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什么法术?”龚泯一只手撑在地上,竭力站起来。
在他起身至半途时,额头袭来一阵电击般的眩晕,让他一下子跌了回去。最终,他半跪在地上,低下头,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铜墙铁壁般的身体,看着身上被至纯清气割裂、震碎的衣袍,全身的骨头肌肉像被捏碎了重组般痛得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但他仍是硬撑着没有倒下去,用陌生而又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
我怎会感觉到痛?我是谁?我怎会在这里?我一直都在做什么?我怎会变成这样?
龚泯的眼里大雾弥漫,转瞬间他扶住额头,头疼欲裂,好像有一段尘封的记忆顷刻吞噬了他的意识。
“阿泯,这块玉简里的内容,是爹的一位好友耗尽心血所创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保护好它,不要让它落入坏人的手里,不要让它变成牟利的工具。”看不清那是在什么地方,只依稀辨认出说话的是一个眉目和气的男子,不知为何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声音虚弱到极点,好像随时都会断气。
“爹,爹,你怎么了?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他听到自己哭的十分无助。
“阿泯,爹虽然有幸得到这块玉简,但如今我的身体受伤太重,已经油尽灯枯,注定与它无缘了。也罢,爹把它交给你,相信日后,你一定能够参悟其中的奥妙,定不辜负好友的期望,我也算对得起他了。”那个声音依旧虚弱,语气里却充满了期待。
“不,我不要什么玉简。我只要爹,只要爹活着,不要离开我……”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男子的面容却越来越模糊。
“阿泯,你要保护好它,直到洪乙真人的弟子到来,你才可以将它还回去。”男子用尽力气说完这句话,随即转向了旁边,不知何时另一个高大模糊的身影出现,男子握住了那人的手,吃力地道,“高辛,我把阿泯托付给你了。还有那封密信,也交给你保管,若能遇到云渺峰值得信任的弟子,就请他转交给云渺峰的掌门。此信关系到云渺峰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泄露,切记。”
“龚和,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你当真放心?”高辛无奈地叹气。
“除了你,我还能信任谁?等我死后,你就是黎族的大祭司。我相信,为了黎族,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怎么做。”男子的声音逐渐散去。
龚泯失魂落魄地半跪在那里,眼神茫然无助。
有谁能想到名震南夷的大魔头,他会流露这样脆弱的一面?当年她施法过度遇到心魔,也曾经像他这样彷徨无助,那是一种心神失控的可怖感觉。幸好她得到了泰安真人的指点,修习了佛门法诀《菩提心语》,化解了心魔。不敢想象若她没有得到掌门指点,心魔会不会使她如龚泯那样,失去记忆,甚至走火入魔。
俯身看着龚泯,穆世澜用寒凌竹挑起他的下巴,一字字道:“龚泯,你被心魔控制,遁入魔道,杀孽深重,若不停止杀戮,你迟早毁了你自己。趁着现在有片刻的清醒,我给你两个选择,可以挽救你。”
森林与沙地上空,日月交相辉映,白光照在穆世澜美丽的面容上,使她看上去宛如操纵命运的神只。
龚泯逆光看着她,眼神充满了错愕与自嘲,“选择?到如今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为了让他相信,穆世澜再度拈诀,手掌溢出的金色符文法咒按在龚泯的发顶。
龚泯的眼睛猛然张大,震惊地看着她。为何她所施展的法诀,能够让他一点点变得清醒?清醒地记起,他曾经并不是一个这样嗜杀的人。
穆世澜收回法诀,清楚分明地道,“这套佛门法诀名为《菩提心语》,可以让你清醒,让你从心魔的控制里解脱。只要你肯说出不灭之二的下落,我便将菩提心语传授于你。是解脱,还是毁灭,任你选择。”
爹临终前交给他的那块玉简,就是不灭真卷的第二卷,《金刚诀》正是源出于此。这个女修难道是洪乙真人的弟子?云渺峰终于派人前来寻回不灭之二了?想起爹郑重其事的嘱托,龚泯的心莫名一颤。无论是为了爹的遗言,或是为了从心魔里解脱,他都无法拒绝她。
龚泯从地上站起来,抹去嘴角的血迹,“好,我答应你的条件。在那之前,你先随我去一个地方罢。”
