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苏雪晴意料的是，这登门的第一顿晚饭，除了略显寒酸没怎么吃饱外，倒没有发生任何让人不愉快的事情。一家人男女分开在正房摆了两桌，热热闹闹的吃的很是愉快。
倒是苏雪晴一直等着老宅这边的人发难，吃的有些心不在焉。
吃过饭，几个媳妇儿都七手八脚地撤了残羹冷炙，换上了消食解腻的热茶跟点心，一屋子人就围坐在屋里唠起了闲嗑。
苏老太难得像个正常老太太似的靠在炕头，神色慈祥地看着听着众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时不时地还拿些瓜子花生之类的给苏雪晴这些小辈儿吃。
眼前的这一幕要多和谐有多和谐，可看在苏雪晴眼里，却越发地别扭起来。在她的概念里，为了一点蝇头小利闹的丑态毕露的苏家人才是正常的画面。
小心地把自己抽搐的嘴角抹平，苏雪晴觉得屁股下面的凳子好像长了刺，怎么坐都不舒服，恨不得直接找个借口溜走。
可此时闲聊的气氛正热烈，杜海燕被林翠翠拉着问些花样子跟衣服样式的问题，苏纯生那边则拿了书考苏鹏越的学问。
“三婶子的手就是巧，你看这帕子上的花纹又简单又别致的，搁着我，都不舍得用呢。”林翠翠捧着杜海燕的一方帕子左看又看，赞不绝口。
“就是随手绣个样子玩儿而已，要是觉得好，回头我画下来送你就是了。”因着王彩霞的缘故，杜海燕对林翠翠虽然不讨厌，却也亲近不起来。再加上已经说了这么会儿话，再回答起来，就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那感情好~就麻烦三婶子了。”林翠翠似是没听出了一般，欢天喜地地应了，还显摆地给旁边的王彩霞递了个眼神。
“你三婶子平时那么忙，你倒好，芝麻大点儿的事就去劳烦人家~”王彩霞见状嗔了林翠翠一句，屁股一抬，把她从杜海燕身边挤了过去，“三弟妹，你别见怪，这孩子平时被我宠坏了，就是小孩子性儿，三分钟热度。”
“不碍的。”摆脱了林翠翠的纠缠，杜海燕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那个，三弟妹啊，我这儿有件事儿，想问你讨个主意。”王彩霞厚着脸皮又往杜海燕的身边蹭了蹭，“你们三房今年，给咱娘都准备了点啥？那一大车，看着真是不少~”
“这事儿大嫂还真问错人了~”杜海燕口风把的紧，直接把皮球踢给了苏纯生，“今年的年礼，是我们当家的自己置办的，都有什么，我都没见着，还真说不上来。”
“三弟置办的？”王彩霞满脸的不相信又追问道。
“嗯。大嫂你也知道，自打之前生了回病，我这素日里精神不济的很。有些事也是有心无力。”杜海燕余光看着爷们儿那边说话的声音零落起来，抬手就揉起了太阳穴，“这不，刚说了这一阵子话，头就疼的厉害。”
“母亲，您可是累了？我扶您回屋歇着吧~”早就在一旁等的望眼欲穿的苏雪晴此时一个箭步就窜了过来，殷勤地扶着杜海燕站起了身。
“娘，我这身上不爽利，就先告退了。”杜海燕虚虚的靠在苏雪晴身上，朝苏老太行礼。
“去吧。”苏老太也不想一晚上看着杜海燕母女在这儿碍眼，抬了下下巴就允了。
门帘挑起又放下，苏家人的热闹瞬间就隔绝在了身后。被夹着小雪的寒风一吹，苏雪晴一时鼻子发痒，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可是着凉了？身上冷不冷？”杜海燕说着手臂一番就要去捉苏雪晴的手。
“没事，好着呢~”任由杜海燕微凉的手掌把自己的小手包裹住，苏雪晴仰着脸笑着回道。
“那回去也要喝碗姜茶。”见苏雪晴的手热乎着，又摸了摸额头感觉温度也还正常，杜海燕轻轻舒了一口气，“这屋子没烧热乎，比不得家里暖和，晚上再加床被子吧。”
“嗯。”听着杜海燕一字一句地关心，苏雪晴的心底悄悄地淌过一股热流，暖暖地十分熨帖。
杜海燕跟苏雪晴离开没多久，林翠翠跟苏鹏栋也找了接口先退了出来。可这小两口却并没有径直回自己屋里去，而是偷偷摸摸地绕到了后院放马车的棚子那边儿去了。
“喂，你们干嘛？”因为担心苏家的长工喂坏了自家的马，岐黄吃过晚饭后，就溜达着过来查看一番。没想到正好跟苏鹏栋二人撞了个正着。
“你个下人，怎么说话呢？！”被岐黄冷不丁的大喊吓了一跳，有些心虚的苏鹏栋虚张声势地反击道。
“我是下人不假，可主子也不姓苏啊~”苏鹏栋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根本就唬不了岐黄，“你们到底在干嘛？这马可是上等的西域马，马车也是最好的材料做的，哪怕是弄坏了一丢丢，把你们卖了都不一定赔的起~”
