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说服了杜家人之后，苏雪晴的京城之行终于彻底扫清了最后一道障碍，开始有条不紊地实施起来。按照杜老爷的本意，自家的商船虽说不长跑京城那条线，但好歹都是可靠的世仆，用起来放心。在找个跑惯线路的船把头，护送苏雪晴上京应该已经绰绰有余了。
可苏雪晴思量再三，还是拒绝了杜老爷的提议。若不是万不得已，她自己也是绝不会想参与其中的。这个时候忙着摘清楚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再让杜家牵扯的更深。
再者说，她之所以会选择在此时上京，原本的目的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把米家的底细再探上一探。倘若乘了杜家的船去，她还用什么借口去蹭米家的商船呢？
这一路虽然可用的时间不长，米家的船帮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可，有琼林别院派来的专业人员在，苏雪晴就不信能没有一点儿收获。说不定到了某个关键的时候，这看似无足轻重的砝码就能起到决胜的作用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雪晴此行就是一封“投名状”，要让某些人看到自己的态度跟决心，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有这么个表现在前，再加上过往的情分，相信保全下来并没有多少干系的杜家，应该不是件难事才对。
“姑娘，天色不早了，明日早起就要登船了，歇了吧。”听着床上苏雪晴辗转反侧的细碎声响，柳绿轻声劝道。
“嗯。这就睡着了。”苏雪晴嘴上这样答着，两只眼睛却瞪的溜圆地望着床头那片冷清的月色。
“姑娘先前不是总说，‘天大地大也大不过吃饭睡觉？’”柳绿在脚踏上翻了个身，跟苏雪晴对视道，“怎么，到了这时候，却都不算数了啊~”
“柳绿，要不，你跟竹青还是留下吧。店里有你们看着，我也放心些。”苏雪晴莞尔一笑，顿了片刻后回道，“我身边有秦国公府那两个会武功的丫鬟就尽够了，你们跟着去，反而不方便的很。万一……”
“呸呸呸！姑娘此行一定顺风顺水，断不会有什么万一！”不等苏雪晴说完，柳绿就急忙打断道，“我们俩个就是想跟着姑娘出去见见世面，多少年了才得了这么一个机会，姑娘若不带我们去，我们就算爬也爬上米家的船！”
“你们啊……”苏雪晴无奈的摇摇头，“真是无知者无畏，我这趟可不是好差事。”
“姑娘……”柳绿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沉吟半晌后接道，“咱们到底被牵连到了什么事情里，可否对柳绿一言？我们并非怕死，只是……”
“死也要死个明白？”苏雪晴脸上的苦笑更深，这好端端的古代婢女被自己教成了独立自信的女强人，看来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嗯。”柳绿点点头，目光炯炯地望着苏雪晴。
“也罢，咱们此去，生死未卜，不跟姥姥他们说，是怕他们将来受连累，对你们这些已经陷进来的人，倒也没什么必须保密的必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夜的月光太过美好，苏雪晴略做思考后就松了口，“只是有一点，这话，除非有我的允许，都要给我烂到肚子里去，明白了么？”
“省得了。以身家性命发誓，绝对保守秘密。”柳绿神情严肃的指天发誓道。
“嗯。”古代人重誓，苏雪晴本来也就是叮嘱一句，听柳绿如此郑重的起誓，暗自有些尴尬，面上却不丝毫不显，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最近我让人去查了苏二哥当差的庄子，还有米家的仓库，跟他们家收蛐蛐的山谷。”
“嗯，周队正跟姑娘商谈的时候，我跟竹青在门外多少听到了一点。”柳绿出言附和道。
“本来我也只是怀疑，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苏雪晴有些牙痛似的嘬了嘬后槽牙，“那个叫鸣虫山的山坳里，是一处未被登记造册的精铁矿，不远的地方还有个小型的铜矿。”
“啊？！”柳绿听到此处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那个村里，全部都是米家的人。几乎每家都跟琼林别院所辖下兵工厂里的匠人有些不远不近的关系。”苏雪晴缓缓地说道，“那个铁矿表面上是个出产不多的煤矿，实际上半个山几乎都被挖空做了作坊。从琼林别院流出来的手艺，就在那里变成了某些人实现野心的最大依仗。”
“姑娘，你，你是说……”就算柳绿再怎么有思想准备，此时也不禁白了脸，背上瞬间就被汗打湿了一片。
“是的，有人想篡位，改朝换代。”苏雪晴一字一句的说道。
