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该吃药了。”
“祖母，这个不能吃，钟郎中说这个凉拌苦瓜你应该多吃。”
“祖母，你怎么下床来了？快躺着，钟郎中说了，要静养。”
“祖母，你这是睡着了么？见您一直没动静，还以为您哪里不好了呢~钟郎中可说了，您这病很有可能睡着睡着就……所以孙女可不敢让您睡太久~”
“祖母，郎中说了这屋里要通风，您好生把被子盖好~”
“祖母，又到吃药的点儿了，您快吃啊~凉了可药效可就不好了~”
听着这一声声亲切周到的叮嘱，苏老太却一点没觉得心头温暖，反而吊着一张脸，恨不得立即拿针线把苏雪晴那张一刻不停的嘴缝上才好。这一句句的穿耳魔音，她真的快要疯了。
像个犯人似的被苏雪晴打着钟郎中医嘱的名义给困在床上，翻身的动作大了点，也能被念上半天。想吃什么更是千难万难，现在苏老太感觉自己吐一口吐沫都是苦的。
钟郎中开的药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药材，熬成浓浓地一碗黑汤子，闻一下那苦味儿就能把人熏一个跟头。苏老太平日里最不喜欢吃苦的，生了病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找郎中抓药就是怕受苦药汁的折磨。
如今这下可好，上半辈子逃过的苦这回一齐给补上了。每隔半个时辰，苏雪晴就准时端着药碗进来，非得看着她一滴不剩的喝了这才作罢。
要是苏老太不喝，苏雪晴可有的是法子。念叨不管用的话，就直接大呼小叫地把家里所有人都招来。如果这样还不行，就干脆叫人靛蓝跟柳绿按了她的手脚，掰开嘴强灌下去。
短短几个时辰里，苏老太就被至少捏着鼻子灌了四五回。而且每次苏雪晴总要多灌一碗下去，理由就是洒了那么多出去，怕是影响了病情无法康复。
苏老太满满的战斗力被这样一番折腾下来，直接就锐减到了平时的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等药效一上来，也几乎没剩多少了。
钟郎中开的药自然要见了效果才能让人信服不是？哪怕苏老太本来就是装病，可这上了年纪的人，谁还没点什么“老人病”呢？
一副药吃下去，苏老太就坐在恭桶上“劈哩啪啦”地释放了起来。冲天的恶臭隔着屏风也把众人给熏了个倒仰，个个赶忙捂着鼻子跑了出去。
等好容易收拾干净了，那黑臭的排泄物在众人面前打了一个转后，再没人敢对苏老太的病情持什么怀疑的说辞了。看向钟郎中的眼神都不同了，全是高山仰止的敬佩之情。
就连之前态度强硬地认为钟郎中是在忽悠众人的苏青娘，此时心下也动摇了起来。该不会怎是歪打正着，苏老太身体只是看起来硬朗，其实真的已经病的不清了？
什么事情，只要种下了怀疑的种子，那剩下部分，就只要等着各人用什么样的脑洞去浇灌了。“先入为主”绝对是个很恰当的好词。
而且苏雪晴之前授意的时候，故意让钟郎中加上了一句“这病发病严重的时候，病人的脾气会很差，易怒暴躁”。这样一来，就不由得苏家人不上当了。
苏老太那个大嗓门，自从没苏老爷之后，那可是一天也没停过。在苏青娘出嫁后，更是变本加厉。动不动就仗着自己的辈分大呼小叫的，众人早就苦不堪言。
此时听钟郎中给出了个合理的解释，均都踢馆灌顶般的恍然大悟，频频点头应和，一点儿都不带反驳的全票赞同。
因此，哪怕苏雪晴当着他们的面儿让人制住苏老太灌药，苏老大兄弟几个也不敢说一个“不”字。听到苏老太的愈加愤怒跟爆烈的喝骂也都无动于衷，只当她是有犯病了。
“姑娘，这儿我看着就成了，你要是困了就先去屋里眯一会儿~”柳绿接过苏雪晴手里的蒲扇，小心地控制着煎药的火候。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年纪轻轻的，总不会连个上年纪的老人都不如吧~”苏雪晴轻声反驳了一句，话音刚落却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哈欠。
“姑娘的祖母身体果然健朗，要是一般人，现在早就坚持不住了吧~”柳绿偷笑一声这才接着道，“看样子，姑娘今天怕是回不去了。要不要捎信去府里让人送些东西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最多明天中午，咱们就能回去了。”这场祖孙间的斗争，从钟郎中进门地那一刻起，攻守就已经逆转了。苏老太的全线崩溃，已经近在眼前了。
“姑娘这么折腾老太太，真的没问题？”打量着四处无人，柳绿凑近了在苏雪晴耳边小声问道。
“嗯。”苏雪晴微微颔首，抓着柳绿的手按了按。“哟~四姑妈来了？祖母这才刚睡着，马上又到了喝药的时辰了，四姑妈帮着劝劝可好？”
