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心中对花染之事尚且存在疑虑,然而她却不知晓花染同苏继之间的纠葛,却是比自己所知晓的还要复杂许多,以至于一直到现在,苏继都无法忘记花染。
所以他宁愿背弃了苏家,也要不择手段地威胁楚慕染,以救出花染。
只是苏继没有想到,当初令他嗤之以鼻的苏钰,如今却是成了自己。
而在花染的另一梦境里,她的一生却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阿七的声音也在发抖,"它们...它们过来了..."
"刷"的一声,只见花染展开了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中的乌黑的蝠扇,纤细精巧的扇骨上一支樱花正兀自绽放,颜色如血。花染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他回头看向阿七,"阿七啊,你的首领大人恐怕是遇上了大麻烦哟。""啊?"阿七被花染的笑容吓了一跳,这位大人一向是传说中的狐狸般的笑容,怎么此时却是这样诡异的微笑,难道首领大人她已经..."首领大人!"阿七的声音带着哭腔。...花染看着阿七,有些无奈。虽然是阴阳师,但是应付爱哭的妖怪,是他最不擅长的事情。
"阿七,你的首领只是遇上了麻烦而已,并不是已经死了,再说,作为百鬼夜行之主,应该没有这么容易就死亡或者消失的吧。"花染叹气道。
"真的吗?花染大人请一定要救救首领大人!"阿七转悲为喜。。
可是...
它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脚,低头一看,那是一根冒着血的滑腻腻的舌头...
突然,强烈的白色光芒猛地炸开,所有的鬼怪们...。
消失了。
那么多的鬼怪,竟然在一瞬间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是空荡荡的,没有大道,没有枯树,没有鬼怪,什么也没有。
阿七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结界?"阿七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
"你的主人大概是掉进了这里面。"花染的声音从前面不远处传来。。
"花染大人,等等我。"阿七恍然大悟,这是要去救首领大人啊。花染大人真的太厉害了。
一人一妖在空荡荡的世界里行走,那种感觉实在是不怎么美妙。阿七多次打算就让花染大人自己去救自家的首领得了,但一想到这样实在是有些不厚道,于是就放弃了,但是走着又冒出这样的念头,然后想着自己这样不厚道...
阿七跟在花染的后面不断地纠结着。不知道走了多久,花染停住了脚步,阿七差点一头撞了上去。。
只见花染拿出一张符咒,双手捏决,边念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
"嘶"的一声,空间被撕裂了,一条满是青草的路显现在脚下,向前看去,望不到尽头。
花染踩着青草走了过去,阿七赶紧跟上。
一人一妖又开始永无止境的行走着。满是青色的草,旁边是同样绿色的树。但比起那空无一物的结界好多了。
"花染大人,前面似乎有个红色的东西。"阿七终于看见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个不一样的东西,艳丽的红色,在满是青色的世界里显得异常醒目。其实那个时候的花染大人更加耀眼。阿七后来在花染宅蹭吃蹭喝时是这样对林石说的,后者秀眉一挑,那是当然,因为是花染大人嘛。
阿七欢呼着跑了过去。
真不知道带这家伙是来做什么的。
"首领大人,是首领大人,花染大人,是首领大人,首领大人还活着。"阿七看清楚那红色的东西时兴奋地叫道。
"哦?"花染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只见草地上躺着一红衣女子,肤色雪白,容貌甚是秀美,在阿七兴奋地聒噪下缓缓睁开眼睛。
花染对上那双眼睛,那眼神竟然透着嗜血的杀意。。
不好。
花染摘下一株青草,飞快的念了咒。那朱青草猛地变长变大,一下子飞过去束缚住女子。
阿七愣愣地看着眼前被青草束缚住不断挣扎的首领大人,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在前一刻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着,跟随着的首领大人竟然要杀了自己。要不是花染大人,自己恐怕已经被首领大人杀死了吧。
"傀儡。"花染缓缓吐出两个字。
看来事情有些麻烦了。
神无月里,守护平安京的神祇们都不在,这个时候的平安京开始躁动不安。
