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下了许久的大雪，这几日总算是小了很多，除却些扰人的雪粒子还瞅着缝往人领子里钻外，倒是不见那漫天蔽日的雪花了，阳光也终于穿透了厚厚的云层，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地上。
“姑娘，夫人说让你没事不要乱跑，这下雪不冷，化雪冷，万一不小心冻着了，可是不美。”竹青缩头缩脑地从外面跑进来，拥在火笼旁不停的跳脚搓手。
“看你那样子，才出去多大会儿啊，就冷成这样？”柳绿看着竹青那副夸张的做派，忍不住敲打了一句。
“今儿外面太阳不错，应该是挺冷的。”隔着窗棂向外望了一眼，苏雪晴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早在她生辰的时候就开始飘雪了，眼见着雪越下越大，苏雪晴心底就有些隐忧，花了三四日的功夫整理了出了一本《抗寒手册》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用上了。可最近李小明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已经好多天没来找她了，就连吕轻扬也仿佛约好了般不见了人影了。
寒冬腊月的，似乎大家都像需要冬眠的动物般，蛰伏起来不大爱动了。这回苏雪晴出事，杜大姐那里早些也来过几次，可后来雪下的大了，就来的少了。
叶闻跟姜雅弦那边，倒是时不时地有信来。只是叶闻如今也被当半个主子使唤着为家里的生意奔忙，不太有精力顾着苏雪晴这边，姜雅弦一个闺阁淑女，能写信送来，已经算是不错了。
眼看着除夕就在眼前，可这天气却愈发冷的渗人，寒风带着哨音呼呼地刮着，听的久了让人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姑娘想什么呢？脸色这般不好。”待身上的寒气被烘干了，竹青这才脱了外面的衣裳转到内室来，看着苏雪晴一脸凝重的锁眉沉思，脱口问道。
“府里过冬的物资可准备齐全了？柴火可还够用？各屋里的炭备足了没有？”苏雪晴皱着眉头不答话，反而一个接一个地问起了问题。
“姑娘放心，这些事三小姐早就吩咐下来了，早就归置好了。”竹青这趟出去就是去落实了这些事，自然对答如流，“先前秦国公府上也送了好些来，吃的用的穿的，堆了两三间库房，过这个冬天是尽够的。”
“那就好。”由于有钟郎中的医嘱在前，近来杜府的事杜老夫人他们都让人瞒着苏雪晴不让知晓，所以眼见大灾即来，苏雪晴心中便不踏实的很。
“蓑衣巷那边姑娘也不必挂心，方才岐黄正好从那边送东西回来，也说一切都好。”竹青不等苏雪晴再问，就又主动汇报道，“还带了一封靛蓝的信给姑娘。”
“信？”苏雪晴挑了挑眉毛，无端地有些不好的预感，距离上次杜海燕回门，也就两三日的功夫罢了，怎么又有信来了？还指明是给她的？
“怕是靛蓝又要打什么小报告吧~”跟着苏雪晴久了，竹青也越发被惯的活泼了，吐着舌头打趣了一句才掏出信递给了苏雪晴。
苏雪晴好笑地伸手点了点竹青的额头，随手抽出信笺低头看了起来，一目十行地大概看了几眼，脸上的微笑便不知不觉地散了个干净，只留着一缕似笑非笑的恼意挂在唇边不肯离去。
“姑娘，靛蓝可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事？”柳绿在旁看着，心下惴惴。
“没有，靛蓝是个好的。”苏雪晴三两下把信笺又塞回信封里，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等下次来了，要好好赏她才是。”
“我看靛蓝挺喜欢吃新做的定胜糕的，就赏她这个好了。”见苏雪晴不像是在说反话，脸色也恢复如常，柳绿松了一口气接道。
靛蓝之所以会来信，这其中也有柳绿的手笔。早些靛蓝跟过去伺候的时候，柳绿就私下里拜托她如若有什么事，要报给这边知晓，省的苏雪晴这个做女儿的，遇事被动的很。
“这定胜糕又是什么好东西？在下可还是第一次听说。”冷不丁的，李小明的声音带着寒气从窗户外面飘了进来，让屋内的主仆三人俱都吃了一惊。
“果然是个不怕冷的么？多日不见，这偷听的本事倒是精进了不少。”把面上的惊讶跟那一丝喜色收敛好，苏雪晴的毒舌又开始发功了。
“正好顺路而已。”听到苏雪晴中气十足的声音，心知她的伤已大好，李小明的笑意从眼底一丝丝地沁了出来，把眸子染的晶亮，“苏小妹养病也不耽误正事，这糕点可又出了几种新的？”
“我是伤了皮肉又没伤了脑子，除了不能出屋，又能耽误什么事？”看着李小明大大咧咧地撩帘进来寻了位置坐定，苏雪晴甩了双白眼给他。
