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苔把托盘放下,端出两碗燕窝来,娇笑道:“三爷,奴婢给您也盛了一碗,您用些吧。”
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对丫头们的这些个小把戏早已见惯不惯。
蒋元晨抬起头,细细打量眼前的这个丫鬟,瓜子脸,柳叶眉,颇有几分姿色。
哪料到,碧苔正用眼角偷偷看他,两人眼光相遇,碧苔面若桃花,含羞带露,脸一红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蒋元晨则微微别开头,看向欣瑶,见姐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忙清咳一声道:“姐姐笑什么?”
蒋欣瑶看了看弟弟的脸色,笑道:“听说前儿个,老太太赏了弟弟几个人?”
蒋元晨脸一红,道:“一个个笨手笨脚的很,连磨个墨也磨不好,让人生厌。”
一般富贵人家的男子到了十二三岁,长辈总会赏一两个长得标致的婢女,放到房里,明着是侍候主子起居,实则用意不言而喻。
蒋元航十岁时,老太太便赏了几个颜色好的。三爷如今已经十二了,身边侍候的除了几个年长的婢女外,旁的都是小厮。
老太太考虑再三,还是挑了三四个长相清秀,性子老实的丫鬟放到房里。为此,蒋宏生特意把儿子叫到跟前,明里暗里的告诫了一番,只把蒋元晨羞得俊脸通红。
蒋欣瑶想了想,道:“弟弟,读书之人,最忌分心,祖父与父亲均是科举出身,学问好不说,女色上都淡得很。你看看二哥哥未娶妻前,房里的那几个丫头,可有一个是好的?倘若你也与他这般,可就生生误了自个。弟弟,姐姐这会房里正少几个得用的丫头,微云。淡月还在养着,弟弟若不介意,你那几个丫头,都给了我吧!”
蒋元晨肃道:“姐姐尽管要去。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欣瑶放心的点了点头。蒋元晨见她有些倦怠,略说了几句话,便出了院子。
蒋欣瑶轻轻的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
傍晚时分,李妈妈领着四个丫头进来,为欣瑶一一介绍。
蒋欣瑶慢慢的打量了地上的人,也不叫起,只让她们跪着。
春末夏初,屋子里凉意阵阵。跪着的人后背竟沁出密密的汗来。
半晌,欣瑶才让四人起身,只说交给李妈妈调教。李妈妈招呼轻絮,碧苔进来侍候,自个带着四个丫头忙活去了。
欣瑶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碧若。拿起手边的书懒懒的靠了下去。
……
蒋宏生才进府,就被老太太跟前的人叫到归云尝。老太太把萧家提亲一事原原本本的说与儿子听,蒋宏生手拿茶碗静默半晌。
蒋宏生心里对萧家这门亲事颇为满意。
且不说萧寒对女儿有救命之恩,就凭着萧家与杜家的关系,这门亲事对蒋府便是百利而无一害。
萧寒与杜家的渊源不用多说,只看他从小在杜家长大便可知一二。
杜太师虽年事已高,且早早的乞骸骨。但毕竟是太子之师,今上见着也得毕恭毕敬的称呼其一声老师,其情份非比寻常
杜太师之女与今上青梅竹马,虽红颜薄命,却留下二子,这二子则是杜太师嫡嫡亲的外甥。
尔今杜家在朝堂上消沉的原因是杜家的当家人杜云鹏不过是任国子监博士。教书先生而已,并无实权。与中宫那位声势浩大的母族比起来,甚为不起眼。其正房太太萧氏太医之女,又无兄弟姊妹依靠,更显得杜氏家族式微。杜家如此不显山不露水。怕是大有深意。
倘若没有江南官场上的大地震及朝堂上这几个月的风起云涌,蒋宏生不会把局势看得这般清楚。
今上令二皇子彻查史部尚书买官卖官一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冲着南边去的。史部尚书苏康平是中宫苏皇后的亲哥哥,南边恰巧是中宫的地盘,这盘下得很大的棋,博弈刚刚开始,谁赢谁输,胜负难料。
老太太见儿子如是说,自然不会反对。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牺牲一个孙女罢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万一坏了事,也牵扯不到蒋府。
至于侯府那边,她也有交待,四丫头被人救了一条命,又与人在山涧里呆了半宿,不嫁他又能嫁给谁去?
