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湖心头是从未有过的快活!
一番沙场的征战,他本就是性子薄凉的,再多的生死,也不会让他有半分的动容。
就是那一日,他收到殷九狐死了的消息,手边正砍敌人的头颅,飞溅的鲜血染红他的眼角,他也只在心里感叹了句——终于死了啊!
是的,终于死了啊!
他也终于不用违背母妃临终誓言,殷九狐死了,日后这世间,只有他尤湖一人。
他可光明正大又理所当然地站在日光下,接受众人的礼视。
然而,这一刻,他却是欢喜的,心尖发软,连带墨绯那一脚,也觉得再是亲昵不过。
他低低笑出声来,胸腔震动,一身软甲来不及换下,就那么人一旋身,带着墨绯坐到床沿,好生看着她,“数日不见,小生可是念想姑娘的紧,不知姑娘可是同样心忧小生?”
墨绯动了动,很不适两人这样亲近的距离,奈何腰身的手臂如铁,硬是不动分毫,她皱眉,很是嫌弃尤湖那身磕人的软甲。
“先放开!”除却最开始有那么一点的讶然,眼下她却是已经又清冷下来了。
尤湖也不觉得无趣,他将人搁上床榻,这才道,“小生日夜兼程,便是想早些回来见姑娘,眼下大军约莫还要两日功夫才能回朝,是以还要麻烦姑娘让人再备份热水。”
墨绯往床里面挪了挪,离他远了,她觉得安全了,这才冲门外吩咐道,“白鹭,备热水。”
一直候在门外的白鹭虽心有疑惑,不知墨绯起先就净身了,这会怎的还要热水,不过她本就是不够细致的性子,问都不问,径直去提热水了。
待尤湖梳洗一番,换了身舒适的绵绸衣裳,踏进来就见靠窗的榻上已经铺陈好了锦被,而墨绯将天青色蚊帐放下,还在末端打了个结,推拒的意味在明显不过。
他忍不住失笑,轻手轻脚穿过纱幔,往床榻去,果然,透过纱帐,他清晰看见缩在床里的墨绯动了动,好似僵直了般。
唇边笑意加深,尤湖轻咳一声,脚步一转,还是走向床边榻上,斜躺上去,单手撑头,看着床的方向,好半天才悠悠的道,“姑娘在紫禁城,这些日子过的可还舒心?”
虽然他都知晓她干了些什么,可到底还是想亲口过问,再听她亲口说。
静谧在整个房中蔓延,唯有角落的黄铜八角宫灯晕黄的灯星起起伏伏。
就在尤湖以为墨绯不会回答的当,他听见清冷幽浅的声音溢了出来,“舒心。”
他一顿,正要说什么,墨绯的声音又传来,“春衫穿不了了。”
尤湖微愣,这句话在他脑子里转了几转,才明白过来春衫为何穿不了,他想笑,可顾忌墨绯,又担心打趣的狠,将人惹恼了给他一爪子就不美了,故而大手一挥道,“明个让绣娘再制新衣。”
皇子府能将人给养出肉来,对这点私心里他是很满意的,已经准备过几天出入门庭后,定要重重打赏膳房的,再转念一想,没有他的皇子府,墨绯也一样过的舒心,真是可见他在她心里的地位有多轻。
一夜相顾无言,墨绯是何时睡去的她都不晓得,只是睁眼的瞬间,忆及外面榻上的尤湖,她猛然起身掀开纱帐。
榻上已经没人,锦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如若不是那床锦被在,她都要以为昨晚上的人就是个梦。
不过,好在不用一早就面对,墨绯心里诡异的多了几分自在。
察觉都自己心里的这点变化,她不自觉皱眉,还是觉得太过在意尤湖多了一些,这样脱离她控制的感觉,不太好。
接下来的两天,尤湖只有晚上才鬼魅的出现在正房,一大早,墨绯还没醒的时候,人又不在。
一直到大军入城,墨绯正在书房练字,和堂满脸喜色的来报,说是九皇子进宫了,皇帝为其举行宫宴接风,他则接到口信,要墨绯梳洗一番,一同进宫。
墨绯不动如山,她整暇以待地写完最后一个字,这才揉了揉手腕,吩咐道,“更衣。”
皇子的车辇是在日暮时分过来的,并附有九皇子从沙场带回来的精锐亲卫。
墨绯穿着暗紫绣牡丹的曳地长裙,披锦绣百鸟的艳红披风,盛装云鬓,金钗南珠,眉目间无端生了几分的贵气,叫人不敢直视。
按理,宫宴这样的场合,墨绯该穿皇子正妃的礼袍,可南齐宗室就没一人承认她的身份,故而也没人给她制。
好在尤湖是个心细的,特意让自己的车辇接驾,八马车辂,华盖流苏,气势惊人。
墨绯哪里不知尤湖的心思,分明是想给宗室一个下马威罢了,她也乐的配合,总归是该奢华绝不低调,还要招人可劲恨得嚣张。
故而墨绯并未阻拦车辂边随行小太监的叠声唱喏,“九皇子妃出行,闲杂人等避让!”
十步一喊,百步一唱,怕是整个紫禁城的人都听见了。
自然墨绯下车辇,被宫人引到宫宴的云霞宫,就见满场的凝滞。
宫人尖利的嗓音似乎要刺破云霄,震的人耳膜生疼,“九皇子妃觐见!”
一句九皇子妃,让所有的人都顿了,甚至有那执杯盏的,手也僵在半空。
满堂之上,唯有尤湖最是惬意,他起身笑道,“女儿家爱打扮,皇子妃来迟,想必父皇和母后不会介怀才是。”
说完,他朝墨绯虚虚伸手,分明是示意她过去。
墨绯莲步轻抬,踏入殿中,整个云霞宫安静的让人心头发憷,唯有她身上的环佩作响,叮咚悦耳,不容忽视。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她娉婷立在中央,丝毫不出错的见了礼,也不管上头的两人是否满意,径直起身往尤湖身后站。
哪知,尤湖只皱了下眉,就让出一半的椅子,旁若无人地拉着墨绯就坐他边上,半点不在意规矩。
墨绯微微一笑,大方的受了,落落坦荡,哪里有小家子气。
“孤皇儿勇猛无敌,当痛饮三百杯!”眼见殿中气氛不对,南齐皇帝高声赞道,打破沉寂。
底下的人自然是应和一片,又嬉笑热闹起来,仿佛墨绯的到来,就连个意外都不是。
墨绯偏头,她离尤湖近,能清晰看到他嘴角笑意下潜藏的冷色。
“儿臣能有今日,那也是秉承父皇,是以,该儿臣敬父皇三百杯!”他也是个会说的。
明显这话讨好了南齐皇帝,皇帝哈哈大笑起来,欢喜的不能自已。
“好了,今日可是九皇儿得胜归来的宫宴,皇上就莫要再自夸了。”能在这时插嘴的,除了余皇后,再无旁人。
墨绯微微抬头,这才看清南齐皇帝是何模样,四十开外的年纪,黑长整齐的美须,狭长的凤眼,薄凉的唇,眉目之间能见威严果断。
能看出,尤湖的相貌自是承了南齐皇帝。
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猛不然就听一清脆鹂音响起——
“皇兄得胜大捷,皇妹在此敬皇兄一杯,民间有言,人生几大喜事,莫过于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眼下皇兄境外大胜,自然是金榜题名不可比的,而洞房花烛,皇妹倒是真心希望皇兄能妻妾满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