听说早在前些时候,就有不少贵族突然失踪,只不过他们在失踪了一段时间后会突然回来,至于经历了什么事情,谁也不能记起。请阴阳寮里的阴阳师看过,那些只不过是天狗们的恶作剧,都没有什么大问题。只不过后来失踪的人越来越多,过了很久却没有一个人回来。阴阳寮的阴阳师们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于是上书村上天皇,把正在出云的寺庙里讲咒的花染召了回来。
他们说,此事只有陆花染才能解决。呵,还真是只有我陆花染才能解决的事情啊。。
"花染大人,你是说,这不是首领大人?"阿七回过神来。。
"它只是个长相相似的傀儡木偶而已,你先出去吧。"花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阿七眼前一黑,耳边的风猎猎作响,它出了结界。
夜还是那样黑,那些叫嚣着爬过来的鬼怪们已经爬到另外的地方寻找猎物去了。希望花染大人能够救出首领大人。阿七看着道路两旁的枯树想道。。
花染继续在满是青草的小路上前行,只不过,步伐快了很多,白色的狩衣在迎风飘舞,像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路终于到了尽头。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仿唐朝建筑风格而建造的大宅院,屋顶上的琉璃瓦在太阳的光芒下闪闪发光。
花染笑了一下,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前,一袭白衣,遗世而独立。。
"在下陆花染来访,请主人开门一见。"
"吱呀..."喑哑沉重的声音,门开了。
门里没有人。
花染只是看了一眼,毫不迟疑地向里面走去。。
这座宅院不仅是外面看起来是依照大唐而建成的,里面的装饰也完全仿大唐风格,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小桥流水,俨然是书中所写的大唐江南的美景啊。平安京城完全无法与之媲美。
花染不禁有些佩服建造这所宅院的人了。只不过....他又隐隐的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真是可惜...
忽然,一阵夹杂着血腥的风吹来。
果真是这样。
花染朝着风吹来的方向跑去。他身后,朱红的大门已经悄悄合上了,在水池中的假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经过曲曲折折的长桥时,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回头看了一下桥下,那水清澈见底。
花染摘下桥边树上盛开的一朵海棠,那海棠开得十分娇美鲜艳,他咬破自己的手指,在花心处滴了一滴血,念上咒语,一个身着粉色十二单衣巧笑嫣然的女子出现在庭院里。
"花染大人,好久不见了。"女子行礼。
"好久不见,棠花。"花染说,"我得去那边看看,你留在这里,至于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嗯,我已经记下了,请放心。
"棠花点头。"花染大人请一定要小心哦。"
"那是当然,你也要小心行事。"话音刚落,花染就凭空消失了。。
棠花没有一丝惊慌,像这样突然消失不见,是花染大人一贯的风格。。
花染大人,请一定要平安无事的回来啊。棠花望着花染刚刚消失的地方祈祷着,一双灰色的眸子还是流露出了无限的担忧。
花染大人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棠花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动作,驱散了心中不少的担忧,她静下心来,开始为花染所交代的事情做好准备。
施法离开了那个带有曲桥的院子的花染,此刻正身处于一个小岛上,那小岛仿佛从湖泊中央冒出来,四周的湖水澄澈晶莹,湖面上波光粼粼,放眼望去,湖泊的岸边有垂柳在风中轻轻摇曳,大唐有诗人醉酒浅唱"微风徐来,依依柳弱"大约讲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吧。岛上建有七座木质的朱红色楼阁,那楼阁建造得十分精美,屋檐和窗户全部雕上了华丽的花纹并以朱红色的漆涂上,仔细看,那花纹竟是每一处都不相同,每一枝藤曼衬托着只属于自己的花朵。各种花纹交相辉映,在湖泊的照耀下,更是显得没有一丝不和谐之处。
不愧是来自于大唐巧夺天工的建筑。花染这样赞叹道。。
君子如玉,白衣风流,美景如斯,让人觉得如梦如幻,说是真实,又很虚无,那种感觉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空寂。
这里明明被美轮美奂的大唐建筑所填满,却还是少了什么东西似的。。
抬头向天空看去,几朵形状各异的白云静静的漂浮着,七八只金色的鸟自由自在地飞翔。
清风白云,碧水仙阁,安静而又遥远。
