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肆意,吹拂开起两人的发丝,黑如绸与乌发之间,从发梢纠缠而上,带着抵死的缠绵,可古绯却清晰地看到——
尤湖凤眼之中,冷然一片!
深沉如渊的眼瞳之中,她只能看见自己缩小的倒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便是连风都荡不出涟漪,就像他这个人,天生没任何感情,冷硬如石。
有发梢落到她脖颈中,本来瓷白的脖颈被墨戈弋掐出了淤青,麻麻的轻疼中又带出酥痒,她杏眼虚眯,不禁想到——
如此的尤湖,才算是真正的尤湖!
没有不正经的调笑,没有欣喜,没有算计,只是一种冷酷,寡情到无以复加。
他因本身的强大,而无需胁迫,就像他刚才说的那话一样,如若古绯真的应了,自然古绯的深仇大恨,便会由他来报复。
当然,前提是要古绯的“不违逆”。
古绯勾起嘴角,粉白的唇畔因着有猩红血滴而溅染出妖异的艳色,她抬头深深望进他眸子里,字字清晰地回道,“这,才是你的真面目……”
“不违逆?乖顺?”她唇像游鱼翕动,就继续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事,你觉得我会同意?”
“仇恨么?自然要亲手施为才算一回事,”她目光稍移,意有所指地落在墨戈弋身上,“你待我身边,所图为何,我不想去深究,总归有朝一日你若碍着我了,便同样是生死仇敌!”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斩钉截铁,像是刀子剁肉一般,句句带杀意。
尤湖面无表情,他姿势不变地凝望着古绯,时间久地仿佛成了一尊雕塑。
如若不是玲珑如古绯这样的性子,换做旁的姑娘,只怕是被他如此专注地凝视而羞赧的不能自己,继而认为他那俊美无双的皮相下是碧海深情。
“大京墨家,两百年的家族,若要倾覆,非一夕之间,怕是姑娘这辈子都无法企望,是以,”说到这,尤湖顿了下, 他伸手指腹轻柔地揉按古绯小而尖的下颌,让墨戈弋掐出的痕迹消散点,“姑娘好生考虑一下,但凭你一己之力,就一个墨戈弋都叫你险些丧命,若是……”
还有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摩挲下颌的手一顿,他盯着古绯,凤眼之中幽光陡生。
古绯呼吸一滞,这一刻的尤湖让她感到无比陌生,她同样眼不眨地对视过去,“条件?你想要我做什么?”
她拒绝尤湖提的乖顺不违逆之事,转而谈及其他。
尤湖垂下手,他面庞倏地起薄红,单手捂唇,他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文弱的身子弓起,黑如绸的发丝垂落间,就再也看不清他眉目神色。
古绯眉头一皱,她知尤湖身子不好,可貌似这一次出去再归来,就更严重了。
好一会,尤湖缓过劲来,他隐晦地摸了把唇,将那手背到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脸沿还带咳嗽之后的酡红,“很简单,做我的锐矛!”
这一句话他说的是“我”而非“小生”。
古绯敏锐地分辨出尤湖的意思,他是以自己真正的面目和身份在跟她谈及条件,而非单单尤湖的身份。
“当然,做锐矛,便不得违逆!”他仍然抓着这点不放,不再他掌控之中的人或事,他向来是以雷霆手段毁灭之,对古绯,已经算是格外的宽宏。
这些,古绯不清楚,可她十分明白的是,自己绝不甘与受人制肘,更不会雌伏在毫无利益的关系中。
人和人之间,她只信“利”之一字!
没听到古绯的回答,可看她神色,尤湖也猜出了几分她的心思,他摊了下手,凤眼笑弯地道,“还有点时间能给姑娘好生考虑,小生暂时不急。”
言下之意,他能给古绯的时间并不多。
话到这里,一时半刻说不到一起,古绯顺台阶而下,不在纠结于此,很多事传到桥头自然直。
尤湖侧身看了眼仍然在昏迷的墨戈弋一眼,似笑非笑地问道,“姑娘,准备如何处置?若要挑断其四肢筋脉,小生很愿意代劳。”
古绯摇头,她脸上渐渐浮起冷冽似冰花的笑靥,“不用,先弄醒他。”
尤湖朝尤二使了个眼色,尤二上前,在墨戈弋身上东摸一下西扭一下,很快就听得墨戈弋痛到呻吟的声音。
眼见好似没自己的事了,尤二这才去将受伤流血过多而晕厥的白鹭捡回来,又和夜莺一起将摔坏的轮椅木块一一归拢都放回马车里,后默契告退到古绯视野外。
古绯像没发现整个林中就只剩她和尤湖了一般,她瞧着墨戈弋幽幽转醒,继而意识回笼清醒起来。
适才无比闲适地拢了拢乌发,慢条斯理地用五指绾起,后插上乌金黑曜石卧狐簪。
“贱人……”墨戈弋睁眼看到古绯,开口就骂,腿上的疼痛蔓延到他全身,叫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死死盯着古绯,恨不得吃她肉一般。
古绯翘起小指,理了理耳鬓细发,垂眸看他,素白脸上有浅笑,“戈弋哥哥,如今你要如何回大京?”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腿上的伤口一眼,那伤口血肉翻飞,筋脉寸断,猩红的血流了一地。
墨戈弋不敢低头多看一眼,他十指抓进身下的泥土中,只恨的牙关作响。
古绯叹息一声,她瞅到一边的阿达,对尤湖道,“你若没无用,我便杀了。”
尤湖笑,他走了几步,又转回到古绯身边,伸手抽了她了发髻上的乌金黑曜石卧狐簪,刚绾好没多久的乌发如瀑垂落而下,确是又散开了。
古绯眼梢微挑,什么话都没说,她继续看着墨戈弋道,“没银子用度,没下人伺候,没马车代步,依我看,戈弋哥哥腿又伤着,还是卖身换银子得了。”
墨戈弋缓了口气,他字字带血的低喝道,“贱人,你敢!”
