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我想要挣开卿萝,可是她没有任何妥协,手掌紧紧压在我肩上。
孙深乘急声问卿萝:"你在干什么!!"
卿萝艰难吐息:"压制她。"
她紧咬牙根,手臂一震,猛的灌入更阴寒的清气。
"啊!!!"
我痛得仰首惨叫,那阵阔别多年的熟悉剧痛几乎要将我撕为万段。
卿萝神色凝重,渐渐七窍流血。
我终于忍无可忍,蓦地将她推开,哭道:"够了!!"
她摔在地上,捂着胸口看着我:"初九冷静!"
对,冷静,我要冷静。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自己的心绪。
那些山峦上,岛民和侏儒们急急涌来。
**嗖嗖破空,刺破血肉之躯,惨叫响绝长空,却又转瞬被海风吞没,消弭人间,将鲜活生命与山海同葬。
卿萝捂住我的眼睛:"你不能看,闭绝五识,不要看!"
大地却又一个猛颤,她跌摔在我身上。
我抬起头,天地为炉,漫山遍野一片肃然杀意,烈焰艳花朵朵绽放于**之端,莹然似风荷晨珠,却是灼目的血色。
天空愈渐昏沉,云澜翻滚,似群魔在狂舞狞笑。
"少夫人!"
"你们去帮仙人!"
"初九!"
谁在说话,谁在挣扎,谁在嚎啕,谁在推我,谁在破灭。
我又是谁。
长风横来,万物倾颓,一阵强烈剧痛再次从胸腹爆开。
眼前黑沉沉的。
一双黑眸幽深明亮,清许如雪:"初九,看着我的眼睛。"
一双清眸明玉皎月,皓如长空:"九儿,你命格怪异,此生必将多舛,切记控制心性。"
一双沉眸敛尽世态,悠远凝重:"你要去漠北,留在这里,你会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之物。"
"初九!"
我闭上眼睛,唇瓣被我咬出血,和着眼泪一起狂涌。
我放慢呼吸,一口一口。
我在醉酒听泉,把盏望月。
我在扁舟泛波,渔歌入耳。
我在月下观剑,对影成双。
我在山野迎风,天地清朗。
我在雪地捡梅,幽香沁鼻。
我在枕浪听潮,河清海晏。
...
心绪渐渐平稳,大片时光如尘落静。
压在我肩上的力道渐渐松开,卿萝笑起:"初..."
"铮"的一声刺耳尖啸响起。
我陡然一震,回头望去。
北方天幕下,师父白袍染血,清瘦身影从空中踉跄跌落。
浮空寒光粼粼,数截断刃正朝师父击去。
师父的长烟剑!
长烟剑碎!
"仙人!"
数个人影猛扑过去,以身为盾挡在断刃前,一截断刃仍将师父的小腹活活穿透。
师父跌落在一口棺材上,清弱身骨喷出一口血雾。
白衣似落梅深雪之地开出新嫩红芽,渐渐浸染,被血水漫延。
墨衣女子和行言子一步追去。
"师父!!"
我起身狂奔,卿萝追上来死死拉着我:"初九别去!"
无数**朝他们飞去,墨衣女子侧身后退,行言子陡身上前,将那些**于浮空尽数化为尘烟。
我的周身陡然多了一层师父最擅于的青月护身阵,我朝师父望去,他垂下手,双目含笑却又悲痛的望着我:"丫头,快跑!"
眼泪汹涌滚出,我拼命摇头,挣开卿萝:"放开我!"
师父抬头喝道:"快带我徒儿走!"
有人拉着我往后退去,我拼命挣扎:"师父!你们别碰我!"
"少夫人!快走!"
行言子炼气为光,凝成一许,宽袍在夜色下如猎食的凶猛苍鹰。
我睁大眼睛,忘却呼吸。
他忽的拂袖,汇为一束的长光砰的朝师父冲去。
师父没有躲闪,始终看着我:"快走!!"
所有的一切变得极慢极慢,彻骨的剧痛将我吞没,湮在了遥远的隔世光阴中。
心口剧烈颤抖,我再也压制不住心底那股强烈的情绪。
"啊!!!"我怒声尖叫。
大地一颤,天海寂灭,狂风静止,所有一切阒静无声。
下一瞬,地动山摇般的震荡从脚下剧烈传来。
我顷刻掠至师父身边,将长光碎为数段,坟场上的千口空棺尽数飞起朝他们击去。
行言子拉着墨衣女子急急避开。
棺材砸落在地,碎屑飞扬,一片折乱催糜。
大地又是猛然一晃,皲裂之纹在坟地上细密裂开,一声空灵长啸从地底传来,山那边响起岛民的惊声尖叫。
我朝他们追去,行言子飞快避开,绕到那挽着披帛的女人身后,拂袖以气将被缠住不得脱身的花戏雪推来。
我们撞上,我起身又要追去,花戏雪抱住我,一双紫眸如华光万绽:"野猴子你别去!"