宛若人间乐园的景象。
这里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让人沉沦的气息。
即使是空无人烟,诡异之极的宅院,也是如此带着致命的诱惑。。
大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干净得近乎虚幻的美景,像是神话故事里的海市蜃楼般。。
这些真是一场美丽得过分的梦境。花染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讽刺般的笑意。
在身处于透着阴森的光明的大唐里,确实很容易就让人忘记了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平安京,但是有谁能记得光明的外表下其实藏匿着深深的黑暗,即使是处于无尽的黑暗中也会有光明的存在。
人类的心灵,可真是太过于复杂又多变的东西。。
忘了平安京,忘了一切,置身于盛世的光明。隐隐约约有这样的声音传来。
花染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手执玉笛的红衣女子缓缓从雕着凤纹图的楼阁里走出,那女子肌肤若雪,一袭红衣更是衬得她明艳动人,就像是绽放于春日里的八重之樱,此女样貌正如草地上遇见的傀儡相同,只不过这一个明显是本尊,想必就是阿七那失踪的首领——冉山百鬼夜行之主林石。
女子慢慢朝着花染走近,从她身上吹过的风带着樱花淡淡的香气。。
她不是妖,而是灵?花染有些吃惊。
一般情况下,百鬼夜行是由妖怪之中最强大的妖怪带领,而灵与妖怪是完全不同的种族,妖怪是原本存在的物体进行异化变成的,灵则是本身存在的,就像是魂魄一样的东西,灵的实体是经历了漫长的修炼变幻出来的。唐土有一学识渊博的专讲这类故事的书生,他的名字叫做段成式,写了本很有名的《酉阳杂俎》,书里就讲过这么一个故事:那是唐德宗建中初年时候的事情了,在长安有一人曰韩干,自幼喜绘画,天赋很高,所画的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尤其是他所画的马最是一绝,有人牵着骏马以二十金寻访能够治马的大夫,有一老大夫看了那马大吃一惊,随即大笑:"这匹马真的和韩干画的太像了,活脱脱就是从那幅画里走出来的,你可以韩干先生府上去看看。"老者本是惊讶于这匹马的样子说笑罢了。谁知那人当真跑去韩干府上求见,韩干一看,这匹马与自己前不久完成的那幅画一模一样,细观那马,见其前蹄有损伤,展开自己的画,果真画中之马前蹄有一黑色缺口,这真的是自己所画的那匹。韩干研磨提笔,补上那一空缺,果不其然,马的前蹄渐渐变得完整起来。至于后文也不必再多讲了。
这个画中之马的故事讲述的就是灵,韩干画的马因为太过于生动,以至于马化为了实体。当然,并不是所有的灵都是这样形成的。例如眼前这个,就是八重樱所形成的花灵。
而且应该是以前有过主人的,不知道现在为什么变成了百鬼夜行之主。。
灵成为了妖怪的主人,真是奇妙的事情啊。花染狭长的凤眼微微眯了下,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闪过一丝光芒。女子款款而来,她眼色木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长长的银色发丝被风吹得轻轻飞起。
哼。只听花染轻轻哼了一声,纤长的手指飞快的捏了一个决,一道柔和的光芒向那女子射去。
女子的脚步停住了,整个人都像是静止住了一般。突然,女子脸上浮现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光洁的额头上隐隐约约出现了狰狞又诡异的黑色花纹,并且颜色逐渐加深,不断地向着女子白皙的脸部蔓延开来。女子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不堪。"啊,快走...快走..."女子丢下笛子,有些透明的双手扯着自己的银发,眉头紧紧地皱着,似乎正在经历着异常可怕的事情。
是在以自己的精神力在失去神智中苦苦挣扎吗?真是了不起啊。。
花染当时那样想着。
女子额头的黑色花纹颜色不断加深,已经蔓延到了雪白的脖颈之上,女子死命地扯着自己的红色衣领,那衣领上绣着朵朵银色的樱花。
花染的那犹如染了胭脂般红润的嘴唇动了动,这是念了一道咒语,念完咒语后,只见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奇快无比的在女子额上画了一道五芒星。。
霎时间女子脸上,脖子上的花纹像是受惊了一样,先是死一般的定住了,然后疯狂的向女子的额头涌了上去。
女子有些承受不了着突如其来的冲击,她疯狂的撕扯着自己的长发,仿佛这样才能减轻痛苦一样。
但是女子却没有叫出来,她只是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跪在地上以撕扯着自己的长发来分散自己的痛苦。