困魔阵毫无预兆地破开一道口子,一蓝一白两道光芒电闪般射出,驰向最南面的龙牙山脉。
“跑了,他们跑了!”曾兆书刚喊出声,就被法阵里溢出的冲天戾气击飞了出去。幸好琉璃清心诀护住了心脉,他并没有被戾气伤到,但被层层戾气包裹,他根本无法御起白木扇去追穆世澜。在他试图冲破戾气的阻挠时,一缕清淡莲香飘来,循着源头看到,夕辉踏着一朵莲花剑芒,手结法印,一个泛着青光的旋涡从他周身扩散开去,磅礴的至纯清气涌出,瞬息将破散的困魔阵连同周围的戾气荡涤地干干净净。
“龙牙山脉很大,我们分头找她罢。”夕辉银袍一拂,踏上剑芒飞走。
曾兆书站在原地呆了一下才追了过去。
到今日,他才晓得至纯清气的用处超乎了想象。没想到,夕辉这么好命,天生就拥有至纯清气,看他方才那挥洒自如的样子,真是令他好生嫉妒。不会忘记,方才夕辉离开时一刹那的眼神,掩不住的慌乱。夕辉对穆世澜的担心和在乎,丝毫不比他少,他突然有种多了一个劲敌的感觉。
在龚泯的带领之下,穆世澜骑乘蓝翎鹤越过几座山峦,往龙牙山脉深处飞去。
不久,龚泯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到达一处山谷后,他纵身跃起,划动手里的解阵牌,一层无形的禁制打开,山谷之后竟是别有天地。
穆世澜极目眺望,只见晴朗的天幕之下,前方出现几座布局奇特的大山。最外围三座大山如门庭耸立,中间三山的位置刚好填补外围的谷口,最里面的三山则环绕着一座最高的山峰。最奇特的是,每峰之间都有一条条泛着冰蓝色光芒的天桥相连。中央主峰上更是闪烁着一片耀目蓝光,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座庞大的宫殿建筑。
龚泯踏着一柄金色大刀,手握解阵牌,当先飞上两山之间的天桥,穆世澜紧随其后,双足落在天桥上,低头只见下方云山雾绕,有种在云彩里行走的感觉。她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防备地看了一眼身后。这一看让她微微一惊,方才通过的天桥竟然凭空消失了。而脚下的天桥两侧,每隔一段距离插着阵旗,还画着奇特的符咒,既有防护作用,也有隐匿作用,没有龚泯特制的解阵牌,根本难以通过。难怪那么多人来追杀龚魔头都没能得逞,他在洞府外建立了如此周密的防护,一般修士很难踏进这里。
穿过最后一道天桥,终于到达了中央主峰。
峰顶果然建有一座冰蓝色的庞大建筑。方才通过天桥时,穆世澜留意看了一下,材质似乎是一种泛着蓝色光芒的木头,隐隐透着几分寒气,姑且称之为冰木。这座庞大建筑的主体全部都是用蓝色冰木打造的,有庭院,有楼阁,楼阁之间同样有天桥纵横相连。
气派的大门上方雕刻着“天独”二个古体字。过了这道门之后,龚泯关上了身后的禁制,穆世澜再回头,大门连同那些天桥、山峦都消失,只看到大片和天空融为一体的白云。跟着龚泯一路往前疾行,穆世澜看到了不少凡人,这些人看到龚泯全都恭敬地跪拜,一些楼阁前甚至还有守门的修士,修为都在炼气期,很少看到筑基期修士,他们看到龚泯也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龚泯在这里简直如同皇帝,其余人都是他的奴仆。
穆世澜心道,这些凡人、修士估计就有西兰城的百姓,以及那些失踪的门派弟子。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眼神各有不同,有人惊讶,也有人疑惑,更有人对此习以为常。每隔一段时间,龚魔头就会从外面掳回来一些奴隶,既然此女被带回来,想必是甘愿为奴的。那些被掳来的凡人看不出穆世澜的修为,自然会这样想,但一些炼气期修士,却并不这么认为,此女分明是筑基期修士,怎么可能甘愿为龚魔头效力?看龚泯并没有如对奴隶那样粗暴地对待她,就知道此女不简单。
穆世澜无视周围的眼神,随龚泯来到一座造型精美的二层楼阁前。
“恭迎主上。”楼阁旁的竹林里飘出一道黑影,单膝跪地拜道。
“利鹰,我离开的这几日,天独峰可有发生什么事。”龚泯问道。
“回主上,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利鹰低着头回答。
龚泯踏入殿中,想起什么,撤回身道,“我今天有重要的客人,等会让荣尘来见我。”
“遵命。”利鹰仍是低着头。
穆世澜一眼看出利鹰是个凡人,但看他方才颇有身手,应该是龚泯比较信任的武将。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对方也好奇龚泯所说的“重要的客人”是谁,同时朝她看了过来。这一眼对视后,利鹰飞快移开了视线,转瞬没入了竹林。
不知是不是错觉,穆世澜觉得利鹰的眼神透着几分古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