“天啊！这，这简直……”柳绿身子有些发软地靠在了床沿上，舌头僵硬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丧心病狂是吧~”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苏雪晴对这些倒看的很开，“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一直瞒着你们了吧。”
“姑娘，姑娘，咱们不管这个闲事成不成？”终于找回了自己声音的柳绿一把抓住苏雪晴的手，颤抖着恳求道，“咱们就个升斗小民，这天下换了谁做皇帝，都跟我们没多大关系啊~”
“我倒想没关系呢。”苏雪晴忍不住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根据现在所掌握的情报来看，那个铁矿，最先，就是苏鹤业发现的。”
“什么？！苏老爷！”柳绿闻言大吃一惊。
“嗯，就是他。”苏雪晴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估计是在开矿的时候无意发现的，然后他不仅把这个矿卖给了某人，还利用职权之便在文书在做了手脚，为其打了掩护。当初卸了矿上的差事，多半就是为了此事。”
“那，那岂不是，等，等同谋逆……”柳绿直感觉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似的，“诛，诛九族……”
“嗯。”默念着那三个字，苏雪晴内心涌起一阵无助的乏力。要不是古代人动不动就喜欢搞株连，为了避免给苏家人陪葬，她才不会想不开去揽这件麻烦的不能再麻烦的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赚钱，这才是我的追求啊~天下大事什么的，真的不是我的菜啊~”
可惜苏雪晴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表白，远在京城中的邹大人听不到，要是听到了，也许对接下来要做的决定会有什么不同的想法也说不定。
“大人，黎山镇那边传来的消息，苏雪晴跟了米家船队一起上京来了。”虽说之前李小明的动作把邹永康在黎山镇的人手清理了不少，可总还是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仍旧在暗中发挥着他们应有的作用。
“米玉山暴露了多少，可有定论？”邹永康闭着眼睛假寐，眼皮都没抬一下。
“尚无。”琼林别院的人在苏雪晴的调动下动作很是隐秘，并没有给邹永康这边的人多少可趁之机。
“嗯……”把薄薄的密报短笺在拇指跟食指间揉搓，邹永康半睁开眼睛沉吟半晌后问道，“米家的船，此时到哪里了？”
“回大人的话，应该已经出了黎山镇，行至虎啸峡了。”大概猜到了邹永康意图的黑衣人迟疑片刻后又加了一句，“米玉山的独子，米君彦也在船上。”
“某十，没想到，你也老了。”邹永康听罢抬起眼帘定定地看着面前整个人都隐在阴影里的得力属下，“之前的你，可不会多这一句。”
“……”感受到邹永康话中的嘲讽之意，某十阴沉了脸色没有接话。 “唉~是啊~我们都老了啊~”邹永康似乎也没指望某十再说什么，竟自顾自的感慨起来，“如今我那最年长的儿子，都要当爹了，我也要当爷爷了。为了那个位置，我等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还能继续等下去么？还能等多久？”
“大人比李文耀要小的多。”某十干巴巴地插嘴道。
“不，你错了，不能这样算的。”邹永康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论杀人，你比我在行，但是论起别的，我比你强。这种事，不是算谁活的长，而是要算以什么身份活的长。”
“……”某十自觉地又闭上了嘴巴。
“好了，下去安排吧。”把短笺就着烛火烧掉，邹永康站起身来弹了弹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当下这个局面，我们已经容不得丝毫的闪失，不管他们发现了没有，发现了多少，我要这个消息，永远也传不到京城来，起码，现在不行，你明白了么？”
“喏。”某十低声应道。
“至于米玉山那边，左右他还正值壮年，等到事成，我亲自选些美人予他就是了。”邹永康无所谓的笑笑，“只要人活着，孩子总会有的。”
“喏。”某十退后几步为邹永康让开出去的路。
“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邹永康信步而出，低沉的余音在密室内残留须臾后消弭不见。“要怪，就怪那个米家小子捎了不该带的人上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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