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强忍着笑,越发淡淡的回平儿道:“真若这样,府里可就热闹了。”
主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嘀咕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家院子里,刘姥姥已经醒来,青儿心里有牵挂,只是催刘姥姥家去,祖孙三个等着和姑奶奶道别,赶着回家呢。
凤姐儿也不留他们,如今手头紧,也没多余的银子打发他们,就把几件不多穿的衣服打包送给他们,又捡了了几样点心包上,让带着路上吃。
经过一天的相处,巧姐儿和青儿的关系越发亲密,恋恋不舍地送到角门外。
这里正在道别呢,只见一个少年莽莽撞撞的奔过来,若非王板儿眼疾手快挡了一下,差点没把王青儿撞倒。定眼一看,却是荣国府三少爷贾环。
贾环先打招呼道:“原来是王板儿呀,又来向二/奶奶打秋风的吗?”
突然发现站在王板儿身后的姑娘,高挑的个儿,长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嘴角儿俏皮的勾起笑纹,正和巧姐儿说笑呢。
因问王板儿到:“哎,那姑娘是谁?倒挺面熟的。”
见王板儿沉下脸来,不愿搭理他的样子,忙把话锋一转,凑近王板儿卖弄道:“你知道今儿个金陵府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吗?马道婆说,她们古井巷出大事儿了,就那个卖黄酒的王婆子,昨儿晚上家里走水,把王婆子和家里收养的一个傻子烧成了黑炭,还有更奇的呢,官府查案子的推测说,是王婆子自己放的火,原是想烧死那个傻子......”
王板儿哪有心思听他胡扯,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三少爷又说笑了,既然是流落街头的傻子,不喜欢赶出去就是了,怎么可能放火连自家屋子都烧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贾环用眼角的余光瞟着王青儿,越发觉得眼熟,正巧听巧姐儿叫了一声“青儿妹妹”,不由击掌大笑道:“对了,这位是青儿姑娘吗?那年来府里,我们还在一起玩来着,越发出落得漂亮了,比巧姐儿还高半个头呢。”
虽然,对这位“贾环少爷”没有什么印象,也不感兴趣,他说的话却让王青儿颇为在心。
仪态端庄地对贾环道个万福,微笑着寒暄道:“许久不见,三少爷也长高了呢。哥,三少爷既然说是奇事,自然不能用寻常的道理去妄加揣测,要我说,定是那傻子粗鲁蛮横惹人嫌,却赖在人家中赶也赶不走,所以,倒霉的主人才铤而走险。”
贾环见青儿主动和自己搭讪,越发来了兴致,跌跌不休的道:“据马道婆说,傻子长得倒是蛮英俊的,并非粗鲁之人,就因为那傻子长得十分英俊,这阵子王家的黄酒生意格外兴旺,同样的价钱,那些小姑娘大嫂子的,倒宁愿多跑几里地,也要去她家买黄酒。若非长相英俊,力气又大的出奇,担水都不用扁担的,故而王婆子才收养他的。”
王青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突然就心烦意乱起来,勉强应酬道:“是吗?或许,王家生意好,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呢。”
当即和巧姐儿以及贾三少爷道别,急匆匆的爬上马车,催促刘姥姥和哥哥快些上车赶路。
刘姥姥莫名其妙地笑道:“敢是家里蒸着白面馒头,赶着回去吃呢,就急成这样!巧儿姑娘,三少爷,老身就此别过,天不早了,若再耽误,今儿就赶不及在宵禁前出城了。”
“巧儿姑娘、三少爷,在下也告辞了!”王板儿也颇为谦恭的道了别。
王家祖孙三人回到家时,已经昏定,因没见到那娘儿俩,青儿正待问王刘氏,却见王狗儿从里屋出来,拿着银袋子在手上掂着道:“岳母猜猜看,这里边有多少银子?”
刘姥姥正眼儿也不看他,扯着嗓子叫女儿到:“板儿娘,麻利弄点米汤喝,我们还是中午吃的饭呢,这会儿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门外传来王刘氏的声音:“娘,早给你们准备下了,你没闻到香味儿吗?排骨炖萝卜,新蒸的花卷儿。这就给你们端上来。”
刘姥姥不悦道:“这又不是过年过节,又不是农忙时候,大晚上的何必破费......”
