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呆毛醒来了。
它应该是从小仙娥那边得知我醒了,所以天还未亮,它便跑来我们门口。
杨修夷出去让它不要出声,带着它去到很远的地方说悄悄话。
这些都是我午后醒来,呆毛如实跟我说的,主要是想表达,它很想我,所以才那么早过来。
我面不改色的在心里算了下时间。
那会儿,我和杨修夷应该才大汗淋漓的结束...
杨修夷通常会比我睡得晚,他会起来替我收拾,所以我每次醒来都很清爽。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我懒,只是每一次我都会累到昏睡过去,睡一个很长很好的觉。
"主人..."
我眼眸定睛,落回它脸上,一本正经:"...嗯?"
它下垂的眼睛看着我,好半会儿,轻声说道:"主人,我好想你。"
我轻拢眉,一时不知说什么。
终于,我用最平静的话语问出我最不愿触碰的事:"呆毛,我真的...是你的主人吗?"
"主人!"它不安的轻声叫道。
"或者,"我声音有些发颤,"我应该叫你,化劫?"
说出这两个字,我觉得沉闷和不安。
它顿在那边,一眨不眨的看着我,乌黑的眼眸有盈盈的光。
良久,它小声说道:"主人,我,我好想你。"
"十巫为了创神之阵,将彭盼生祭,寒族和一些大巫师,大术家,则生祭了你的主人。残余的那部分在泠神阵上出生,有了这一具凡胎,才成了我。所以呆毛,我并不是你完整的主人。"
"你是的,"它过来抱着我,"主人,你就是我的主人!"
我轻轻抱住它,将脸颊贴在它额上:"但是呆毛,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那便只要记住,你是我的主人!"它哭道,"你不可以再离开我了,主人。"
说着,它抬起泪眼看我:"你,你是田初九,这个名字是老仙人给你的,望云山的人都对主人很好,他们没有半分坏心眼,主人以后就当田初九,当望云山的小晚辈!"
"我知道他们对我好。"我说道。
也正因为他们,我愿意留在这个世界。
我早已不喜这世界,这人间,可我爱的人,他们属于这世界,这人间。
抬手轻轻抚着呆毛,我声音变低:"呆毛,你很恨月家吧。"
它止了哭,小眉头紧紧皱起。
良久,它垂下眼睛:"如,如果不是月家,我可能...真的没有主人了。"
我一愣。
"至少,月皊的确没有骗我,他的确将主人还给我了。"
"呆毛..."我鼻尖发酸。
"只要主人能回来,我再在地底的黑暗里多困个几千年也是没有问题的,"它小声哭道,"只要主人能回来,那些黑暗和孤单就一点都不可怕,呆毛熬得住。"
我着实不想哭哭啼啼,可是眼泪不受控制,又滚落了下来。
它伸出小爪子,将我的眼泪轻柔抹掉:"主人不要哭,我们都舍不得你哭。"
我点头,却又掉下来一行泪。
我伸手抱紧呆毛,泣不成声。
杨修夷回来时,我们已调整好情绪了。
庭院外面有个很漂亮的大秋千架,下面是茂盛的春景,遍开繁簇的百花。
我慵懒的坐在秋千上,脑袋软软的靠着大麻绳,思绪飘荡向天边壮阔的云海。
呆毛坐在一旁的篱笆下,正在嗑瓜子看书。
我以为,呆毛会很恨月家的,所以它说出那样一句话,我被深深地震撼。
月家,真的对不起它,也...对不起我。
可是,我姓月。
这种错综复杂的情绪,让我很难受。
没有月家,不会有我。
自小所感受到的爹爹娘亲的疼爱,都是真实的。
但,他们知道我是神灵吗?
我无从得知他们知不知道,但姑姑是必然知道的。
灵体依附器皿存在,我们的身子便是器皿,器皿一旦死去,灵体随之消亡。
这是我坚信不疑的事情。
我以前一度以为神灵也是这样,但是,彭盼自毁元神后,焚渊却护住了他的神魄。
牧花奕也可以在东丘塵安帝君死掉之后,继续保留他的神息。
所以,姑姑是一定知道我是谁的,否则她怎么会用重光不息咒换我苏醒?
她定是在我被拦腰砍断后护住了我的灵,然后,她用命换我...
我真的,好难过啊。
姑姑都知道,那爹爹娘亲会不知道吗?
可是,爹爹娘亲知不知道真相,又能如何?
风忽然变大,云海翻腾起伏,我的长发衣衫猎猎而动,我双眸轻敛,想到只在传闻中听到的那个先祖之名,月皊。
他早已魂飞魄散,可是他千年前布的局,仍让千年后的我被织网于其中。
甚至,他还料到,有朝一日若化劫重出于世,它满腔愤慨和千年之恨,必是最先去毁灭月家。
而我的存在,便是对它的羁绊。
就,就连复仇都不让它痛快。
现在,月家到底是没了,我作为月家最后一个活着的嫡支血脉,我,我成了族长...
月皊,月沧壶,月上清客。
他果真是个传奇人物,还是个胆大妄为的狂徒。
这局布得,叫我挣都挣不开。
轻轻晃悠的秋千被人扶住,我恍惚回神,对上杨修夷的黑眸。
额前碎发被他温柔拨开,他吻了吻我的唇角:"白悉寻来了,他想见你。"
"不要,"我说道,"我不想见他。"
"嗯,那便不见。"
他侧头对一个暗人吩咐,暗人应声,转身走了。
"你还帮他传话呢,心可真大。"我说道。
他轻轻笑起:"与心大无关,我怕你有事要问他。"
"没有可问了的,"我将头靠在他肩上,"抱抱我。"
他伸手搂住我,声音温柔:"我十二日前写了一封书单,大约后日就能送来了。一共三百四十五本,其中六十几本应是呆毛喜爱看的。"
"这么多,你是想要让我一直住在这?"
房里似乎本就有一个大书柜了,全是他带来的。
"住在这里对你身体有益,"他垂首亲了亲我,"我五日后需得离开一趟。"
我心中一惊,几乎不自觉的揪紧他的衣裳:"你要走?"
"不怕,"他抚着我的头发,"这次不是离开,只是暂时有事,我会很快回来,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与你住这。"
我点点头,顿了顿,我问道:"与万珠界的战事有关吗?"
"是十巫。"
"何事?"
他在我额上亲了口:"不算严重的事,他们兴不起什么风浪,一些令人不齿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