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言,得手札者得天下。
然而这终究还是成了后话。
那时的苏越,甚至在那之前许久的光景里,也不过是无名山上的一只小猴子罢了,他忘记在那一座无名山上生活了多久,也忘记自己如何来,又该往哪里去。他只是依稀记得那时的荒凉遍布,他一个人满山打滚的日子里,所有的一切渐渐地模糊开来;而在此后的年岁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原本荒芜得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昏黄的无名山渐渐地生出了浅绿的枝桠,而那弥漫了双眼的花红柳绿渐渐地几乎蔓延到它的脚踝的时候,忽然有人来寻了他,带他出了那名唤无名的山谷。
从此见识了人间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只是再往后,那个人的容貌,还有他的名字,在苏越的记忆里又缓缓地化开来,像是融在了水中的苦涩的糖,他又成了那一只孤独的小猴子,只不过不再无忧无虑,反而是沾染了尘世间的浑浊罢了。
只是他有了自己的人身,也化作了英俊潇洒,干净纯粹的模样。
他坐在人来人往的闹市的街角,看着川流不息的人潮,还有那一张张自己眼前飞快地掠过的僵硬的面孔,这才忽然想起,自己似乎在这世间停留了几千年。
真奇怪,如此恍恍惚惚的,不过像是一刻一般,却转眼,已然千年了。
他依旧是孤身一人,双手托腮,手中的咖啡冷了,他也没有察觉的,只觉得心里似乎空落落,像是丢失了什么。
只是他究竟丢了什么呢?!
苏越甩了甩脑袋,视线路过身旁几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花痴的眼睛,最终停留在了毫无止息的马路上,他似乎是长叹一声,缓缓起身的时候,修长的身影映在了一尘不染的橱窗之上,在薄暮微阳之下有些乱糟糟的栗色的头发,看着似乎是不修边幅的高中少年的模样,只是缓缓抬起手来,掠过发丝的时候,那一双温暖的骨节修长的手,阳光从指缝之间撒下来,淅淅沥沥。
他的睡意还未落下去,却没有再睡的欲望,只是微微整理了那看着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顺势懒散地将手插在了自己的裤兜里,身上雪白的微微褶皱的衬衫解开了领口的一颗扣子,露出了金色的胸膛还有腹间若隐若现的马甲线,他的神情慵懒而没有神采,又是揉了揉自己额间的碎发,在微阳里闪着耀人的微光的发丝再一次变得乱糟糟,看着确实如同厌学而慵懒的少年一般,引来了身旁女孩子的窃窃私语。
只是苏越像是没有听见这些伴着惊呼的声音,而事实上,他确实是没有听见的,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原本被两扇软绵绵的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的睫毛遮住的眼睛终于落在了旁人的眼里,而那一双眼睛镶嵌在了他干净的面庞里,藏着的却是锋利而凌厉的光芒,只是一双眸子,少年再不是那个年幼无知的少年,而那样的光芒,却是令人不由得停住了嘴巴。
而苏越什么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微微抿着薄唇,咖啡厅的转门送走了他那显得有些孤傲而清冷的背影,而他走在逆光的巨大的阴影里的时候,宽阔的肩膀像是可以撑开头顶一寸寸漫上帷幕的辽远的蓝天。
他愈发显得失落起来,每一日,他总是要在这咖啡厅坐一坐的,点了一杯咖啡,坐到那咖啡全然冷却下来的时候,而他神情微怔的视线不知道落在了何处,终于缓缓起身,竟然忘记了那一杯咖啡他却是从来都没有喝过的,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直到这一日,他忽然觉得心里疼得厉害,原先藏匿在心底的沼泽里的空落落忽然蔓延了开来,像是深深陷入了泥泞之中的双脚,将他拖入黑暗,掩埋在坟墓之中。
苏越忽然被这般突如其来的压抑逼迫得喘不过气来,然后就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他的脚步愈发的快了,到了最后,竟然开始狂奔起来,微风略过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苏越缓缓闭上了眸子,张开了双臂的时候,就像是要与谁相拥一般。
再然后,据说有人曾经回忆起那时的情景,那个白衣的少年,留着利落的短发,他伸开双臂飞奔的时候,身子融在了温润的暖阳里,他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拦不住眼里的阳光,而他飞扬的嘴角却带着仿佛某一刻决然的姿态,就这般消失在了暖阳之中,也消失在了车水马龙的众人惊愕的眼睛里。