母子两个议定,蒋宏生回了秋水院,与顾氏又商议一番。
令他惊喜的事,顾氏对女儿的救命恩人颇有好感,对萧家简单的家世也很满意,并不因为萧寒身世的曲折是非而耿耿于怀。
夫妻两个推心置腹的说了些体已话,早早熄了灯睡下。
第二日一早,蒋元晨把老太太赏下的丫头给了四小姐一事,在府里传开了。老太太静默了许久,心中颇为欣慰。没想到晨哥儿这孩子这般有志气,往日还是小瞧了他。如此看来,蒋家的兴盛将来必是落在这孩子身上。
老太太思虑半晌,令钱嬷嬷特意到外头买了些上好的笔墨纸砚送到孙子房里,又往他屋里添了些贵重的摆设。此举落在有心人眼里,看向蒋元晨的目光便有了些不同。
……
这日,正在怡园养伤的萧寒收到了一封信,信是李妈妈亲自送到他手上的。
李妈妈看着小姐的救命恩人,笑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恭恭敬敬把信递到萧寒手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
萧寒当然知道李妈妈亲自送信给他意味着什么,耐着性子陪李妈妈聊了会家常,临了叫来贴身小厮,到外头给李妈妈叫了辆马车,送其到蒋府门口。
李妈妈见他这般行事,心里不禁为未来的姑爷叫了声好,暗暗打算着是不是在小姐面前为萧家公子多说几句好话。
萧寒待人走后,拿出信认认真真的看了几遍,笑意从心
底汩汩的涌了出来,任他怎么平复心神都抑制不住。
难怪她居然想找个寒门学士,难怪沈力悄无声息的回来,又悄无声息的走了,原来都是因为这般缘由。
萧寒连日来的郁卒一消而散。
自打听天翔说起那日是沈力把四小姐一路抱回蒋府后。萧寒的心里便像吃了七八个苍蝇似的吐不出又咽不下。
沈力这人,他虽没有见过,但从十六的只言片语中可探一二。
十六这人,天生黄胄。傲骨英风,能让他称赞一句两句的人,必是不俗。且沈力与四小姐相识多年,沈家与蒋家联姻在前,倘若当年没有三小姐一事,只怕他们俩个早就定了亲。
萧寒第一次见到欣瑶是在徐伯母的病床前,眉目如画的女子一边哄骗着老人喝药,一边缓缓道来昔日与祖父相处的点点滴滴。
或温馨,或调皮,或狡黠。或撒娇,或耍赖,或娇憨。如春天的雨,润物细无声;如秋天的风,轻拂过脸庞;又如一双纤纤玉手。抚上了他疲惫的心灵,给他最妥贴的安慰。
他第一次惊喜的知道,一个女子能有那么多面,而每一面都令他怦然心动。
燕十六,徐宏远与杜天翔进来时,便看到了萧寒闭着眼,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六只眼睛蓦然睁大,复又仔细的瞧了瞧,三人脸上均出了错愕的表情。
萧寒见三人进来,正打算悄悄的把信收到身下。
燕十六眼疾手快,一把夺了过来。两个脑袋很自觉的凑了过来。六双眼睛同时盯着信瞧,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四小姐这一手隶书写得不错。”燕十六半天才叹道。
“瑶儿这个提议很不错。”徐宏远随即附和道。
两人相视一笑。把信往杜天翔手里一塞,各自坐下。
杜天翔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又看了一遍,眼中的光芒闪了又闪,忽然走到床前。摇了摇头。
半晌,又摇了摇头。
“表哥啊,天涯何处无芳草,怡红院的姑娘们可怎么是好啊?我看,这亲不结也罢了!”
萧寒手一抬,杜天翔把信扔到他身上。前者默默的把信叠好了放在枕边。
“表哥,别说做弟弟的不提醒你,你要是把这丫头娶进门,这辈子也就没什么趣味了。”
燕十六用眼角看着身侧正在用茶的徐宏远,轻咳一声道:“若情深,一人足矣;百花虽美,唯那枝入我心,阿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徐宏远一口热茶呛在嘴里,紫涨着脸咳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话:“小……小寒,这事,你怎么想?”
萧寒极为难得的咧着嘴嘿嘿一笑。
“我看,此事甚好!”
“甚个屁好!萧家人丁稀少,那丫头的身子……”
“不是有你吗?”萧寒冷冷的看了杜天翔一眼,截住了他的话。
“我?”杜天翔抬手指着自己,噎住了嘴。
杜天翔咬了咬牙,目光看向燕十六,燕十六抬了抬眉毛,不置一词。
杜天翔又咬了咬牙,目光移向徐宏远,徐宏远抬了抬嘴角,不置一词。
萧寒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笑,看着垂头丧气的杜天翔一屁股坐在燕十六身侧,幽幽道:“只要外公他老人家没意见,这事我不管。”
“好兄弟!祖父那边,先替我瞒着,等人进了门,我再找个机会与他说。”
杜天翔猛的从椅子上又跳起来:“靠,你这是打算先斩后奏!”
燕十六起身,拍了拍杜天翔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天斩后奏这个词,爷我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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