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这件事,”云嫣认真道,“七妹妹,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曾经对你说,假如不是因为父母对你的婚事早有安排,君侯会是很好的选择?”
“记得。”云可馨轻声道。
“那你纠结什么呢?”云嫣又问。
“也不是纠结,就是觉得燕国公府这么做有损四姐姐的名声,”云可馨忧虑道,“这么一来,姐姐以后要嫁人可就难了。”
“不至于,二房当时只是对燕国公府口头一提,”云嫣平静道,“并且那时燕国公府并未正式确定,主要是希望先征得君侯的意见再做答复,如今君侯已亲自到府说明情况,于我的名声有什么损失呢?”
云可馨为云嫣如此“看得开”感到惊讶,上次在马场看她跟君侯相处的不错啊,如今事态突然有了转变,四姐一点不感到难过甚至屈辱么?
“四姐姐一点都不感到难过吗?”云可馨凝视着姐姐,谨慎且奇怪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君侯人很好……”
“我说他人很好就一定要嫁给他吗?”云嫣忍不住笑道,“七妹,那是我对他中肯的评价,并不掺杂个人感情……妹妹觉得君侯不好吗?”
云可馨愣了愣,浅笑道:“嗯,我和四姐的看法相同,他挺好。”
“七妹妹,哥哥和姐姐还有娘亲想的都是一样,”云恪笑着轻抚几下云可馨的小头,语重心长,“希望你能遇到一个良缘夫婿,过得幸福。”
类似的话,在前世云恪也曾对她说过,那时她还不太能理解,现在懂了,也许二房一直对自己当初不得不过继女儿感到自责和内疚,只希望通过最终对婚事的决定权来给她幸福,以弥补内心的“亏欠”。
“我明白,”云可馨淡淡一笑道,“爹爹也跟我说,以后听二伯母的。”
“你说真的?三叔对七妹妹这么说?”云恪猛然回头,满脸惊诧的问。
得到云可馨肯定的回答,云恪显得有些激动:这是三叔婉转的让七妹妹“认祖归宗”了?!
“我待会儿就对娘亲说这事,”云恪轻笑道,“她一定会很高兴……”
几天后,武举皇宫内苑的校场举行,云可馨女扮男装成了风吟潇的侍从进宫观摩比赛,贴身丫鬟在宫外候着。
在这里,云可馨第一次见到皇帝,有些年长但也并不老态,精神也很好,云天扬曾说先皇是在马上夺得天下,因而比较偏向武将,对武举的选拔自然非常用心重视。由于相距较远,云可馨看不清皇帝长相,于是又把视线落在一个个接二连三上场的武生,有的人高马大,有的五短三粗,但都很结实。
云可馨有些为身材颀长的哥哥担心——之前的马射、步射、平射、马枪等比试云恪都名列前茅,赢得满场喝彩,只是接下来的负重摔跤着实让她捏了把汗。
“可馨,别紧张,”风吟潇一面注视着场内的比试情况,一面将头微微一偏,悄声道,“相信云恪,他一定行的。”
“可是那些武生都好结实,”云可馨伸长脖子张望着,焦虑道,“哥哥却有点瘦弱,摔跤这一项只怕是——”
话音未落,就传来报数的声,对手又赢了一局。
“怎么办?怎么办?再输一局可就完了,”云可馨急得直跺脚,五官都拧到了一块,又不能大声助威,只得私下里暗叫道,“哥,要挺住呀……”
“可馨,相信我,云恪可以的,他的后劲很强。”风吟潇再次出言抚慰。
“君侯,与哥哥交手的那个武生叫什么名字?”云可馨望着场内一个面对云恪气势汹汹的彪形武生道,“好厉害的样子……”
“他叫范坤,拜在太子太傅门下,私底下的。”风吟潇回答。
“太子太傅?傅越恒?!”云可馨吃惊。
猛然间想起,上次听养父说傅越恒也担任监考。
“他人在哪儿?”云可馨向风吟潇挨近一些,低声问。
“等会儿再告诉你,先专心看比试,”风吟潇别过脸,小有不满的微微一瞪眼,唇边却含着宠溺的笑意,“听话。”
云可馨吐了吐舌头,再次看向场内。果然没出风吟潇所料,云恪后劲极强,反扑的相当令人转不过弯来,最后赢了范坤,要不是碍着自己此时“侍从”的身份,云可馨真是要激动的鼓掌大叫。
接下来的军事理论是云恪的强项,不论皇帝或兵部监考出题多难多叼,云恪总能不慌不忙的娓娓道来,引经据典,对答如流,甚至把皇帝都“堵”得一愣一愣,连连点头之余,还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风吟潇——大概猜到云恪是君侯的“得意门生”了。
武举全部结束之时,风吟潇把云恪和云可馨送出宫外——云恪其实早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妹妹,只是当时的场合不便相认。
“哥,你今天真是太厉害了,”三人才走到一辆马车前,云可馨就迫不及待的表达她的喜悦心情,“把对手打的落花流水,节节败退呀。”
“哎,七妹妹不可‘信口开河’,”云恪笑着制止道,“我们才出宫门没多远,武生听见要不满的,而且他们也不差的,各个都是‘武林高手’。”
“‘武林高手’有什么用,只会花拳绣腿,”云可馨撇嘴,调皮笑道,“军事才学方面,我看哪个都不及哥哥,没看到皇上对你赞赏有加嘛。”
“那是七妹妹高看你哥哥了,”云恪无可奈何又疼爱的笑道,“武举刚结束,谁能夺魁还是未知数,妹妹不可妄下结论。”
“云恪,你也别谦虚了,”风吟潇眯眸笑道,“我看你有戏。”
“那也是君侯教的好……”
“果然是后生可畏!”