“……”苏青娘藏在墙后面刚露了个衣角，就被苏雪晴给发现了，事实证明，听墙角这种事也很有技术含量的一个工种。
“怎么，四姑妈不愿意？就是说几句话罢了~这点孝心四姑妈不会都尽不到吧~”苏雪晴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不敢置信地惊讶。“总听父亲说，祖母向来是最疼四姑妈的~”
“苏雪晴！你少这里装模作样的！你们之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娘她根本就没病！是你们串通了郎中故意折腾她！”苏青娘当然不会就这么坐以待毙，先声夺人地质问起来。
“四姑妈这是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了？”苏雪晴一看苏青娘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就知道她只是在诈她罢了。“刚才柳绿跟我正商量药该怎么熬，根本就没别的啊~”
“你少抵赖，我都听见了！”见苏雪晴不上当，苏青娘有些急躁地上前一步。
“如果我没看过的话，刚才四姑妈离这里可不近呢~莫非是长了顺风耳？”苏雪晴毫不示弱地回敬道，“血口喷人也要找个靠得住的理由才对~我敢发誓说四姑妈说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没说过，四姑妈敢么？”
“你！”苏青娘大茶壶样的伸手指着苏雪晴，立马就卡了壳不知道敢怎么接话了。
“我劝四姑妈说话还是注意些，小心风大闪了舌头是一回事，要是不小心吵到了祖母，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苏雪晴闲闲的剃了一下指甲，“因为吃药这事，祖母的脾气可不大好了呢~”
“苏雪晴，这里除了咱们没别人，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一计不成，苏青娘眼珠一转又生一计，“你真这么好心听话的自愿丢下那么好的生意来伺候人？我怎么就不信了呢~”
“尽孝心嘛~应该的~四姑妈不用谢我~”苏雪晴笑容可掬地摆摆手，“我知道四姑妈在担心什么，放心，这孝心我不会一直把持着让别人说几个伯叔的闲话。祖母生养了这么多子女，轮流起来才是正理。这请郎中，吃药的费用，我也不会专美于前，回头列了单子，大家好平摊。”
“……”望着纹丝不动，侃侃而谈地苏雪晴，苏青娘那种无法企及的挫败感又汹涌地涌上了心头，铁青着脸色又逼近一步，“我说的？！我什么都没说！都是你一个人在说！你不是有钱么？你一天挣的银子比我们一年挣的加起来都多！这点小钱还要算计么？！”
“四姑妈这话说的欠妥了。”苏雪晴不为所动地跟苏青娘对视，“咱们这不在说尽孝心的事么？”
“苏雪晴！你到底是谁？！你不是苏雪晴！”如此近距离地盯着苏雪晴看了许久，苏青娘突然语出惊人地大声地喝道，“原来那个傻丫头哪里去了？！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占了她的壳子？！你个妖孽！你不是苏雪晴！快说！你是谁？！”
“四姑妈莫非也病了？早些时候怎么不让钟郎中一并诊下脉呢？”苏雪晴嘲讽地牵了一下嘴角，任由苏青娘死死攥着自己的袖子，“依侄女看，四姑妈这病的可比祖母还要重一些呢~”
“你！到！底！是！谁？！”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的蹦出这几个字，苏青娘的吐沫星子都喷要喷到苏雪晴的脸上去。
“四姑妈，请放手。”斜眼看到柳绿有些不淡定的表情，苏雪晴挥手做了个手势，“这般大声地叫喊，里面祖母听到了要是病情加重，那我们可都担待不起。”
“你不是她！你绝对不是她！”苏青娘完全无视苏雪晴的话，情绪失控地又笑又叫，“那个妮子从小被我欺负到大，离她近一点浑身都抖的不行，根本不可能这样跟我对视说话！一个人再变，眼神也不会变的如此彻底！你不是苏雪晴！”
“宋苏氏，还请你放开我们家姑娘，她的衣裳都要被你扯破了！”再也听不下去的柳绿不顾苏雪晴眼神的阻拦，手臂一横就隔开了争执中的两人。
“你……”苏青娘此时正沉浸在发现重大秘密的狂喜中，一个不察被柳绿横插一手，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然后就听的“嘶啦”一声，苏雪晴的半片袖子被她拿在了手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