被岳母直接无视,儿子女儿也没人理睬自己,平白的讨了个没趣儿,王狗儿不由就讪讪的站在屋中间愣怔着,这会儿忍不住插话道:“虽然非年非节,却是有财神爷降临,我倒有好事儿和岳母说,你又不想听......”
刘姥姥拿起鸡毛掸子,拍拍衣服,刷刷鞋面,撇着嘴儿道:“听你的话我把年都过错了!你手里那一包只当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我听说你去和人赌钱,用布袋子装了半袋子石子儿冒充银子,被人发现狠揍一顿赶了出来,这会子又来消遣老娘。”
王狗儿羞得老脸通红,解开钱袋子,哗啦一声把里边的东西全倒在炕桌上,可不是白花花的十几锭银子,差点没把刘姥姥的眼睛闪瞎了。
“女婿,你这是哪里来的?又去赌钱了?财神爷终于开眼了,让你赢了连庄?”
王狗儿十分不悦地沉下脸来,梗着脖子质问刘姥姥道:“岳母,别老眼光看我,只当我这根手指是白剁了吗?你啥时候听到我又去赌钱了?”
“你别让我白欢喜一场!”刘姥姥说着,早忍不住过去把银锭子逐个儿掂了掂,又仔细数了一遍,忍不住追问道:“这当真都是咱家的?哪里来的?”
王刘氏把热腾腾的排骨汤端上来,王板儿跟在王刘氏后面,捧着一盘子花卷。
“娘,这回他倒真没骗你。”王刘氏阁下托盘,把排骨汤一碗一碗拿出来,摆上筷子,笑眯眯地对刘姥姥道:“就寡妇家那个小院儿,这不都买了好几年了吗,家里都不喜欢,板儿他爹几次想便宜卖了都找不到下家,没想到财运到了,挡都挡不住。”
“那个院子真的卖出去了?没有赊钱还赚了?一二三四五六......”
刘姥姥简直不敢相信,盘脚坐在炕上,把炕桌上的银子重数一遍,嘟囔道:“整整一百五十两?这些银子足够在城里买一个小院子呢,就寡妇那房子,虽然盖好不过二十年,可这七八年都没人住,门窗都被乞丐偷着卸下来当柴烧了,除了你,哪个傻子肯出这么高的价钱?”
“岳母,就没见过你这样说话的,新东家精着呢,那房子可是两进院儿,五开间呢,东西厢房在加上耳房和后罩房,也有十几间,听说当年建造不算人工和自家的粮食,单是购买材料就花了小两百两银子,满打满算,没有三百银子休想建得起来呢。”
想着自己以后就要在这破屋里生活,王青儿忍不住插话道:“若我们新建那样一座四合院儿要多少银子?”
刘姥姥扳着手指盘算着,好一会儿方才叹息道:“不算屋基地,不算人工,也不算招待帮工的吃喝,怕也得小二百两银子呢。”
看着王狗儿嘚瑟的样子,王青儿不由撇了撇嘴,暗道一声“败家子儿”,这笔生意分明是吃了大亏,他还乐滋滋的以为自己捡了大便宜呢。
忍不住用筷子敲了下碗沿儿,挤兑王狗儿道:“若这么加减,咱家这笔生意倒真做得二百五了些,平白的就亏损了一百多两银子呢。看咱家这破院子还能住到几时?哥哥也已经到成家的年纪了,家里急等着换一座宽敞的房屋,我们就该把那座四合院儿留着自己住。”
“鬼丫头难道忘了,当年是谁死活都不去那院子住的?”王狗儿白了青儿一眼,越发得瑟地拿起两锭银子在手心儿里把玩着,嘴里没忘了教训王青儿道:“帐不是你这么算的,只因那屋子死过人的,先是老东家,后来是少东家,都是痨病鬼,我当年花六十两银子买下,自以为捡了大便宜,却被人冷嘲热讽,连你娘和姥姥都怀疑我,说是被那寡妇迷了心窍,你姥姥和你都不愿过去住,就空着,后来,也不知道一个哪里来的一个乞丐偷偷住在那里,不到几个月也染上痨病死了,村里人越发觉得晦气,白送都没人肯去住呢,今儿好容易卖出去了,还净赚八十两......”
