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下的出了这样的祸事,又闹出了那样大的动静,苏家想捂都捂不住。第二天天还没全亮起来,苏鹏栋没了的消息就传的满村人都知道了。
更有甚者,想起苏老爷下葬时苏鹏栋摔的那一小下,两厢联系之下,神神叨叨地编起了闲话。
等到精疲力尽的苏家人收敛了苏鹏栋的尸身,找村里的赤脚郎中看完了林翠翠的身孕。苏鹏栋因为孝期之内不检点惹怒了苏老爷被勾了魂去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
老村长听到后明面上倒是狠狠地斥责了几句,可暗地里,却信了至少有个七分。毕竟这情况实在是太邪乎了。
虽说没几个人真去看到了苏鹏栋的死亡现场,可路边沟里那红的白的流了一地的景象,早已足够让人浮想连篇。再加上后来传出林翠翠毫发未损,只是受了些惊吓的事,更是坐实了这事的蹊跷。
马是好的,车也基本是好的。赶车的是苏鹏栋本人,也是他自己把车赶到沟里去的。车厢没完全侧翻,他却滚落了下来,正好被路边枯死的树叉子给穿了头,这样的概率,真比考状元还小的多了去了。
见外面传的越来越不能听了,悲痛中的苏老大强打着精神跟苏二哥,苏纯生三人商量出了个对外的说法,着急忙慌地散了出去,虽不求为苏鹏栋的死正名,可好歹也不能让别人这样难听的议论下去。
“呵,‘半夜肚子不舒服要看去镇上看大夫’,真也难为他们能想到这个好理由。”折腾了一夜,苏雪晴此时又累又乏,不住地打着哈欠,“只是理由虽好,有多少愿意相信却是难说了。”
“姑娘,你要困了就去炕上小睡一会儿吧。”柳绿看苏雪晴眼皮都开始打架了,出声劝道,“左右这里也没姑娘什么事。”
“我过会儿去补觉,先等母亲回来再说。”苏雪晴闭眼和衣歪在炕头,“你先把咱们的东西都看好,省的忙中出错,让人给摸了鱼去。”
“喏。”柳绿应声给苏雪晴搭上薄被,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昨晚等到郎中来看诊时才发现月白的脑后肿好了好大一个包,红红的还透着亮。可把苏雪晴等人给吓的不轻,还好郎中诊了脉说没啥大事。只要吃几副散瘀的药再养上个把月就好了。
尽管这村里的赤脚郎中一把白胡子看着挺可靠,话说的也实在,可终归没有钟郎中来的人放心。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郎中,苏雪晴心底打定主意要尽早回去找钟郎中再复诊一番。
“怎么这样就睡着了,也不觉得难受?”眼底有些发青的杜海燕进了屋看到苏雪晴不雅的睡姿,自言自语地上前去抱她。
“没事,就靠下,没睡着。”苏雪晴听到动静眨眨眼醒了过来,“事情可有说法了?咱们什么时候能走?”
“还能有什么说法?人死如灯灭,只能就这么算了。”杜海燕随手帮苏雪晴整理了下有些乱的额发,“你大伯娘刚才趁人不备偷溜过去看了尸身,受不住又晕过去一次。”
“这道理我懂。就是怕他们胡搅蛮缠地把事情又栽到咱们家身上。”对苏家人,苏雪晴可也真算的上是紧迫盯人了,“到时候,依苏纯生的性子,还不对人家欲予欲求的?”
