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听到他来了盛阳,清浅心里竟有一丝欢喜,不过一想到他的身份,这点欢喜便也化作了淡淡的感伤。
凌雪雁从未对清浅说过自己的身份,但从她的衣着打扮,行为举止上能看出,她身份不寻常。
更何况,在男女之防大于天的古代,她作为一个女子,却能抛头露面,肆意潇洒,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若不是身份高没人敢说闲话,便是家中长辈开明,但清浅见过她父母,凌母倒是为人亲和,看得出对雪雁很是宠爱,但凌父却是满脸刚毅,就连坐姿亦是规规矩矩,颇有将领风范,身份只怕不简单。
而且,上次她也听到了凌雪雁跟凌父凌母的争吵,当凌雪雁提出要嫁自己中意的人时,相对于凌父喜怒都摆在脸上,凌母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的无奈的表情可以看出,也是不赞成的,所以这开明二字,只怕说不上。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凌父身份不凡,没人敢对凌雪雁指指点点,那她少说也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亦不是不可能的,试问能让她接风洗尘的人,身份又能简单到哪里去?
清浅心中突然有些烦闷,加之事先答应了叶晟浩陪他用饭,便上前扯了扯正在指挥人上菜的凌雪雁,“我先约了人在隔壁用膳,不好反悔,今天就不陪你了,你们吃得开心些。”
凌雪雁疑惑的问:“约了谁?正巧厢房大,我点的东西也多,不若把他们都叫过来,一块热闹热闹?”
她是楼里的酒娘她是知道的,本该上工的时辰出现在这,本就不寻常,所以此刻她说约了人,凌雪雁半点也没怀疑。
清浅低下头,有些为难,叶晟浩约她吃饭是为了感谢她替如意坊解围,如果搭上凌雪雁,这事的意味就不一样了,她倒是无所谓,也就是帮了个小忙而已,但她清楚,叶晟浩是个不愿欠人情的人,这次没请成,必然还会有下一次。
她虽不想他这般客气,但性格使然,想改变也改变不了的。
凌雪雁见她犹豫,又道:“你可是担心你的朋友不愿意,那我去说好了。”,说着便要往外走。
清浅忙拉住她,道:“下次再陪你可好?”
凌雪雁见她执意,亦不便再挽留,却还是十分可惜,“真的不能陪我吗?慕大哥十几年不在盛阳,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我想让他高兴高兴,你自小跟他一块长大,定然知晓他的爱好,我让你留下,是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他爱吃啥,免得他数落我小气。”
他的爱好?她知道吗?她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或许“她”是知道的。
清浅朝凌雪雁歉意地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真诚道:“下次好吗?”
凌雪雁惋惜地笑了一下,却没半分不悦,反而道:“那就下次吧。”
走到门口,清浅回过头,指了指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幽幽道:“他好像不吃青椒。”
凌雪雁愣了一下,继而一边让人帮带有青椒的菜尽数拿走,一边爽朗地朝清浅笑道:“我就知道你知道!”
清浅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进了隔壁那间厢房,她确实不知道,只是刚刚脑海里突然闪过几日前,她在村道上散步,无意中看到容娘拒绝村民送青椒时的场景,她记得她说,家里有人吃不得青椒,能让容娘这般重视的人,除了慕迟不会有其他。
厢房里酒菜已上了大部分,杜鹃虽早就饥肠辘辘,却没敢动箸,而是坐着跟对面的叶晟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此刻正说到他家中的小妹小时候的趣事,杜鹃立刻来了兴致,拍案而起道:“改日你带她到盛阳,我领着她好好逛逛。”
叶晟浩温和地笑道:“好,家妹早便央过我带她来盛阳,但我不放心她,便也没答应,如果有你作陪,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你们在说什么说的这么开心?”清浅走进厢房,见两人正聊得起劲,笑着问道。
杜鹃见她来了,立刻上前将她拉到两人中间的那个位置坐下,笑着解释道:“叶东家说他有个妹妹,年龄跟我们不相上下呢,改日叫他带来给我们瞧瞧,指不定能成为好朋友呢。”
清浅微诧,转过头去看他,他朝清浅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清浅,你知道吗,叶东家跟你是同乡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继而听到陌生男子爽朗清亮的声音,将杜鹃的话淹没掉。
“这么久没见,没想到你还是老样子,清清冷清,生人勿近的模样,也难怪老头子忧心你的婚事!”