苏越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了,他仿佛又回到了还在无名山的时候,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不知名的柳绿花红,他躺在干净松软的土地上,一睁眼,明晃晃的日光几乎刺痛双眸,而他微微眯着眼睛,跌跌撞撞地起身的时候,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还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那时无名也不知何处的故乡。
只是这究竟不是无名山,他的脑海里也忽然无端多了一些不曾属于自己的记忆,先是瞳孔通红的少年,眉心一朵朱砂,正眼神冰冷地注视着自己,而后记忆终于缓缓清醒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声响,只忽然变得恍惚起来。
他不是苏越,陵越...陵越...苏越喃喃自语着,这是他现在的名字,他叫做陵越,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紫胤真人的大弟子,他还有一个师弟,叫做屠苏。
百里屠苏,便是记忆里那个双眼血红,却干净得无比美好的少年。
一想到这里,陵越的心里忽然又疼了起来,缓缓地扶着胸口,他微微低着脑袋,只见此时的自己却是一袭紫衣,再不是一直以来雪白衬衣的模样,这般陌生而熟悉的模样却是使得陵越不由得微微皱着眉头的。
而他的眼睛掠过了周遭,再细细想来,嘴角的笑容反而是翻着一丝淡淡的苦涩,这毕竟不是自己的无名山的,那时的无名山,即便不知晓究竟经历了多少荒芜的岁月,即便等到他离去的时候,却始终也只是杂草遍地罢了,偶尔有难以言述的花骨朵,点缀在一片郁郁葱葱之间,却不似这个地方,生机盎然。
苏越,不,此时的他,已经是陵越了,他这般想着的时候,视线缓缓地涣散开来,只是却忽然有什么落地的声音牵扯回了陵越的思绪,是落在地上的一本手札,翻着金光的小小的薄薄的本子,便是这般猝不及防地从陵越的身上落了下来。
这是什么?
陵越的眼里泛着淡淡的疑惑,又是缓缓地俯身拾起,只是这手札里却是空空如也,泛白的纸张,没有任何字迹,就是那封面也是空空如也,不过是泛着诡异的金光罢了。
陵越微微皱着眉头,好看的眉眼之间,是疑惑且忧心的模样,而便是这时,他只觉得握着手札的指尖一阵刺痛,他来不及松手,忽的见到了那原本空空如也的雪白的纸张上却忽然泛着异样的光芒,待这华彩消失之后,陵越终于惊异地看清了这一字一句,不过是短短的几个字,却是字字珠玑。
他睁大了眼睛,而眼里也不知晓为何,忽然露出了惊惧且恐慌的神情来,再来不及多想,陵越飞快地合上了这手札,将他塞入了怀中,却是念了一个诀,飞快地朝着天墉城赶去。
屠苏遇险,速救。
看见那几个字的刹那,不知为何,陵越的脑海伸出又闪现了那个白净的少年通红地睁着双目的模样,只是那般神色,并非是他的煞气发作时六亲不认的无情样子,也不是他一次次对着自己刀剑相向时被吞噬了心智的冰冷,他通红的眼睛里噙着温热的冰冷的源源不断的泪水,一颗颗砸了下来,砸在他的心里,他张着嘴巴,只是凝固的画面里,他只是神色怔怔地看着自己,说不出一句话来,而那一句"大师兄"便像是在这个时候被凝结了一般。
陵越只觉得他此刻的心都要跳出了胸腔,又像是无论他在如何快,也是有什么要失去了。
果然。
藏剑阁外,他赶到的时候,掌教真人还有十几个师弟们将屠苏团团围住的时候,他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锋利的刀剑逼迫着正几乎半跪在地上的屠苏,刀光剑影之间,屠苏的身影更是摇摇欲坠,就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而要跌落一般,只是即便在这样的时候,他却还是紧紧地咬着牙齿,尽管嘴唇已然被咬发青,面上也是毫无血色,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
"屠苏!"陵越没有意识到他此时声音里的沙哑,也没有多想,在这锋利的剑光之间,手中的长剑早已出鞘,一己之力冲开了阵仗,那些刀光剑影转而落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只觉得万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几乎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而他却恨不得自己是失去的感觉的,因着这般锥心的疼痛,若是常人恐怕早已灰飞烟灭。而即便是他,也觉得全身都像是撕裂了一般。
