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一个人喝,多没意思。"白卿嬉笑着凑过去,毫不客气地递上自己的酒杯,笑靥如花。阿洛淡淡地白了他一眼,壶中的酒倒是分了她半杯。
"谷主大人,我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若是有什么伤心事,藏在心里,那可是要憋坏了的。"白卿的手肘戳了戳阿洛的胸,一闷头倒是自个儿灌了一杯下去。说实话,她的酒量并不好,只是这时候像是中了邪,砸吧了嘴巴,只觉一团火在心里烧着,却很是畅快。
阿洛淡淡地看着他滚烫的一张脸,竟然嘴角久违地勾起。他轻轻地摇头,没有出声。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白卿昏昏沉沉地醒过来,一拍脑袋,惊觉自己犯了大事。完蛋了完蛋了!
前一刻还提着脑袋怕掉下来,现在分明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太多了!
白卿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屋外边冲,却没有想到这外边倒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人山人海。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临川没有帝都的繁华,有他自己的安静,就是早市,也不该如此热闹的。这么想着,她搔了搔脑袋,站在客栈二楼,很是费解。
不过周遭的吵闹声也算是听得清清楚楚。好像是说什么王爷来了,整座城池也随之躁动不安。等一下...王爷?!宿醉未醒的脑袋瞬间清明,白卿只觉背后寒风阵阵,脊背发麻。
尤其在听见了阿洛的声音之后。
"他还是知道了。"这个他,应该就是堂堂八王爷了。而阿洛这般语气,显然这个问题,很是棘手。"所以你是说八王爷是因为知道我们要杀他,所以才这么大张旗鼓?"白卿看着从眼皮子下面经过的马车上,白衣男子端坐其中,车帘子遮住了他的容貌,隐隐透着身形,器宇轩昂。而那车子镏金镀彩,金碧辉煌。
这般高大上,除了那什么王爷,白卿的确很难想到第二个人。只是这么一来,他们之前的计划却是付之一炬,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他们确实是该从长计议。白卿长长叹了一口气。
阿洛仍然不多说一句话。
很跨就到了半夜,客栈的院子里,阿洛低头擦拭手中的长剑,动作轻柔,不像是平日里一派冷酷作风。看在白卿眼里,俨然是磨刀霍霍向猪羊。事情交给了阿洛,白卿自然是放心的。
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什么阿洛原意放了自己出谷去,毕竟她自己也不过三脚猫的功夫,若是不添乱,已然是阿洛的福气。
"我做事,自有分寸。"谁知阿洛留给自己的,只有这么一句。
"是时候了。"阿洛忽的收回长剑,白白的月光落在他挺拔的鼻梁之上,照得那脸色更添一分冷峻。扬州的县太爷为了八王爷的大驾光临,特地大摆筵席。
白卿在街上闲逛的时候见过这县太爷,大腹便便,站在县衙外指挥着,紧皱着眉头。
白卿一看这表情,就知道这大官是在心疼钱了。所以她好热闹地凑上前去,对着县太爷道,"大老爷,就是金山银山,王爷也不一定看得上的,越珍贵的东西,越不是钱能买的,您说是不是?!"那县太爷本是愁眉苦脸,一听白卿这话,犹如醍醐灌顶。
也不管白卿如此唐突,究竟是何居心。
"小姑娘有何高见?"他摸一把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着白卿的眼睛金光闪闪。白卿眨了眨眼经,趴在他耳边只低声耳语几句。
"然后,你就把我卖了。"并非疑问句,所以听着几分别扭。
白卿勉强笑着点头,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刀你麻痹起来嗨!
她还是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所以当县太爷看见了白卿喘吁吁赶来的时候,摸一把额上的冷汗。"小姑娘,真是吓死..."
"大人不要方!"