花染走了过去,伸出手将那女子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喃喃的念着些咒语。
女子似乎是没有那么痛苦了,渐渐平静下来了。。
是谁,到底是谁在那里?女子的心里满是疑惑。。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在平安京的大道上,也不知道有什么诡异的力量在控制着自己,现在有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人温柔地抱着自己。。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大家都经历了可怕的事情,但是现在平静得有些不可思议了,好害怕一睁开眼睛就是刚刚所发生的一切变成了一场真实的噩梦啊。。
"欢迎回来。"很是年轻的男子温柔无边的声音,耳畔一热,女子在迷茫中听见有人这样对自己说。
"这场噩梦该结束了。"温柔的嗓音在耳边继续响起,像是在安慰着女子般,声音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
没事了。林石觉得松了一口气,刚刚所经历的恍若隔世。。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自己躺在一美貌的白衣男子的怀中,男子一双狭长的凤眼正盯着自己,那双眸子如黑曜石般灿若星辰。
这实在是一个好看的男子,林石有些呆呆地看着男子,男子也盯着林石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看了许久。直到林石发现男子的嘴角不知何时带上了狐狸般的笑意,这才后知后觉的"噌"的一下脸红了起来。
"太失礼了。"林石红着脸对男子叫到。说完了,又发现,刚刚很明显是对方救了自己,自己还没有道谢,就先责怪起他,而且自己醒过来就直盯着男子看,没有从他身上起来...这样看来,失礼的那一方明明是自己 啊。怎么可以这样反过来责怪对方呢。。
"对...对不起….啊,不,是...谢...谢谢...."林石马上向男子道歉并道谢,语言已经混乱不清,真是头一回发现自己这么笨。都怪刚刚清醒,脑子不够用了。林石纠结万分地想着。。
但是她好像完全没有记起自己刚刚还在反省错怪了别人,是因为自己在别人怀里没有起来...
所以,她现在还是满心的忏悔并一边期待对方原谅自己失礼,一边坐在别人的怀里。
呵,真是可爱的女子。花染看着怀里的女子竟然在红着脸发呆。。
"啊..."女子终于记起,自己是不是应该要从他怀里起来?。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林石跪坐在草地上揉着男子的额头,有些手忙脚乱。就在刚才,终于记起自己还待在别人怀里这个事实,于是猛地爬起来,以至于撞到了对方的额头。
花染沉睡在自己的梦境之中,一直便是眉头紧锁的模样,谁也不知晓她究竟是梦见了什么期间慕染让苏继见过花染一次,只是苏继俯在花染的耳畔,仍旧是怎么也叫不醒她。
苏继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一复一日之间,他的不安渐渐明显,苏继总是觉得,自己是即将会遇见什么事情,而直到苏家的四大长老终于沉不住气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之时,苏继终于知晓自己的不安从而来。
"继儿,你如何如此糊涂,如今你坐上的,可是苏家家主的位置!"
偌大的庭院之中,慕染看着苏继同这四位张咯争锋相对的模样,一时之间倒是觉得有趣,也丝毫不在乎这四位长老或许此时是因着抓了自己而来,只是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出罢了。
苏继此时的神情凝重却沉稳,面上更是没有丝毫慌张的神色,尤其是盯着这四位长老的时候,只是微微一个颔首,谦卑地开口,"几位长老见谅,苏继不能同几位回去。"
"胡闹!"四长老此时明显沉不住气,"我看你是被花染那个妖女蛊惑了去,你怎么能和钰儿一般糊涂!如今无论如何,楚慕染我们要带回苏家,你也要同我们回去!至于那个花染,听说她一直昏迷不醒,也好,就叫她自生自灭,也好断了你的念想!"
这四长老此番话一说出口,苏继面上忽然只剩下了满是阴戾的神色,更是微抿着薄唇,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得四位长老,谁也不知晓苏继此时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只是他这般因狠狠的神情,还是叫慕染一下子面色复杂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