然而,他却还是咬紧了牙关,强撑着一下掠到了屠苏的面前,将他狠狠地护在了自己的怀中,嘴角的血丝终于落了下来,屠苏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陵越的怀中。
而陵越哪里承受得了这般的剑阵,只是冲进去的时候,他早已是伤痕累累,而屠苏如此遍体鳞伤的模样更是使得陵越忽然之间气血上涌,紧接着口中更是一阵腥甜,他的身子显得有些踉跄,只是却没有松开手,反而扶着屠苏的手却是愈发的紧了,不过口中却也是在这个时候忽然喷出了一大滩的鲜血来。
陵越似乎再也支撑不住一般,却还是紧紧地搂着屠苏倒了下去,只是即便是将要坠落的时候,他却还是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身子朝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只为了屠苏能够少一点疼痛。
倒地的时候,屠苏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原先双目的通红缓缓褪了下来,陵越听见了屠苏几乎是颤抖着的声音,"对...对不起,大师兄!"
泪水自这个红衣少年的眼眶里落了下来,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也落在了他的眼眶里,那一瞬间,陵越几乎分不清他眼睛里究竟是屠苏的泪水还是自己的泪光。
也是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屠苏的身体竟然会是这样轻,轻得...就像是他下一刻就会任凭着他消失了一般。
那一刻,陵越的身子是愈发的颤抖了起来。
而他却不知晓,屠苏在这剑阵之中已经强撑着等了多久了,他既是希望他的大师兄能够回来,又要忍受着被焚寂吞噬了心智的痛苦,久久不让自己连唯一的神识都丧失了。
只因着他盼着能够再见到陵越一面,只是他没有想到,却是这般场景。
他想要同陵越说的其实不是那一句,只是望着陵越如此伤痕累累的模样,却还是改了口,声音哽咽,身影踉跄。
而他起初只不过是想要告诉陵越,他在藏经阁里专心致志地超写着经书的那些日子里,他所等着的,不过是自己在陵越归来的时候,能够微笑着同他说一句,"师兄,我终于等到你回家了。"
只是如此,仅此而已。
阿丘猛然一惊,飞快地翻身躲过,锋利的刀身却依旧从腹部划过,留下浅浅的一道伤痕。小布丁显然没有料到阿丘竟有如此的敏捷度,慌忙又扎了一刀下去,阿丘却哪会给她第二次机会,一个擒拿手将小布丁的双手负在她身后,那把刀就这样抵在他的脖颈上。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死,或者带我去找张然熙。"阿丘的声音厉声传来,不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小布丁思索片刻,终于说道:"好,我带你去找她。"
两个人行走在阴暗的长廊里,阿丘注意到小布丁飘忽的眼神,握着她的手腕一紧,"我警告你,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刀子可不长眼。"
无奈,她只能引着他来到别墅地下的监狱里。
明火摇曳,遍布着焦灼味的地下室里,眼前是无尽的血腥,小布丁被阿丘威胁着,只能放低了声音,说道:"你先放了我,我就帮你进去。"
"不必了。"阿丘冷漠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小布丁觉得眼前一黑,便栽了下去。
阿丘收回了手,冷冷地将小布丁往旁边一撇,便趁着他人不注意,走了进去。监狱很大,关着形形色色的人,却无一不是遍体鳞伤,哀鸿遍野。越是往里走去,伤口便愈发的可怖,阿丘每走一步,便觉得愈发的揪心,好容易,他终于走到了尽头,红衣的少女被吊在半空中,衣服已经破烂,露出了结痂的伤口,有些已经化脓,那样柔弱的少女,此刻早已经是奄奄一息了。阿丘定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熙。"此刻他也不管是不是有谁看见自己了,只顾着快步走上前去,几招解决了附近的看守们,。他飞快地上前,解了然熙手上的绳索。那样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无声无息地倒在他的怀里。
张然熙此刻的视线是模糊的,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只是手心传来的温度又让她辨不清这究竟是不是梦,她只能无力地浅笑一声,"是你吗?阿丘。"