“这天是越发冷了，苏小妹这里可还缺什么不曾？”好不容易抽空来见她一次，李小明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斗嘴上，“据说这城里的物价翻了几番，有些东西更快是要卖出天价去了。”
“这么快物价就开始涨了？”见事态似乎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些，苏雪晴语气有些急促。
“嗯。”李小明点头应是，这些天他忙里忙外的，可不是都在为了布置这些琐事。
朝庭拨来的第二波救济眼瞅着就要见底，水灾之后如果再加上雪灾，那么这黎山镇里里外外几万人，怕是真的要没了活路了。
到时候真乱起来，等着浑水摸鱼的那些人，怕是不会舍得放弃这个大好机会的。上次自己毫无防备地吃了亏，这次再束手待毙的话，那他真的可以一头撞死算了，省的继续浪费粮食。
“你……”望着眼前眉梢上都挂着浓浓战意的李小明，苏雪晴原本想问的话在嘴巴打了个转就换了个儿，“你自己小心些。”
“今时不同往日，你放心。”乍一听苏雪晴正儿八经的关心叮嘱，李小明的耳根就有些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错开了目光。“咦，雪晴你最近又捣鼓出了好东西？”
“呃……”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李小明如此眼尖，那本小册子丢在一堆书笺中那么不起眼，还是被他一眼就瞄到了。
“《防寒抗灾手册》？”李小明拿起一看封面上这几个字，立马眼睛就亮了，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
“……”苏雪晴见状脑海中瞬间翻腾过了许多的念头，却一言未发，安静地端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这些你都是怎么想到的？真是妙啊！”聊聊几页纸，李小明一目十行地片刻就翻完了，“如若实行下去，可又是一桩天大的功劳了。”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死太多人罢了。什么功劳不功劳的，只求个心安而已。”蓦地，苏雪晴想起了当日尸横遍野的水灾现场，语气难免有些低落。
“雪晴，你可还在怪我？”李小明听苏雪晴这般说，如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连发梢都凉了起来。
“又不是你的错，我怪你作甚？”苏雪晴扭头朝着李小明微微一笑，“权力这个东西啊，最容易让人迷了眼去。有时候想想便觉得好笑的很。高危险，高强度劳作，终身囚禁，强压力做业环境，九成非正常死亡率，这样一个破工作，还偏偏所有人都抢着去做。”
“你这话说的……”虽然夹杂着些自己不怎么听的懂的词，但是细细想来，倒也能猜中大概意思，李小明看着一脸嘲笑的苏雪晴，突然觉得无比顺眼，“还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岂止是有几分道理？我看，这是真理才是！”苏雪晴臭屁地挑高了音量，“孤家寡人，光听着就很悲哀了好么？权力是个好东西啊~我也喜欢~可，要让我抛弃了所有的一切去换，那可不成，真真的是个再亏本不过的买卖了！”
“扑哧~”见苏雪晴说了半天，最后还是回到了生意经上，李小明只觉得胸口一滞，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喂喂~你这吐沫往哪儿喷呢？”苏雪晴怪叫着避开了李小明飞溅的吐沫星子，“就你这点儿还淹不死我，快省省吧~”
“你这话也就跟我说说吧，不小心传出去，小心自己的脑袋！皇上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李小明无奈的摇着头，眸子却是亮极了，“好生在家歇着，铺子跟院子的事，我已经派人着手帮你安排起来了。等过了年，再具体规划下。”
“嗯。”有人帮自己干活，还不用额外掏银子，苏雪晴当然开心。
“这册子我拿走了，有什么想到补充的，就差人直接来找我。”毕竟是苏雪晴的闺房，李小明也不好久留，“那个厨房叫小喜的杂役，是我的人，告诉他就成。”
“快走，快走~”苏雪晴听到此处一点也不在意，赶苍蝇似的挥起了手，“每次来都要顺我点儿东西走，连个‘谢’字都没有一个~”
“嘿嘿~”李小明厚脸皮地笑了两声，抬脚就往外走，“拿自家的东西，道的哪门子的谢？”
不知道是李小明说的太轻，还是这冬日的风刮的太快太急，那后一句话，苏雪晴竟一个字也没听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