一个听上去怪腔怪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同时回头,见一个中年男子朝这个方向走来,直至渐行渐近,云可馨才看清了来人:头束冠巾,身着宝蓝色暗紫纹云纹团花锦衣,褐色的国字脸,淡眉倒竖,小眼睛,满脸络腮胡子,看上去很凶悍。
云可馨觉得此人眼熟,却一时回想不起来,正要问风吟潇的时候,此人已行至跟前道:“见过君侯。”
她不落痕迹的悄悄的站到风吟潇身后去。
“你我都是同僚,就不必彼此客套了,”风吟潇点头示意,同时对云恪介绍道,“云恪,这位就是当今的太子太傅,韩王之弟傅越恒。”
云可馨垂眸,听到这话险些没惊愕的抬起头:傅越恒!她的“二舅”,前世正眼都没瞧过她的“娘家人”,或者说根本没把她当成“亲人”,云可馨袖中的小手紧握成拳——鼓足勇气,缓缓抬头,悄无声息的打量着傅越恒:
不到三十的年纪,却能爬到太子太傅这个位置,被封武安侯,前世甚至都当上了兵部侍郎,可见傅家的“能耐”,怪不得他每一次去三房总是一副扯高气扬、唯我独尊的姿态,想必认为她被过继到三房是“攀高枝”了,而她对他也并无好感,甚而打心眼里厌恶。
“晚生拜见太傅。”云恪半腿于地,颔首行礼道。
“免礼!”傅越恒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云恪,一脸讥嘲,“你方才的表现本侯一一看在眼里,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后生可畏!”
“太傅过奖,”云恪平身,神色恬淡,没有丝毫阿谀和谄媚却也不失礼仪道,他指着风吟潇,“这一切都是君侯教导有方。”
“哦,原来是指挥使的门下,”傅越恒一改此前高高在上的姿态,回过身来对风吟潇笑道,“那么范坤会败给云恪,本侯倒是一点不稀奇了,且能败给指挥使的门生,也是他的荣幸。”
云可馨撇嘴冷笑。
“太傅言过其实,”风吟潇谦逊的微微一笑道,“我与云恪只是因朋友之故对他稍做提点,并非是‘师徒’关系这么夸张,并且胜负还未真正出来,谁能夺魁当上状元还尚未可知,但圣上会有评判。”
“那是自然,圣上若信不过,我们还能相信谁,”傅越恒忽然敛了神色,小眼睛里掠过一丝阴鸷,“但依本侯看,这次的武状元——”他微顿,眼睛瞄向云恪,“只怕八九不离十了……云恪可以回去早做准备。”
云可馨心下疑忌:傅越恒这是什么意思?挑衅?套话?很显然是后者,但他想给云恪下什么套?目的呢?
“承蒙太傅抬爱,”云恪面不改色,淡笑道,“晚生就此谢过,但云恪与君侯的一个想法,皇上圣断。”
傅越恒面色微霁,道:“既如此,本侯就不打搅二位了,我还得回宫和皇上商议他事,告辞。”
“送太傅!”风吟潇与云恪同时颔首辞别道。
“云恪,你别担心,只要有我在,某人就别想一手遮天!”风吟潇望着傅越恒远去的背影,冷冷的抛出一句。
云恪却是满不在乎的正色道:“我相信君侯,相信圣上!”
云可馨心一沉:哥哥现年十五,只是大宅里的三少爷,恐怕还无从知晓朝堂政治的凶险,得适时提醒他才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