"是我,"阿丘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声音也是轻轻的,生怕弄疼了她,"我来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他身后,一大群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赶来,带头的小布丁更是一脸的腾腾杀气。
学生会内,齐修正坐在会长的专用椅子上,优哉游哉地修剪着指甲,末了又舒展着那双白皙的手,专心致志地欣赏了一番,全然不顾身边的周旋阴沉的一张脸以及依旧扬着标准笑容的蓝琳。
这天一大早,蓝琳照例是来主持学生会定期的例会的,虽然这一次并不会有许多人,只是当她来到会议室时,却惊讶地发现人流将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她含笑着进去,见到了,便是坐在她的椅子上的齐修以及平时并不轻易露面的学生会元老们,包括前任会长,苏烨。
"蓝琳啊,"一个已是中年却患了老退化症的男人此刻倒是清明,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初我们几个放心地把学生会交给你,可不是让它沦落到今天这副样子的。"
蓝琳也不恼,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慢吞吞呢说完了,她鞠了一躬,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保叔,您说的是,学生会当初就不应该交给我,没了您,也没人能打理好它了。"
保叔赞许地点了点头,全然没有意识到蓝琳话里的讽刺。倒是齐修却笑出了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蓝琳,有些事情呢。做不到就不要逞能,学生会现在要的,是一个英明的领袖,而不是一个让他愈来愈败落的,蠢材。"最后的俩个字他倒是说得一字一顿,两手摊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蓝琳。
蓝琳却不为所动,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不知修部长认为,有谁能胜任呢?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不男不女的,女人?"学她的样子,最后两个字加强了语气。
齐修却只是笑了笑,便直入正题,"今天既然叫了大家过来,我齐修也不废话,想必大家都看见了现在学生会的窘境,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不过这一点不说大家也都应该明白,还不是因为学生会少了一个好的会长。所以呢,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重新选举一下,新的会长呢?"
这话说的直截了当,蓝琳环顾四周,虽然不少人还在陷入沉思之后,却是是有些人赞许地点了点头的。这些一个个头脑简单的家伙们,看来齐修再他消息的日子里确实做了不少准备功夫的,现在不仅有红衣,自己还要与他们内斗,早已经心力交瘁了,看来她真的要想想法子了,只是眼下这关,真的不好过啊。
她还在想着,齐修却继续说道:"本人齐修,这会儿倒是要毛遂自荐一下了,本人乃学生会文娱部部长,要说组织天赋绝不亚于蓝琳,要说比她更甚一筹的,咳咳。"他清了清嗓子,才说道,"我名下有比学生会更精英的团队,学生会现今已经满目苍夷,急需人才的补充,若我当了会长,我的那些人不都是学生会的人么?不过若是我退出了学生会,我你也不知道这些人才究竟会流失到哪里去的?"
他说的无辜,摆明了却是赤裸裸的威胁,蓝琳略略有些吃惊,没想到齐修竟然还在招兵买马,恐怕他早就已经对学生会虎视眈眈了吧,这样想着,她看向苏烨,却迎来了苏烨的目光,清澈,沉着,笃定,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应该还有着信任。
信任?是她看错了吗?只是为何心里有些异样,似乎刚刚齐修的那一番话都已经不足为重了。蓝琳定了定神,便依旧含笑说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废话了,学生会的老规矩,咱们还是投票决定吧,相信这个节骨眼,应该没有人意义吧。"
她的眼睛向着在座的扫视了一圈,目光泠泠,清澈却不失威严,渐渐地,一个个手臂举了起来,齐修却不怎么在意,数了一数,却是佯装可惜地摊了摊手,"蓝琳,真是可惜呢,还少一个,就是一半了,既然没有超过半数,是不是..."