又一声尖锐清鸣从地底传来,穿透亘古岁月,在我脑中燃起一场直冲九天云霄的刻骨业火。
我闭上眼睛,咽下所有愤意。
却在这时,一声疾呼从沙滩那边响起:"吴四小姐!"
我回头望去,行言子抓着唐采衣和墨衣女人她们一起朝远空掠去,转瞬消失无影。
师父撑地爬起:"站住!"
白影御风而去。
我傻了眼:"师父!"
卿萝朝我看来:"初九,快!"
我挣开花戏雪,他又要拉我,我回身推他,石子飞起,转瞬落下困兽阵。
他大怒:"田初九!!"
我朝卿萝跑去,她拉起我,一跃乘风而踏。
疾风迎面掠来,我们追至十里外的一座荒岛,群山起伏,杂草丛生,满目离离。
我们停在一座山峰上,天上闪电骤起,干雷不断,却不见一滴雨水。
师父立在我们跟前,背脊挺拔,和行言子隔着一座小山崖对望着。
四顾茫茫,海风呼呼拂来,我冻成一团。
卿萝皱眉,低声道:"你的灵根该不是又退了回去吧。"
我挨着她,诚实点头。
她看向对面那些人:"完了,那我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烦躁道:"你师父倒也大胆,怎么就敢跑来?"
唐采衣昏死了过去,被那挽着披帛的女人揪着,行言子和墨衣女子一前一右的立在她们旁边,两人皆是宽大的广袖衣袍,感觉随时要被海风刮走。
要真的能被刮走就好了。
安静良久,天光越渐昏暗。
师父受了重伤,我着实等不下去了,上前道:"师父..."
他终于出声,恨声对行言子道:"砚徵!你枉了我师父待你的两百载情谊!"
我看向行言子,他竟与师尊认识。
行言子看着师父,语声戚悯:"我所做是有违是非之道,你要骂要恨,我认了。"
"你做这些究竟是何之故?"
"我不想与你再起争执,你带你徒弟走吧!"
师父指向唐采衣:"将这女娃给我!"
行言子皱眉:"你莫要得寸进尺!"
"是你莫要再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行言子大笑,"你不必担心,我心中自有大善大恶,怎会走火入魔。"
"既有善恶之观,你如今便是知错犯错,更是罪无可赦!"
"那又如何?善恶之前,人总要以己为道,达者方能兼济天下!"
"你放屁!"师父大骂,"自私为己不算错,但害人太甚,杀戾太重便是罪!"
"好!"行言子语声变冷,"待我心事了却,我自会向天下谢罪!"
"你谢你的罪去!"师父又指向唐采衣,"把这女娃给我!"
行言子怒笑:"难怪你会教出这样的徒弟,她的固执死劲便是同你学的!春桃,你今日当真要拦我?"
我一头栽倒在地。
师父:"..."
卿萝将我扶起,我看向师父,手颤:"春,春桃...这,这,你的本名?"
他不悦:"是春涛!"
卿萝轻推我,低声道:"初九,吓唬他们。"
我收回视线,挺直背脊,厉声道:"将吴挽挽放下,我可以留你们一条生路!"
"哈哈,哈哈哈哈..."行言子仰头大笑,"丫头,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个现况如何吗。"他朝我看来,"离了那座岛,你何来还有那股力量来对付我?我念在昔日交情才放你们一马,你们何苦再要相逼,你快带你师父走吧,莫待我改了主意,你们谁都走不了了。"
卿萝一笑:"是么,那你的现况又如何?为何在这里陪这老头大眼瞪小眼?你是不是,也受了重伤?"
墨衣女人大声问她:"你究竟是何人,要来管这事!"
卿萝冷笑:"看不过去的闲人!"
我看着行言子:"你怎么知道我离了那座岛便没了那股力量?"
他没回答。
我又问:"五年前,你到底是如何将我召去的?"
"快走!"他怒道,"你休要再问了!"
"哈哈哈哈!"
一阵笑声忽从天际传来。
随而一声龙吟响起,一团火光从远空游曳而来,转眼便到跟前,在我们上空盘游。
"烛司?"我叫道。
"他不说我来说,因为九头蛇妖之心呗!"女童稚嫩的声音说道。
"你就是拂云宗门上的那条烛龙?"墨衣女子道。
烛司哈哈大笑,忽的调头,直接就朝行言子俯冲了过去。
行言子后飞避开,结阵而御,那挽着披帛的女人将唐采衣推向墨衣女子,转身朝我们掠来。
卿萝飞快奔去救唐采衣。
这女人出手如电,直直攻我,师父挡在我身前,与她引阵相交。
我被海风冻得僵硬,别说神思,连手指都几乎动不了了。
师父很快落败,她蕴出扇影,我咬牙猛冲上去。
烛司却更快,俯冲下来后龙尾一摆,将她摔了出去。
女人踉跄数步,又飞快结阵击来。
烛司化作女孩身影,红火的影子避开两道杀阵斜冲了过去,蹬着这女人的胸口连踹了数十脚,再回身反手一个响亮耳光,将她从崖上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