这当,她瞥了阿达一眼,只见尤湖闲庭适步地走过去,手中簪子一挥,又转回走回来,这时,古绯才看见有血从阿达的脖子处缓缓地流出来。
却是一击利害之处,瞬间毙命。
尤湖到墨戈弋手边,他脚尖踢了踢问道,“可要连同四肢一起废掉?”
古绯摇头,她言笑晏晏,一双眸子黑白分明,纯澈如幼儿,“那怎么行,腿废了,我要他还留着那双手,用那点微末的制墨技艺,企图抓住最后一点的嫡长子继任墨家家主的虚无缥缈的希望。”
“他日,待我回归大京之时,再将那点的希望亲手粉碎……”
“这种从得到到失去,从高位到地狱的绝望,我要叫他日夜品尝,不仅是他自己,连同墨卿歌以及整个墨家对他寄予了希望的人都失望一番,如此的折磨,才是平息的怨怒!”
古绯轻笑起来,杏眼弯如新月,字字恶毒,句句狠辣。
墨戈弋当即眼眸圆睁,心头震惊的无以复加,他哪里不知古绯的意图,不动他双手,无非是给他一个虚幻的救命稻草,在他紧紧拽住的时候,她再一点一点的抽走,亲眼看着他一步步被拉下高位,受尽屈辱,让他自己渐渐绝望。
可这根本不算完,古绯抚着柔顺乌发,轻言细语的继续道,“而且,戈弋哥哥,我将你卖给牙婆子为你换点回京盘缠可好?”
闻言,墨戈弋气的胸口血气翻涌,他一张口就有血丝从嘴角落下来,“我是大京墨家大公子,谁敢如此对我!”
仿佛听了笑话,古绯讥诮地笑了,她嘴角深邃如墨,“墨家大公子?说出去,也要有人肯信才是,如若不然,一个卖身的俊俏小倌,只会被人当成疯子来着。”
“小倌”二字,让墨戈弋眼瞳骤然紧缩成针,便是连一直津津有味听着没吭声的尤湖都颇为诧异地看了古绯一眼。
古绯半点都不像是说说而已,她眉目有正色,娥眉一拢,就在思量,“阿绯可是记得当年在大京,戈弋哥哥可是受好些姑娘家的爱慕,若为小倌,该是很快就能赚到盘缠才是。”
说着,她双手一拍,杏眼微眯,定下道,“戈弋哥哥放心,阿绯定会为你找个好牙婆子的,起码不会虐待你。”
“贱人,贱人,你如何敢,如何敢……”墨戈弋抓起地上的泥土,就往古绯的身上丢去。
古绯不闪不避,她面色倏冷,黑瞳之中带着快意,“当日,墨卿歌使人凌辱我兄长之时,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我早便立下毒誓,我兄长受了多少的辱,我便在你们兄妹身上一一讨回来。”
她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泥土弹下去,垂眸抬眼之间,脸上有嘲弄,“放心,听闻对于戈弋哥哥这种俊俏皮相的,那些恩客可都是好生相待的,绝不会让哥哥缺胳膊断腿的。”
说到这里,她表情一变,又冷若坚冰,“回去告诉墨卿歌,给我好生等着,这才只是开始!”
墨戈弋当然清楚古绯说将他卖做小倌,就真干的出这样的事,他心里出了无法遏制的怨毒更多的是恐慌。
他堂堂大京墨家嫡长子,如无意外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尊贵身份,若是被人知晓做过小倌,他这一辈子便再无半点翻身的可能,别说继承家业,就是连长子的身份都保不住。
“绯妹妹,我求你,好歹我们兄妹一场,以往是我有眼无珠,回去我定好生惩戒墨卿歌,叫她给你跪下道歉,你放了我……”他开始软语哀求,在得失面前,权衡利弊之后,墨戈弋果断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边,即便是像古绯哀声讨饶。
古绯面上的讥诮更盛,她想起当日,她也同样如此哀求过墨卿歌,求她放过她兄长墨玄,说日后为她所用,可结果呢?
所以,她只对墨戈弋说了一句话,“戈弋哥哥不用太感谢我,阿绯听闻男子与男子之间行巫山云雨,比和女子一起还让人欲罢不能,他日哥哥身心舒畅了,可要挂念妹妹今日的决定才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