随着陌生男子笑意连连的声音响彻整个空荡的走廊,两个衣着不凡的少年齐齐跨上楼梯,又两名小厮紧跟其后,而凤娘则走在两人华服少年的前头引路,那态度,恭敬到清浅以为自己眼花,就连杜鹃,亦夸张地伸手擦了擦眼睛,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由于菜还没上齐,厢房的门没关,清浅又坐在正对大门的位置,仅一抬头,便能瞧见走廊一大块地方,加上厢房的右侧有一窗棂,此刻是打开的,透过纱窗,她正好能够清楚的瞧见五人先后上楼的情景,顿时讶然的说不出话来。
分明是熟悉到不能熟悉的人,却让她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穿着宝蓝色交领云纹锦缎袍,领口处绣着雅致的竹叶纹雪白滚边,青丝仅用白玉簪绾起,俊美脱俗的五官依旧如棱角分明,甚至连他嘴角挂着的轻慢笑容还一如故旧的好看,可清浅总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是了,是他身上散发的气息不再是若下村中那样淡雅出尘,与世无争,就连亲和的神情此刻也被淡淡的愁容所代替。
能搬到繁华的盛阳,该是高兴的事,为何他反而愁眉苦脸,就好像,不是情愿的?
听到身侧之人打趣的话,他仅是微微顿了顿足,便神色如常地走在了前头。
他身侧的少年,同样身着华服,但比起他,这个少年就显得张扬许多,穿的是品红色交领团花缎袍,领口和衣缘饰有黄色刺绣,两边肩头绣着淡青色云状花纹,黄、黑两色相拼宽腰带,系一条黄色玉环宫绦,头戴束发银冠,手拿鎏金折扇,一副风流倜傥吊儿郎当的贵公子形象。
一边走,还不忘左顾右盼地吩咐随行的小厮,嫌弃楼里的摆设或者景致的不妥,小厮见到两人的气场便知来头不小,何况掌柜回来时曾经关照过,今日有贵客到访,万不可怠慢,便也点头哈腰地称是。
慕迟不应他,他依旧一个人叽叽喳喳没个消停,就在这时,凌雪雁亦听到他的大嗓门,从厢房里走了出来,迎到了走廊口,几人好死不死地停在了清浅所在的厢房门口。
上三楼的楼梯左右皆有,但一般人都会从右侧上来,而清浅所在的这个厢房,靠近左侧楼梯,一般是受不到影响的,可偏偏他们是从左侧楼梯上来,自然避免不了要经过清浅所在的那个厢房门口,厢房较大,门都是双开的,此刻大门四开,从外面很轻易就看到了厢房里头的情况。
“一个大男人磨蹭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门要跟姑娘家一般梳洗打扮呢!”凌雪雁爽朗地朝来人打趣道,继而将目光投到慕迟右侧华服少年身上,立刻就垮下脸,毫不避讳嫌弃地道:“说好两个人吃顿饭,你怎么把这招人的花蝴蝶也带来了?”
她嘴里的花蝴蝶一听到她嫌弃的话,立马风情万种地摇了摇折扇站出来反驳,“你我皆是他知己,你可以为他接风洗尘为何我不能,我今日还偏就跟来,你能把我咋地了?”
“花蝴蝶,今儿个本姑娘我高兴,你最好不要惹我不快,识相就自己走,让我跟慕迟安静地吃顿饭,否则……”凌雪雁朝对面风情万种的男子扬了扬拳头,威胁道,“否则本姑娘的拳头可不认人。”
花蝴蝶见她这副母老虎模样,果真往后缩了半步,将跟在他身后的小厮推到凌雪雁前面,昂首挺胸道:“仕琴也不是吃素的,今日你敢动手,我就告到凌大人那,让你关几天禁闭。”
“你……”他显然知晓她前几日跟家里闹不愉快的事,此刻便算准了她不敢真动手,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凌家世代习武,凌大人曾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这几年国泰民安,他才当了个太尉的闲职,但他却从未有一日缺过朝,对我朝的贡献,更是无人能比拟的,这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怕她三分。
说起两人的渊源比一匹布还长,就算说上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两就是相看两相厌,只要见面,必定闹点事出来。
凌雪雁看不惯他吊儿郎当,流连风月场所的痞子模样,而他则看不惯她凶悍霸道的母老虎样儿,只要见到,总要言语上冲撞两句,惹她炸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