刘姥姥笑道:“亏你也曾读过几年私塾,连帐都算不清楚,是赚了九十两才对。”
王刘氏心情大好,笑眯眯的接话道:“板儿他爹并没算错呢,这一百五十两银子,其中十两算是他们娘儿俩的饭钱,王妈妈讲好的,他们今年要在咱家搭伙儿呢。”
“做生意讲究钱货两清,倒没听过这么做生意的。”刘姥姥嘴里包着东西,嘟囔了一句。
王刘氏给她添了一勺汤,忐忑不安的解释道:“只因王妈妈诉苦说,他们流离失所,身上就这么多银子,买了房子,一时半会儿吃喝都是问题。我看他娘儿俩可怜见的,新家没锅没碗什么都没有,连被褥都是我家借的,确实没法开伙儿,就应下了,也没顾得和娘商量。”
刘姥姥道:“我也就一说。留他们在咱家搭伙儿,不过添两双筷子罢了,我们少吃一口也就有他们的了,倒也不值什么,别说卖房子的事儿我们家做的原也有些不地道,帮他们一下也好图个心安,就算逃荒讨到我门上,还能眼睁睁看着人家饿死不成?”
王青儿几口啃干净手上的排骨,剩下的半块饼也没心情再吃了,用抹布擦擦手,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调侃道:“饿死倒不至于吧,就怕那娘儿俩没多久也变成了痨病鬼,半夜里上门儿,找爹讨还骗他的银子呢。”
“鬼丫头跟谁学的?说话这么不中听?!”刘姥姥伸手给了青儿一个爆栗。
“姥姥,我说的都是好话,你听完再打不迟。”
王青儿委屈地揉着额头,也不再卖关子,挑明了道:“既然这会儿银子也到手了,契约也签订了,想来是由不得他们反悔的,我倒觉得应该给他们提个醒儿,就说那屋子常年没人居住,最好收拾干净用石灰水粉刷一下,坏了的门窗也得重新添置安装,干脆过了年,立春之后选个好日子搬过去,或许,可以帮他们消灾避难,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家好人做到底,暂时就让他们在我们家居住,也算是积点阴德吧。”
王狗儿道:“他买咱家房子也是天意,是吉是凶,只怕不是多收留他几天就能避免的。”
王青儿没奈何,只好打着王太医的名号道:“我在荣国府听给姑奶奶看病的太医说,痨病是极容易传染给别人的,所以,有一人犯病往往会累积一家人,但是,若能用石灰水擦家具门窗,石灰粉洒在地上消毒,就能防范把痨病传染给别人。”
“你这死孩子,若真有那么神奇,就该告诉爹,别贱卖了,好好一座四合院儿,只消把屋后那几棵树放倒,花上十来两银子,把门窗修一修......”
刘姥姥打断王狗儿的话,用牙签儿剔着牙花子道:“常言道知足常乐,眼里的金子不如到手的铜,青儿不过就那么一说,还不知是不是管用呢,就急成这样?况且,那屋里死了两口人总不是假的,寡妇她丈夫死的时候瘦得眼睛都合不上,想着都吓人,住那屋子怪瘆人的。”
其实,王狗儿也就是担心刘姥姥和王刘氏埋怨自己,故而抢先说出来,她们娘儿俩既然无话可说,也就释然了,因问刘姥姥道:“那就按青儿说的,让他们来我们家暂居?”
“就按青儿说的办吧,我也乏了,先回屋歇着去。”
毕竟年事已高,刘姥姥早熬不住了,吃完饭就回自己屋里歇息去了。
自己的提议得到全家一致赞同,倒是出乎王青儿的意外,显然,这一家人虽然爱财如命,但却存有良善之心。
问明白那娘儿俩就在那座四合院里,王青儿哪还呆得住,就要过去请他们过来商议收拾房子的事情,因天色已晚,荒村野岭的一个人有些害怕,就央求王板儿跟着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