白卿明显笑里藏刀,指了指自己的身后,一身玄衣的男子负手而立,月光勾勒出树下挺拔的身影,偶有微风带起衣袂拂过,只见男子漆黑瞳仁间一片清明。
真真是美男子!县太爷看呆了。顺带觉着自己这回是终于有救了!晚宴在扬州独有的静谧中开始,管弦呕哑,觥筹交错,是这里少有的光景。只是那一片烛光摇曳之间,波光粼粼的荷花池旁,白衣男子只是紧紧地坐着,身影镶嵌在了烛光同月光都找不到的黑夜里。
只是他握着白玉酒杯的手指之间,玉扳指熠熠生辉。还真是闪啊!
白卿在那一瞬间再一次财迷心窍。终于在瞧见了阿洛的那一刻终于回过神来。
一直以来,阿洛总是喜好深沉的青灰色衣衫,这还是第一次白卿见他一袭耀眼玄衣,他神色怔怔,觉得其实阿洛这么穿还是很好看的。
只是这么想着,脑海之中忽的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来。一如既往地穿着玄色衣衫,在余晖之下朝着自己挥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相貌。而等再回过神来,阿洛已然在人群之间舞起手中长剑,泠泠月光之下,剑柄的梅花烙在了白卿的眼睛里,灼了每个人的眼。
所有人都惊呆了。而白卿分明见到了台上高高在上的王爷大人离不开的视线,像是黏在了阿洛身上一般。很好很好,计划成功了一般。白卿是相信阿洛的本事的,只要有了接近的计划,刺杀什么的,自然小事一桩。也只能是阿洛,这么一个掉脑袋的大事,他也能够十拿九稳。不过也要多亏自个儿的足智多谋,毕竟这个机会也是自己争取来的。
白卿越想就越觉得自己很是足智多谋,却忘记了自己之后是要如何脱身。便是在阿洛的剑锋流转,寒光惊过,白卿心头一颤,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事情,总不会同自己所想的那么容易。
或者,如今一帆风顺,太过容易,也太过诡异。扬州是座小城,她白卿初来乍到,一个异乡人,自然分外显眼。她轻而易举地接近了县太爷,又轻而易举地引荐了阿洛,见到了王爷。与此同时,这偌大的晚宴,放眼望去,竟不见多少侍卫。
不是她神机妙算,而是有人在瓮中捉鳖!白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要死要死!她刚想着惊呼出声,只是阿洛手中的长剑早已划破长空,已然刺向了那台上坐着的白衣男子,血色缓缓蔓延开。四下惊动,白卿却是呆在原地。
所以直到惊慌失措的县太爷领着众侍卫包围此处的时候,白卿仍旧没有缓过神来。只因为她瞧见了,一向沉稳的阿洛,此时握剑的右手。却是颤抖不止。
那还是白卿第一回瞧见阿洛如此惊惶的模样,与平日里高高在上傲然的姿态很是不同,白卿当时愣在原地,一半是害怕,一半也是疑惑,她这才发觉,似乎自己从来都不知晓这位谷主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那个时候虽然惊险,却也算是有惊无险,最后阿洛还是脱了身,也带自己回了恶人谷之中。
至于任务有没有成功,阿洛却是只字不提,白卿只是隐隐约约记得,自阿洛回到恶人谷之后,他的脸色一直以来都不是大好,本来就深居简出的堂堂恶人谷谷主此时更是闭门不见,好长一段时间,白卿都没有见到恶人谷,更不知晓他是不是又离开了。
而等到再见到阿洛,他又是神色如常的模样,似乎之前发生的事情不过是白卿自己做的一场梦罢了,可是真的不过是梦境么?白卿面上苦笑,此时她身处一处幽暗封闭的陌生环境之中,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是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然而她却丝毫地不害怕,她想自己毕竟是恶人谷之人,若是平常人等,自然也不会动自己。更何况她虽说没本事,只是自保的本领还是有的,她向来不会使自己受伤。
只是...她不知晓慕染和苏钰如何了,想来他们也不是寻常人等,自然不会有什么生命之忧,可是他们会发现自己消失了么?!