“应该不会的。事实都摆在那儿呢~”杜海燕摸摸苏雪晴的头,“就算他们真拉下脸来闹,你父亲那儿也没什么能给的了。你放心吧,有母亲在,没人能算计的了你去。”
“母亲不跟我一起回去么?”年根儿里死了人,可不是一般的晦气,苏雪晴一刻都不想再待在老宅了。
“你小孩子避一避能说的过去,我再走了就不好看了。”杜海燕耐心十足地跟苏雪晴解释道,“之前已经托了人进城跟家里报信,估摸着这时候也就该到了,等师傅来了修好车,你就先跟着一起回去,明儿也不必回来。”
“跑来跑去的多麻烦,要不我还是不走了吧。”苏雪晴有些不放心留杜海燕一个人在老宅这个虎穴里,“让柳绿带着月白回去看大夫就行了。”
“娘听说,这横死的人煞气都重的很,你人小,魂还没定住,万一被冲撞了怎么办?”杜海燕如今对苏雪晴那是一片毫无保留的慈母之心。
“母亲……”对上杜海燕异常认真的表情,苏雪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感觉喉头堵的厉害,鼻子也有些泛酸。
与此同时,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一件的林翠翠正一个人躲在炕上,把所有的棉被都裹在身上缩成一团都还不住的瑟瑟发抖。
苏鹏栋死时的惨状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眼前回放,那飞溅的鲜血跟脑浆似乎还冒着热气,腥臭的味道也正争先恐后地往她鼻孔里钻。
林翠翠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苏鹏栋会这样不光彩地丢了命,说什么她都不会出这个要命的主意,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怂恿他。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没了也就没了。只要苏鹏栋还在,她以后想生几个都使得。可这世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唯独缺了一味后悔药。
任凭林翠翠怎么把后槽牙咬的咯吱响,也不能改变她已经成了寡妇这个事实。
嫁过来不满半年就守了寡,肚子还怀着孝期里上身的孩子,林翠翠根本想都不敢想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再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留在苏家,如果肚子里要是个男孩还好,要万一是个女娃,那她后半被子就算是彻底交代了。
“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呜呜呜~”把头埋在被子里,林翠翠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不料才哭了两声,隔壁听到声音的王彩霞气鼓鼓地就转了进来,“要不是你,我好好的儿子怎么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啊?!”
“呜呜呜~”被王彩霞指着鼻子这样一通骂,林翠翠哭得更痛。
“给我闭嘴!不许哭!”见林翠翠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王彩霞怒气更甚,“要是把孩子哭掉了,你看我不活扒了你的皮?!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现在就让你到下面陪栋栋去,你信不信?!”
“呃……”听到王彩霞如此威胁,林翠翠的哭声卡了一半在喉咙里,突兀地停了下来。屋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
因为上面还有长辈在,再加上又是横死,苏鹏栋的灵堂都不能设在家里。苏家人商议许久,最后在祖坟边儿选了块平坦的地方草草搭了个棚子。
等到下晌杜家的师傅来重新修好了马车,苏雪晴坐车离开的时候,送棺材的驴车才慢悠悠地进了村。
“人命什么的,真是脆弱啊~”苏雪晴扭头望着祖坟方向,下意识地感慨了一句。
“姑娘要是觉得膈应,等回去就把这辆车劈了当柴烧。”柳绿闻言强笑着说道。
“随你开心吧。”看着似乎快要哭出来的柳绿,苏雪晴无所谓地摆摆手,“都跟你说了不要这么迷信了~”
“……”要不是为了陪着苏雪晴,柳绿宁可在后面的驴车上被冻感冒都不愿意靠近这辆“凶器”的。
等到黎山镇城门遥遥在望的时候,零零碎碎地雪花又开始飘了起来。苏雪晴揭起车帘的一角望着那些飞舞的白色精灵,心情稍霁。
同样的雪景落在别人眼里,却恨不得狠狠地指天骂地一番才能解恨。
卓大海烦躁地把头上的风帽又紧了紧,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微动,催着胯下的马匹又加快了几分。
从京城到黎山镇半个月的路程,跟着这拨凶神恶煞的杀神们日夜兼程,竟然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赶完了。这些天,别说睡个好觉了,他连一口热饭都没吃上过,吃喝拉撒基本都是在马背上。
可尽管如此,卓大海也不敢叫一声累,喊一声苦。能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出来,能再次闻到自由空气的味道,他觉得如今还能再喘气都是恩赐。
是的,确确实实地是恩赐。那双明黄色的靴子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卓大海激动惧怕之下,都差点尿了裤子。后面对方说了什么他一点都听不到了,只知道跪在能当镜子照的金砖上不停地应是,最后被人扔到马背上的时候还是晕晕乎乎的。
曾经卓大海以为当初接了那个刺杀某人的任务,是他这一辈子最愚蠢的失误。可如今兜兜转转地到现在,他完全不那么想了,要是能再选一次的话,他肯定还是毫不犹豫地坚定自己的选择。
“皇家暗卫啊~那可是皇家!”材质不明的腰牌挂在胸口硌的卓大海精神一震,两眼放着饿狼似的的绿光,“老子现在可是见过皇上的人!哈哈~”
“禁声!”前一息卓大海得意忘形之下笑出了声,后一息带着破风声的马鞭就落在了他的背上。只留了眼睛在外头的玄衣大汉低沉沙哑的嗓音让卓大海不由得浑身一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