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兰脸憋红,想在忍耐什么似的,克制的轻咬一下唇道:
“回禀国公夫人,并非这样,翔儿太贪嘴,把牙都吃坏了,疼的不吃饭,前些天让太医给开了处方喝了汤药才好点,但好不了多久又要吃糖块。”
云可馨心下费解:杨氏是风弘文的原配,且是风吟翔的生母,怎么面对卓敏像个下人般的卑躬屈膝?
风弘文注意到了云可馨的狐疑之色,赶忙轻咳几声,看向杨氏道:
“夫人说的不错,的确是翔儿贪嘴不爱吃饭,过来吃饭吧。”
杨玉兰含着淡淡的嫉恨朝卓敏看去,但见卓敏正手拉着风吟翔的双手,低笑着哄孩子,听到风弘文的话,像得到指令般不情愿的抬头道:
“对不住,弟妹,我刚看了一下吟翔的牙,果真坏了,他自己也说牙疼,”我不该怪你,还有都是一家人,就别总把‘国公夫人’挂嘴上,用膳吧。”
卓敏懒洋洋的道歉完,便又再次垂眸,和蔼的哄风吟翔,还带了他坐在身边,给他喂饭。杨氏脸上扫过一丝鄙夷,灰黑着脸在风弘文身边坐下。
“国公,我请人给斐儿到越王府去提亲,”须臾,卓敏想起一桩心事,便转头对风弘睿笑道,“顺便也想把日子定了,您若是没意见,妾身就着手办了。”
一直埋头扒饭的风吟斐抬头笑道:“娘亲,依我看还是等明年嫂子临盆后在提亲定日子。”
“明年?”卓敏吃惊,满脸不悦道,“这时间也太长了点,再说就定亲定日子,又没办喜事,不吵不闹的,有什么关系?”
“反正都是要进门的,又不差那么一时半会儿。”风吟斐笑呵呵的说。
“闭嘴!”卓敏怒瞪一眼,板起脸孔道,“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就一点不心急?!”
风吟斐无奈,只得敛了笑意,分别看了卓敏和风弘睿一眼:“实不相瞒,父亲, 母亲,这桩亲事,我看还是算了。”
“你说什么?!”卓敏惊得深吸一口气,捏在手中的筷子直发抖,道,“算了?为什么?”
风吟斐一声不吭,卓敏发急的追问,风弘睿不紧不慢道:“你别急,让斐儿自己说清楚。”
云可馨也有些茫然,风吟斐年已十六,照理说定亲是时候了,他一开始以她为借口推却,现在又冒冒然然说亲事“算了”,这是怎么了?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赶巧他眼睛也看过来——那眼神时而晦暗时而明晰,看得人心里直惴惴。
很快的,风吟斐收回目光,平静道:“没有,就是想起大哥在我这年龄也并未成亲,我想——
风吟潇忙接下话茬“那怎么能一样?我在你这年龄都认识可馨三年了,我是早有所属,而你至今……”
“所以我也想自己寻觅自己认识,”风吟斐不等风吟潇话说完就打断道,“我的人我要自己选,不要父母插手。”
话里,满是不爽和怨怼,还有执念。
云可馨有些懂得,大宅子子女的亲事,大多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甚少能凭自己做主,风弘睿和凌宸是开明也是爱子心切,所以当年才会任由风吟潇自主亲事,足足等了她五年。风吟斐大抵是羡慕风吟潇能有这样的“自由”,因此也想得一份,可以说,他和嫡兄“杆”上了。
云可馨理解风吟斐的这心里,但想到上一世他给燕国公府甚至是风吟潇造成的磨难,就不禁恶寒的不愿替他讲半句话,于是,佯装没听到他们说话,继续安静的吃饭。
卓敏气都不打一处来,上次精心挑选的三个高门宅邸的嫡女,特意给他亲自挑选,难得从小乖戾的风吟斐竟爽快的选中了越王府的四小姐,本以为总算尘埃落定、欢天喜地的把人娶进门,早早生了孩子,以免又给风吟潇夫妇占去上风,特别是在得知云可馨有了身孕后,更迫不及待,好容易提上了日程,风吟斐却突然来这么一出,真让人匪夷所思。
“那你倒是说说。你看上哪家小姐了?”卓敏压下心头之火,强迫自己心平气和,“为娘这就差人就说亲。”
“不曾,”风吟斐淡漠的回答,“等儿子觅得良缘一定会告知父母。”
“你……”卓敏气的浑身发颤,直接摔了筷子到桌上,道,“逆子,你非要气为娘么?”
“儿子不敢,”风吟斐不紧不慢道, “我只是以大哥为榜样,当年他遇到大嫂之时,已是名满朝野的少年君侯,也做到了殿前指挥使,而我至今一事无成,有何资格谈婚论嫁?!”