一想到这里,白卿便是蹙着眉头,望着床边一轮幽幽的月色,唉声叹息,想来自己这个拖油瓶就这么消失了,他们应该高兴还来不及了,一想到这里,白卿又是一阵苦笑,也不知晓究竟又是在想着什么,只是神色却是忽然之间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她往自己的身上探去,果然那块白玉此时早已不翼而飞,糟了!白卿气得直跺脚,只是这个地方如此封闭,她断然是不能够出去的,这可如何是好...
而此时此刻的白卿自然不会知晓,就在她无比焦急的时候,慕染同苏钰却是已然到了恶人谷的入口处。
慕染曾经来过恶人谷,经历了昆仑的飞霜满天,极度的严寒之地令人难以忍受,只是到了恶人谷,却又是另一番光景,入目之处皆是一片荒芜的昏黄,若不是极其贫苦的苦寒之地,是绝对不可能有着这般的光景的,慕染站在三生路的尽头,只见眼前三生石上是金光闪闪的几个字,在烈日之下简直烧灼着人的眼睛,慕染静静地将视线落在这几个字之上。
一入此谷,永不受苦。
呵,果然是某人得做派。
苏钰却是微微皱着眉头,他不是没有想起那一抹熟悉的却从来都没有人看透的身影,那个笑里藏刀的少年,阿洛。他自然也不会忘记当初这个人如何一步一步地取得他们的信任,又如何一次又一次地背叛了他们,若不是因为阿洛,他同慕染只怕不会兜兜转转,一回又一回地陷入艰险之中,甚至好几次差点儿失了性命。
如今,却又是要再一次遇见了这个故人,只是除了苏钰,慕染也丝毫没有高兴的意思。
她不是没有听过阿洛的名讳,更是听说过整个恶人谷之人,皆没有良善之辈,只怕他们此时入了谷,已然是九死一生,凶多吉少。
"呵呵。"就在慕染和苏钰还在恶人谷入口停留之时,随着一声很是苍老的笑声,从三生路那边缓缓走出了一道伛偻的身影,满头的银丝,那个人已然很老了,待走近了慕染更是清清楚楚地瞧见那人面上镌刻着满满的皱纹,只是他的精神却仍旧非常健硕,尤其是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同他的年纪丝毫不符的眼睛,仿佛年轻人的模样。
想来便也是传闻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一人肖药了。
慕染的面色仍旧淡然,还未开口,便听见那老者哑着声音笑着说道,"谷主知晓楚姑娘同苏公子近来入谷,特地命了老朽在这里等着二位,二位且跟着老朽..."他说着又是咳嗽了几声,看起来是显得整个人愈发地苍老。
慕染却是皱眉,阿洛知晓他们这些日子要去恶人谷,日子竟然算的如此准确?毕竟他们此行一路低调,看来...慕染又想起了白卿,看起来白卿真的是从恶人谷中出来的,倒是不知晓,这白卿同恶人谷有什么关系。
她这么想着,同苏钰对视一眼,看来苏钰的想法同慕染不谋而合,两个人眼神交流了片刻,也不多说些什么,只是随着肖药缓缓步入谷中。
天边随着一声尖锐的声响,有什么自头顶飞过,四周满目荒凉,简直令人心惊胆战,慕染同苏钰却是面色自若,直到见到了阿洛。阿洛正盘腿坐在一处软榻之上,他的面前放着三杯茶水,见慕染来了,眨巴着眼睛,是一副兴奋的模样,咧着嘴巴的时候更是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慕染,苏钰,你们来了。"
他的态度十分的亲昵,若不是知晓他们之间的往事的人,只怕谁都要认为这三个人是很好的关系的朋友,自然,慕染心里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她只是冷冷地笑了笑,却还是坐在了阿洛的面前。
"喝茶,喝茶。"阿洛很是殷勤地将茶水送到了慕染同苏钰的面前,那语气仍旧很是亲昵,苏钰倒是仍旧浅浅一笑,端起茶水先干为敬,而阿洛此时眉眼微挑,别有深意地看着苏钰,又瞧着慕染跟着苏钰静静地饮茶,阿洛这才拍了拍手,一副很是轻快的语气,"你们还真不怕我在这茶水之中做手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