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原路而去,我继续往上,寻到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后,我折了根树枝在地上根据地形勾画排算。
用几滴血引来只青眼狼妖,我以玄牧伦阵和长枝将它杀死,砸下了它的利齿。
虽不比匕首,但总算方便了些。
我解开衣带,缠住砍砸下来的几棵枯树和上边的巨石,再在周围简单设了几个机关。
我将妖怪的尸体拖到路中间,剖开了它的肚子,将内脏拉出来耷拉在外,摆出垂死在路上的模样。而后我割开自己的手腕,一路淌血,淌到拐弯处,我以石头设下一个空凌六合阵。
鲜血大散,飘向四周,林间躁动不安,响起狼嚎虎啸,很快便引来了一堆妖兽凶禽。
我躲在远处,握紧了利齿,疲累神思在天地游荡着,小心捕捉人气。
过去半个时辰,赵六急急奔来,面色大惊,那男子跟在她身后,见到狼狈情形眉头一拧,先她拔剑,朝那些野兽冲了过去。
我在心底嗤了声,还以为他多稳重冷静呢。
他飞快刺杀,挑剑转劈一气呵成,看上去有些本事,赵六紧随而上,手里握着个小布袋,凑近空凌六合阵所在之处时,那些青紫荧光一片白芒。
"在那!"她伸手指道,眼眸兴奋。
男子循目看去,赵六已跳了过去。
她举着小布袋朝空凌六合阵步步而近,口中低念着,一丈多宽的晶壁在地上显出了不规则形状,她显然也认出来了,不解道:"这个要怎么解?"
男子一道剑光劈断一只野狐,跃过去落定,道:"这是困阵还是护阵?"
就趁现在!
我眉心一拧,神思急涌,他们附近一块卡住高树的圆石猛一松动,数根枯木登时砸去。
男子反应极快,拉住赵六后退,并朝我这边望来。与此同时,另一面的巨石砸下,他未站稳又匆忙避开。
"砰"的数声,更多的石头和树枝连倒了下去。
我冲出去大叫:"开元行层阵!"
男子仓促举剑,我却看向另一边,那些我藏好的石头和野鸢尾飞速移动,旋空谱就,一瞬将他们困于其中。
树木山石落尽,我走了出去,爬上一块废墟坐下,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笑道:"不长记性么,又上当了啊。"
他们抬头怒瞪我,赵六怒骂:"田初九!"
"是月族长。"我皮笑肉不笑,"不是说我会的你们都会么?我的血,我的身子,哪样是你有的?你知道用我的血能引出什么阵法么?"
"你想要干什么!"
"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处置你们?"我道。
男子一顿,立时举剑自刎,我飞快敛眸,数块石头飞起,绕着剑刃而上,铮的一声,先他一步碎开了剑刃。
他傻了眼,抬起头朝我看来。
"快么?"我看着他。
他声音愠怒:"我低估你了。"
"现在知道也晚了,"我冷笑,"你若肯配合,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这种假惺惺的话没什么可说的,我知道你不能杀人。"
我一笑:"所以你自刎,是知道我会让你们半死不活喽?"
他皱眉,忽的"砰"的一声,将手里的剑把扔在了地上,抬眸看着我:"你想要我配合什么?"
"二哥!"赵六叫道。
"她不会让我们死的,"男子讥笑,"别忘了她是月家人。"
赵六气恼,目光似要将我剜出数十个窟窿。
我不想废话,道:"你们要去哪。"
"珝州。"男子道。
"为什么去哪?"
他顿了下,道:"珝州永城。"
提到永城,我不由一凛,几乎脱口而出:"难道你们要对付长虹涧?"
他有些犹豫,而后点头:"嗯。"
我磨牙,这群为祸苍生的东西,长虹涧群妖,那是宿沉长廊都比及不上的啊。
但也不能就这么信他,我道:"永城就是你们的老巢吗?"
"我们没有什么老巢。"他淡淡道,"下次去何处谁都不知道,十巫彼此的联络方式只有那些长老掌握,我们跟随的七姑随秋水长老,去哪他也只同七姑他们讲。"
这话听着有些靠谱,可我不知道该不该信。
我问:"你们上次在哪聚面?"
"我们最近一次同那些长老和族长们相见,是在踏尘岛上。"
"你们去月家村找的那块石头,打算用来做什么?"
他眉毛微微舒展,摇头:"轮不到我们问,都是长老们令下的,真的不知道。"
"那捉我去又为了什么?"
他忽的讥笑:"想捉走月族长的人可不止我们吧,得到你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用你引出那些恶贼,可比我们费尽心思找他们要强上许多吧。"
我抿唇,不再问话。
我觉得他很狡猾,可又说不出狡猾在哪,想了一阵,我才发现他什么有用的都没说,十巫在踏尘岛上又不算什么秘辛,毕竟我也去了,还给宋积下了封战书来着。
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珝州永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眼下我根本无法判定。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我道:"你挺聪明的,可是你命不好。"
他一凛:"什么?"