他说着站起身来,看着在座的各位。
"等一下,还有我!"忽的男声传来,颓长的身影立在门外,阿丘浑身是血,推开了会议室紧闭的大门。
古堡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四周的慌乱冲撞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吊灯的亮光终于重回古堡,苏慕歌环顾着四周一张张花容失色的脸蛋,企图寻找一丝蛛丝马迹,齐修则派人解下小布丁,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虚脱得不成样子。
"主、主人。"她看着齐修,终于松了一口气,沉沉地昏睡过去。
齐修沉默地看了一眼晕过去的小布丁,遣散了古堡里的宾客们,待古堡空无一人后,他站在卧室的床边,房间里没有开灯,凄冷的月光驱散了黑夜的浓稠,停在他的脸上不愿离去,许久,他才动了动嘴角,声音是没有温度的冰冷,"敢在我的地盘撒野,看来真是不想活了。"
他身后的大床上,小布丁低吟一声,双手攥紧了被单,眉毛也皱在了一起,似乎陷入了某个可怕的梦境之中。
回去的路上,张然熙想想小布丁的样子就觉得背后阵阵凉意,小声地问道:"那个就是你们一直在调查着的人吗?"
阿丘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他不知道什么人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穿透齐家如此森严的防卫,还能干那样的事?是一个人还好,最可怕的是那人背后还存在着一个组织,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南书城就已经岌岌可危了。
正想着他的余光瞥见副驾驶座位上的苏慕歌与他一个表情,心想她的想法一定与自己一样,内心更是担忧。
而苏慕歌,她却因为心里担心的情愫而满怀疑惑,南书城怎么样,学生会怎么样,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苏慕歌啊苏慕歌,千万不要忘记前世的教训,管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于是她努力驱赶了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转头学着自己奶奶的样子,对着张然熙阴森地笑着,"你听过好奇心害死一只猫的故事吗?"
张然熙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早已被吓得不轻,双手遮住眼睛,摇着头重复着:"啊!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知道!"
汽车穿梭在荒凉的大道上,头顶是茂密的树叶堆积而成的黑暗的天空,两旁是随风舞动着的树影,黑夜里掠过的寒鸦带来一声悲鸣,落在树梢,又匆匆离去。
苏慕歌拄着脑袋,望着窗外的黑夜发呆,她不知道,原来她根本没有心思理会那个神秘少女,因为她的麻烦事,正在暗处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企图趁她不注意,就一口将她吞噬。
那是在几天之后的黄昏,张然熙因为有事先走一步,她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穿过一个个古老又宁静的胡同,此时已经初露冬天的痕迹,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双脚踩过,发出窸窣的声响,在巷子里显得愈发的嘹亮。或许是她踩树叶踩得过于开心,并没有注意到正有人尾随着她。她一蹦一跳地走着,虽然一直看着地面,却轻车熟路地拐着弯儿,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巷口。戴着黑色面具的人心下一紧,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却没有在拐角发现任何踪影,那人上前几步,前面是死胡同,他左右张望,不明白人去了哪里。
"嘿,你是在找我吗?"苏慕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人转过身去,扎着马尾的少女对他扬起一个轻快的笑容,他似乎有些不忍,可是转念一想,咬了咬牙,拳头便挥了出去。苏慕歌真的不知道自己最近中了什么邪,无论白天黑夜,总是有人趁机偷袭着她,害得她不得不提高警惕,吃个饭睡个觉都不得安宁。
就像现在,面前带着面具的人虽然一招接着一招没有让她喘息的机会,但却都是留有余地的,不像之前的那些人,招招毙命,着实狠毒。苏慕歌看见他的眼睛也没有带着杀气,遂放下心来,躲闪的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过了许久,两个人都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苏慕歌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喘着粗气说道:"大哥,那么打下去,你累我也累,咱们还是先休息一会儿吧。"
面具男愣了一下,第一次打架的时候有人这样和他说话,他突然想起刚刚苏慕歌一直处于防御的姿态,不见她有任何的攻击,便问道:"为什么你不还手?"
