的。就是徐府的,不是徐府的,就是杜府的,天天都不消停。”
施如眉的脸迅速的沉了下去。声音骤然一变道:“爷们家的。天天陪着咱们女人家的,算怎么回事?沐华,不是姑母说你,有些话,可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说的。你哥待你怎么样,你心里要有数。”
施沐华难得见姑母说重话,不由的红了眼眶道:“姑母,我是担心宫里那几个……上回咱们进宫。眼睛可都往哥身上瞄呢。”
施沐华打量姑母脸色,又道:“还有杜家的那个呢。没事就往哥跟身前凑,偏还占着同门师谊,赶都赶不走。”
到底是年轻啊。
施如眉气定神闲的喝了口温茶,心中微微一叹。
“你这孩子,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你只要记得一件事,你哥姓燕!我养了他十四年,视若亲子。他的婚事,只有我这个嫡母才能作主,他也素来只听我的话。你在姑母这儿住了这些年,难道你哥没个体会?他啊,最是个聪明的,只怕心里早就清楚了。”
“真的?”施沐华挑眉。
“自然是真的,要不然他会对你这般好?妹妹长,妹妹短的!但凡得点好东西,都眼巴巴的给你送来。”
施沐华脸上浮出一朵红云,又羞又喜,一头扑到施如眉的怀里。
“姑母真坏!老欺负侄女!”
施如眉看着她小女儿神态,叹息道:“真真是个傻的。你哥在宫里,萧家,杜家有脸了,将来也是你得了脸。有这吃味的劲,还不如想着如何哄你哥开心。等你姑父回京了,我就让他把你们两个的亲事定下来,也省得夜长梦多!”
施沐华心头喜出了一朵花,往姑母的怀里钻了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
她三岁便养在姑母身边,自打懂事起,她便知道,自己未来的良人,便是与她朝昔相处的表哥。她等这一天,已等了十一年了。
施如眉说到高兴处,往侄女背上轻拍了两下。
“走,陪姑母到院子里走两圈,吃罢饭,咱们再到萧府的绣坊做几身新衣裳,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也好让你哥心里乐呵乐呵!”
施如眉徐徐说来,施沐华在她怀里,只有频频点头的份。
施如眉揉着侄女娇软的身子,唇角勾起一抹深笑。
不是亲生的又如何?
待两个孩子成了亲,有了小孩,这平王府仍是他施家人的天下!
老天爷,从来没有薄待过她。
……
燕怀远匆匆出了平王府,习惯的朝百米外的大树下瞧去,果不其然,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马车。
燕怀远朝长风,长雨打了个神色,径直上了自家的马车。
长风,长雨接到主子的眼色,一前一后爬上马车头,亲自驾了车,慢慢的跟在黑色马车的后面。
两辆一前一后的行了半天,走到一处绿荫下停车歇息。
燕怀远跳下马车,一个猫身,便钻进了前头的车里,还未坐稳,却听得一个悦耳的声音轻轻响起。
“这么迟才出府,怕又是被人绊住了脚吧!哼,害我们好等!”
燕怀远气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只用纸包着的蜜饯,笑道:“如今你这胆子越发的大了,居然还敢冒充宫里的旨意,回头让那位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女孩梳着小垂髻,白色褙子,浅蓝色百褶裙,头上只插戴一只珍珠簪子,却显得极为灵动。
只见她并不接过那蜜饯,只挑眉一笑道:“哥,咱们好心好意的救人于水火,这人不仅不领情,还装着长辈的模样,教训起你家妹子来了。罢了,罢了,快把人赶下去罢。!”
女孩身边的少年肃着一张脸,半分神情也无道:“三两,你把蜜饯拿了,我再把人踢下去!”
燕怀远睨了肃脸少年一眼,咬咬牙道:“三两,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遭。日后但凡有什么差遣,只管说话。”
三两暗笑不止,脸上却一本正经道:“既如此,我便饶了你,下不为例!”
“是,是,是,下不为例!”燕怀远陪笑着把手往前伸了伸,脸上已渗出密密的汗。
三两方才接过蜜饯,素手捻了一颗,也不往自个嘴里送,只送到哥哥嘴边。
六两眼中波光闪过,不动声色的张了张嘴,一口含下,眉心微皱道:“味道不错!”
言毕,转过脸道:“怀远,这回你可真错怪三两了,刚刚确实是宫里的旨意,连同我与三两也一并接着了。”
燕怀远身子一顿,迅速道:“什么事?”
因素日里,这兄妹俩一有事找他,怕他脱不开身,便常打着宫里的旗号,故燕怀远才以为今日宫里来讯,也是兄妹俩搞的鬼。
六两耸耸肩道:“不知道。”
三两含着一颗甜梅,囫囵道:“管他什么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他作甚!”
燕怀远气笑道:“你三两自然是不怕,你这小磨精,谁敢惹你?如今连皇上都召你问诊,只怕过不了多久,那太医院便是你三两的天下了。”
三两冷笑道:“我要那太医院作甚?有杜叔在,我还乐得逍遥几天。”
六两定定的瞧了瞧妹子,朝燕怀远打了眼色,沉声道:“我可听说,杜叔这回又递了辞呈。”
“他一年总要递个几回辞呈,可皇上从未批准过。”燕怀远一脸平静。
三两凝视着这两人,幽幽的叹了口气,颇为老成道:“这回又是什么借口?”
六两顿了片刻,忽然嘴角上扬道:“他说他想与杜婶再生个孩子,在京里呆着,他生不出来!”
燕怀远惊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未说出一句话来。
太医院院史杜天翔,由皇帝做媒,娶安乐公主为妻,随之又纳了两房美妾。
许是老天见不得杜天翔前二十年的游戏人生,故意稍作惩罚,一连四个孩子,都是女孩,硬是连个带把的都没有。
堂堂太医院院史生不出儿子,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杜院史一气之下,把研究医术的精力,都用在了研究生儿子的。
最近杜太医研究半天,得出个神论,京城的风水与他生儿子相冲,故吵着闹着要辞了官位,跑西北去生儿子去。
三两把嘴里的核壳吐出,十分惋惜的摇了摇头道:“真是被逼急了,居然连这样的借口都用上了。哎,如此看来,今日宫里找咱们三人,必是有要事啊!”
燕怀远对三两的判断素来信服,忙道:“你打算应下了?”
三两没有作答,只苦着脸对上燕怀远的目光,认命的点了点头。
“她要再不应下,我爹就不打算认她这个女儿了。”
“这是为何?”燕怀远奇道。
“我爹前几日来信说,娘在西北边贪吃了几块羊肉,拉了几回肚子,人瘦了一圈。”六两气定神闲道。
“如今怎样?”
“要真怎样,我爹早把人哄回来了,还至于写信?”
燕怀远轻道:“你娘的身子一向不大好,还是让杜叔去一趟比较保险。”
六两点头道:“我妹子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这回,她打算接手。”
燕怀远打量三两的脸色,小心擦探道:“要不,我写封信给姐姐,姐夫,让他们早些回京?”(……)
PS:对不住各位,写某人的番外,写得太入迷,居然忘了还有上传书一事。
看来,脑子果然不够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