我看向一旁的高大古木:"天行同古,长石归一,破!"
十六块石头绕着古木下端扶摇而上,将大树拦腰炸断,轰然砸下,击碎了他们的阵法。
他慌忙带着赵六逃出,未出几步,树上惊散的生聚草粉铺天盖地洒下,他们双双瘫软在地。
我走了下去,从赵六身上摸到了一把匕首,还有若干小瓶,装着很多药粉和露汁。
我在他们身边坐着,静默半响,终是举起了刀。
我脱下赵六的外衣,割裂了他们的脚筋,再在他们的胳膊上封入禁印。
而后我找了些药材,又从赵六那些瓶瓶罐罐里翻出了青竹露水。
我下了狠心,我将赵六整张脸皮给活剥了下来。
替她止了血,我将面皮用青竹露水洗净,我的脸不好看,清汤如许,寡淡如池,不及她深邃和菱角分明。
丈量了下她的脸,我在自己的鼻梁和眉骨上用苍牙芝略微处理,而后将面皮沿着发际轻轻贴上,再将她的衣衫穿在外边。
用树枝编好长架,我拖着他们下山,从一座略为平坦的石坡上下来时,赵六被脸上的剧痛给生生痛醒。
我停下来,回身将他们的水壶递过去:"渴吗?"
她眼眸睁大,震惊难言的望着我,缓缓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脸,被疼的倒吸了口凉气。
"你,我..."她疼的连话都说不了。
本想出言挖苦她,比如"我戴着你的脸好看吗"之类的,却说不出口。
我虽没有杀她,但我知道她此生已被我毁尽了,许是我也尝过被人剥去面皮的滋味,眼下才会一点狠话都说不出来。
"我去找人来接你们。"我将水壶放在她身边,抬手设了简单护阵。
"站,站住..."她口齿不清喃喃着。
我头也不回。
"站住,站,站住!"她哽咽出声,而后蓦然尖叫:"啊!!!!"
声音凄厉,哀嚎如丧。
我皱了下眉,握紧手心,大步离开。
泥土霜冻,举目清荒,整整走了一夜,我终于下了山,十几里之外的晨光天幕下隐约可见高耸楼宇,是座大城。
沿路野花冻寒,路道尽头有座村庄,几个老农遥遥走来,我深吸一口气,发足奔去:"救命!救命啊!救救我们!"
跟着卿萝一来二回,想不练就一身好演技都难。
我声泪俱下,诉说了一个赶路回家却遭遇劫匪,兄长重伤垂死的悲惨故事,几个老农立马帮我找了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提着锄头砍斧上山救人去了。
我将从赵六他们身上拿来的银子分了大半给他们的妻儿,而后去往村东讨热汤喝。
一个寡居的老妇收留了我,锅里煮了把野菜,再放了些生姜,我一口喝掉大碗。
院子里养着几只吱吱喳喳的鸡鸭,大娘喂完它们进来:"姑娘,你的口音不像是曲南的啊。"
我笑道:"这里是汉东啊,为什么要说我是曲南的。"
她放下手里的旧盆,在我跟前坐下:"你没看到很多人都在往北赶吗。"
"出什么事了吗?"我好奇,"入冬了曲南最暖和,他们怎么还要往北地去。"
"你路上没打听过?"
我摇了摇头:"真的出大事了?"
"国泰民安,能有什么大事啊,"大娘嗤声,"听说是溟海出了什么妖物,专在那边吃人,那几个当官的瞒着不报,民间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离谱,就开始逃了。"
我一愣,皱眉道:"是什么妖物?有描述过长相吗?"
"都是些住在穷乡僻壤的,我看他们瞎听的。"她冲窗外抬了抬下巴,略有些嫌弃,"那些大城里的就没来,都在那好好待着呢,就这些个不识字的,听风就是雨。你看他们赶路辛苦,可气色哪个不好,吃饱了撑的,日子一舒坦就患得患失,穷人命,扶不起。"
我这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大娘,这里是哪?"
她笑出声,菜叶在我头上拍了下:"你傻了,清州啊,你可是从苍山东脚下来的,那边过去就是云晋城了。"
"他们就是来云晋城,还是要去曲南的?"我低低嘀咕。
"你在说什么?"大娘看着我。
我抬头笑道:"云晋城名气很大,我说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误打误撞就来了。"顿了下,我忍不住道,"大娘,你那样说那些人有些不太好吧,居安思危嘛,要真出事了那可就没命了,人怕死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你还小,不懂,"她拿起旧盆去盛水,边送往院外边道,"怕死不丢人,丢人的是很多人啊,因为怕死而做的丢人事啊。"
我一顿,回头看着她。
她将旧盆放在地上,鸡鸭围来而叫,阳光落在谷粒上,丰盈饱满。
我微微皱眉,莫名有些感悟,却又说不出具体感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