“反了天了你还！怎么，有钱了不起啊？！”被岐黄这一桶抢白呛的满脸通红，苏鹏栋挥着就要打人。
“我可没说啊~都是你说的~”岐黄本来还想假意躲下，可一看苏鹏栋那一瘸一拐的样儿，干脆就站着没动，“有钱不一定了不起，可没钱，就一定很……”
“小哥，做下人的嘴巴还是小一点的好。”一直没说话的林翠翠这时一把拉住了恼羞成怒的苏鹏栋，转身冷冷地横了岐黄一眼，“我们只是好奇三婶儿家的马车是什么样儿的，过来看看而已。”
“既然看过了，那这就请吧~”岐黄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适可而止，挥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哼……狗眼看人低，你给我等着！”苏鹏栋有些气急败坏地甩了一句狠话，扶着林翠翠缓缓地回屋去了。
“呸~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等两人走远了，岐黄瘪瘪嘴，一口浓痰啐在了地上。麻溜地上上下下把自己的马车跟驴车仔细检查了个便。见并无异状，这才彻底放了心。
于此同时，正房里的谈话也散了场。众人先后告辞鱼贯而出，只有王彩霞一人被苏老太留在最后说话。
“老三什么态度，想必你们也知道了。旁的话俺也不多说了，这包药，你这拿去煎了。”苏老太无视王彩霞血色尽褪的大脸，从铺盖卷下面掏出一个小纸包扔在桌上，“老祖宗的规矩，过年不能见血光。今儿就二十九了，趁着天还没黑透，把这事儿办漂亮了，不许拖到明天去，知道了么？！”
“娘，您……”王彩霞咬着嘴唇双手颤抖地扶在炕边上，求情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苏老太粗暴的打断了。
“还废话啥呢？！”好脾气用尽的苏老太抓起纸包就砸在王彩霞的脸上。“这事就这么定了！要是明儿那团肉还好好地揣在那祸害的肚子里，俺就直接用棒子给打掉咯！”
“……”手忙脚乱地把纸包接在手里，看着一脸戾气的苏老太，王彩霞一言不发的如行尸走肉般地退了出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办法呢？苏老太那是什么人，王彩霞是再清楚不过了。不管多荒唐多奇葩的事，只要苏白氏说的出，那就做的道。
“这孩子，是真的留不住了。”王彩霞满脑子就晃荡着这一句话，等回了自己屋里，把纸包往苏老大手里一塞，就再也忍不住地趴在炕上痛哭出声。
被王彩霞哭声吸引过来的苏鹏栋小两口，打眼看到苏老大手里紧攥着的纸包，不用再解释什么，光看屋里的情况就什么都明白了。
“爹，娘……”苏鹏栋哑着嗓子唤了一声，膝盖一软就跪在地上，“这孩子，还能留多久？”
“你祖母说，不能让他见着明天的太阳。”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王彩霞好半天才把话说清楚。
“好，好，好。”大声连叫三声好，苏鹏栋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起了头，“儿子知道了。娘，我也不让你们为难，可这离天黑还有一会儿，我们想跟这孩子再说说话，等会儿成么？”
“鹏栋……是爹对不起你……你去吧。”看着这样的苏鹏栋，苏老大的心里也一抽一抽地疼。
“嗳。爹，娘，我走了。”苏鹏栋说完，“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不等苏老大两口反应过来，就不见了人影。
王彩霞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很久，知道月上中天，还能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可不管怎么说，大房的小厨房里还是传出了一股淡淡的药味。
“鹏栋，我怕~”穿成球一样的林翠翠紧紧抓着苏鹏栋的手臂，浑身都颤抖着。
“没事，别怕。有我呢~”兴许是真的豁出去了，苏鹏栋稳稳扶着林翠翠猫着腰往后院走，“那马车你也看过了，结实的很，马也温顺，一会儿甭管你听到啥声音，你也不要慌，把自己跟孩子保护好，知道了么？”
“嗯。”虽说是自己一手计划的，可到了实施的此刻，林翠翠却是心慌的厉害，出了一手心的虚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