苏慕歌盘坐在地上,从书包里掏出一瓶水喝了一大口,又问她渴不渴,面具男摇了摇头之后,她才说道:"因为我是和平主义者啊,打架什么的我最讨厌了。"
面具男听到她这么一说,瞬间觉得自己十分无耻,竟然欺负一个女流之辈,他弯下腰来,向着她鞠了一躬,满怀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动手的。"
苏慕歌对他突然而来的行为很是惊讶,摆摆手,"没事,我已经习惯了,不是你是第一个跟我道歉的,想想还真是蛮好笑的。"说着她竟然真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总之是我不对。"面具男缓缓摘下面具,下巴满是胡茬,露出沧桑的五官,像是从远方风尘仆仆赶来的旅客,他又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苏慕歌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他虽然他的正面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年纪,但那苍老的神情和佝偻的背影似乎诉说着一个悲伤的回忆,他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吧,苏慕歌这样想着,他却突然回过头来,苏慕歌对上了他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她一直以为,苏烨的眼睛是她所见过的最浓郁的忧伤,因为他残疾,他无法胜任会长的职务,他甚至无法保护自己的妹妹。可是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睛却表达着另外一种悲伤,透过他的眼睛,你可以看到一个悲伤的故事,你仿佛掉入寒冷的深渊,凛冽的北风肆虐地啃食着你的心脏,你无力反击,于是你更加的孤独、悲伤、绝望。
她第一次因为一个人的眼睛而觉得心碎难过。
眼前的男人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露出一个悲戚的笑容,她说:"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的,可是现在,南书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能够打到你,就可以有00万,对不起,我不应该为了钱而伤害你的。"
说实话,虽然苏慕歌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听他这样一讲,她还是极度震惊的,"你说,是打到我?而不是打败我。"什么时候自己的身价变得这么高了。
男人沉默地点头,便走了。
"等一下。"苏慕歌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为什么你要告诉我?"
苏慕歌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被人关进小黑屋里,她看着眼前凶神恶煞的大腹便便的老女人,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容嬷嬷。
"小姑娘,我劝你还是招了吧。"就连声音都是出奇的相像,"你也知道,着南书城的法则,可不是摆设,犯了事,要是及早的承认兴许还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苏慕歌两手一摊,一脸的无辜,"容...不是,这位姐姐,您好歹也先告诉我我犯了什么事行不,也让我死个明白。"
"怎么,还敢嘴硬?"老嬷嬷瞬间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手上就差了跟鞭子了。
"蕙姨。"蓝琳总算走了进来,和颜悦色地说道,"您先出去吧,我想和她谈谈。"
"是,是。"真不晓得刚刚一脸凶相的蕙姨为什么一见到蓝琳就笑得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待她走好,蓝琳便为苏慕歌松开紧紧绑着的绳索。
"学姐?"苏慕歌热泪盈眶地看着蓝琳,嘴角轻颤,一脸的委屈,"到底为什么抓我来这?我真没干坏事啊。"
蓝琳轻轻拉过她的手,淡淡的笑容像是春日里的暖阳,一下子使人躁动不安的心灵平静下来,"我相信你,可是光我相信是没有用的,关键是其他的人都信才行。"
她的话说的沉稳,却让苏慕歌无端地的紧张起来。
一连过了好几天,张然熙都没有看见苏慕歌,校园里纷纷流传着她因触犯城规而被悄悄处决的消息。张然熙这才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就在她一舞惊鸿的第二天,有目击者在城郊看见有人在远处的废弃荒地上跳着舞,虽然离的远肯不清面容,但是那舞步却似曾相识,等那人离得近了,不见跳舞者的踪影,只看见地上躺着的一具死尸。
"可是就算是这样,凭什么认定是慕歌干的?就因为她也会跳舞吗?"张然熙还是不解,一头雾水地看着身旁铁青着脸的阿丘以及心急如焚的周旋。
阿丘喝了口水,继续说道:"目击者碰巧是舞蹈社的一员,对苏慕歌跳得舞映象很深,后来想想才发现舞步方面的完全相同,就把她告发了,不仅如此,也有人在那天早上见过受害者,受害者又是受伤而死,苏慕歌自然难逃干系。"
"真好笑。"张然熙一听到这里,无比气愤,猛地一拍桌子,"那天慕歌明明一整天都呆在学校的!"
阿丘听她这么一说,顺势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挑了挑眉毛,"你确定?因为你们班同学可不是这样说的。"
张然熙这才想起那天她刚好睡了一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吞吞吐吐地交代了那天的真实情况。阿丘的眉头皱得更深,思索了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道:"你觉得你昏睡一天,这事正常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