卓敏好似听懂了风吟斐的话中之意,眼珠转了转,冷静下来道:
“斐儿有这想法固然是好,哪个父母不希望孩子飞辉煌腾达,成家立业?但不能先成家再立业么?”
风吟斐分毫不妥协道:“儿子心意已决,未立业,亲事免谈,还请父亲和母亲体恤一二。”
卓敏微微一怔,自己这儿子今天是吃错药还是怎么的,也不是不知他自小性子乖戾,但也没有今日这么的夸张,看他这样子不像是赌气或不爽,像是真想给自己争口气般,也好,风吟斐若能考取功名,娶妻进门确实风光些,不至处处落下风,也就顺了他的意思。
“斐儿既愿效仿大哥,积极向上,做父母的哪能不应承,”风弘睿没等卓敏开口就抢下话表示道,“我支持你。”
卓敏颇有几分不甘道:“为娘也支持,不过斐儿也要自个掂量掂量,可别太为难自己了。”
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劝谏话,却惹得风吟斐怒从心起,难道他就这么不如大哥风吟潇么?大哥能家庭事业双丰收,他也能!于是,一家人各怀心思的继续坐下用饭。期间,云可馨看卓敏对风吟翔那少有的耐心很疑惑,这个情况几乎天天是这样,她这做大伯母的比杨氏对孩子更上心,风弘睿这做大伯的却截然相反的视而不见,脸上甚而带着嘲讽,风弘文察觉到异样,赶忙连咳几声,转头对杨玉兰道:“夫人,怎么竟让嫂子来给孩子喂饭?还有一屋子的仆人和丫鬟干什么去了?”
杨氏再不愿忍耐似的嘴角一抽,含讥带讽道:“老爷怎么知道是妾身不给孩子喂饭?没瞧见大伯母牵着孩子正亲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翔儿是她亲生儿子呢?”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风吟潇和云可馨能同时感到饭桌气氛陡然一降,卓敏像遭雷劈般浑身一僵,满脸怒容,风弘文眉头深蹙,对着杨氏骂道:
“你这婆子说什么疯话?竟然当着大哥大嫂的面说这种话,我看你真是不想活了,道歉,快点!”
杨玉兰本来还未自己祸从口出感到有些害怕,瞥见风弘文给她摆脸色,突然不乐意了,抱歉的话在舌头转了个遛弯变成:
“老爷,你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妾身只是看到嫂子对翔儿疼爱有加,发几句感慨罢了,且翔儿近日的确总喜欢找大伯母不要亲娘,妾身‘吃醋’难道不许么?”
闻言,卓敏干巴巴的笑了笑,手依旧牵着风吟翔,却没有方才那么有力:“弟妹,饭可以随意吃,说笑可不能随意,当心祸从口出。”
杨氏被卓敏这番不动声色的警告吓了一跳,再对上那森寒的眼睛,心下更是止不住突突直跳。
“妾身记下了,嫂子多心,”杨玉兰强装镇定的淡淡一笑,“弟妹并非说笑,是真心感谢嫂子对我们一家子的的关照,特别是对翔儿的喜爱,连我当亲娘的都自认比不过……”
“夫人,你今后可以不用到饭厅来吃了,”风弘文终究忍不住打断道,“我让下人拿到房里给你,和翔儿一道吃完再出门。”
杨氏的脸冷得像刚从冰窖出来似的,轻声道:“是,听老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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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风弘睿把风吟潇夫妇叫到了后花园的“紫檀苑”——那是他平日看书写字的地方。
“潇儿,可馨,家宅不宁,让你们看笑话了。”风国公站在案后,叹口气道,“也不知凌宸知道后会不会笑我懦弱。”
几人相互对视了一下,风吟潇道:“父亲,儿子一直有个心结,希望您能坦言相告。”
风弘睿眉头舒展了蹙起,蹙着又舒展,仿佛有了心理准备似的道:
“潇儿想知道什么,只管问。”
“父亲对母亲的情深甚笃,为何却在母亲过世不久便娶了卓姨娘?”
风吟潇目光灼灼的盯视着风国公,看他两鬓斑白的叹了口气,心中有所不忍,但这是多年的心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解开。
风弘睿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默默的走去西墙的壁橱里,取出一卷幅画,在桌子上摊开来,当那画完全展示之时,风吟潇和云可馨惊叫出声:
“岳母!”
“母亲!”
风弘睿却是平静的面对着眼前儿子和儿媳的惊异,坦坦荡荡,无任何的遮遮掩掩之态。
“为了她!”风国公的视线不离画像上风姿卓越的女子,从容的开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