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雨水凄迷,缠/绵不散。
夏湘朝碧巧投去赞许的目光,眯眼笑道:“这主意不错。”
碧巧连忙挺直了小腰板儿,似乎在说,吾尚有余勇可贾!那架势似乎要亲自将车上的男孩踹下去。
夏湘不愿劳烦木头,毕竟木头是李毅的人。她双手抓着冷冰冰的匕首,对准男孩的脸,冷静严肃地吩咐道:“房伯,将这小子扔下车去。”
二管家早就迫不及待了,听到夏湘吩咐,顿时眼冒精光,狠狠啐了口,将身子探入车厢,势欲抓住车厢里的男孩儿。
只是,二管家的手刚刚探出,这黑衣小子便化成一道黑影,从二管家的手下掠出了车厢,同时,还不忘似笑非笑地留下一句:“谢姑娘救命之恩。”
木头冷眼看着,并没有什么动作,他巴不得这小子离夏湘远点儿。
周玉年捂着嘴巴“噗噗噗”地笑,躲闪着夏湘的可怕眼神。
二管家没抓到戴言,十分扫兴,垂着头,有些丧气地坐回到车厢外。夏湘瞪了周玉年一眼,便欢喜地说道:“房伯,那小子让你吓跑了。”
二管家听了,皱纹催生的面孔顿时焕发出光彩,再没了方才的丧气模样儿。
夏湘倚回车厢里,重重舒了口气,似将整日的疲乏担忧都散了去,这才慢慢合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
周玉年骑马行在绵柔细雨里,望着黑衣小子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这小子,小小的年纪,能有如此身手。倒也真是难得。
整整四个时辰的路程过后,马车摇晃的愈加厉害了。
夏湘皱了皱眉,禁不住颠簸,悠悠睁开眼,发现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看样子大约黄昏已过,快要入夜了。
“还有多远?”她有些乏了,急于找个地方歇歇,连晨起时对田庄的好奇都被这一路疲乏折磨的没了踪影。
雨水渐渐多了起来,夏湘掀起纱幔,看到一座大山矗立在眼前,浸在茫茫细雨里,轮廓清晰,景物又有些模糊。
马车还在剧烈颠簸,乳娘的声音响起:“快了,也就不到一刻钟的路程。”
夏湘将目光从大山上收回,瞧见马车正行于田间阡陌之上。四周尽是农田,一道道田垄整齐而安静地躺在雨水里,稻苗儿渐渐挺直了腰杆儿,贪婪地享受着细雨的滋润。
空气格外清新,夏湘忍不住吸了口冷气,同时打了个冷颤,却依然还是笑了。
天地宽广,才会心情舒畅。
“小姐,天色不早了,四周都是田,也没个遮风挡雨的物件儿,您当心着凉。”乳娘孙氏顺着纱幔的缝隙,望了眼外头的景致,不由心生惘然。
当年生下小书,孙氏便去了夏府做乳娘。
小书有大姑子帮忙照看,没让孙氏费多少心。反而夏湘,从小便黏着孙氏,几乎寸步不离。当初,夫人身子不大好,没有多余的精力照看小夏湘,夏湘算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不想,夫人生下夏湘没几年便去了,夏湘受了刺激,变成了哑巴,整日里就知道发呆。孙氏见着小夏湘可怜,不忍弃之不顾。于是,便一年一年照顾到如今。
现如今,小书跟孙氏不大亲近,反倒是夏湘,越发像孙氏的亲生闺女儿了。
她鲜少回王家村,便是回来一趟,也只是往家里送些银子。便是住上几日,儿子也不愿跟她睡,总是嚷着找姑姑,有什么意思呢?
乳娘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还是落入了夏湘的耳朵里。
她转身钻到乳娘怀里,故意打了个冷颤,笑的十分讨喜:“这天儿真是冷,还是乳娘怀里暖和些。”
乳娘不由笑道:“怎么就转了性子呢?”
如今,她还是想不通,夏湘为什么自打那次落水,便换了个人似的,聪明活泼不似往常。然想不通的事便不去想,既然大小姐还是大小姐,大小姐还活着,且比往日里活的更好,那便是好的。
一会儿的功夫,马车便停在了一处院落前。
夏湘刚要下车,乳娘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等会儿,我去后头给你取个斗篷来。外头冷着呢,先别下车。”
出了夏府,乳娘也轻松些,不若平日在府上那般拘谨。
夏湘点点头:“那您快着点儿,别把自个儿冻感冒了。”
“感什么?”乳娘回过头来问。
“感……我是说别染了风寒。”夏湘一阵恶寒,心想,日后说话定要注意些才是。
乳娘笑了:“哪就那么容易染上风寒?奴婢身子骨好着呢!”
说着,乳娘掀了纱幔便朝后头跑去,夏湘盯着随风晃动的纱幔,微微笑着。或许老天怜悯,这一世才多了这样好的一个乳娘。
不一会儿,乳娘便拿了件大红色的薄斗篷来。
夏湘将斗篷披在身上,小手抓着斗篷的绸缎里子紧了紧,这才跟着乳娘出了车厢,被乳娘抱下了马车。
头顶多了把油纸伞,雨水轻轻敲在油纸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很是悦耳。
抬起头,目光越过低低的纸伞,望向前方的院落,夏湘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愉悦,便是一路的疲乏也消散了大半。
这住处干净规整,像模像样儿。没想到,父亲还算有点儿良心,给自己留了这样好的一间房子。
马车两旁站着许多人,除了随行的下人,木头和周玉年,还有前来迎接的里长、庄上的管事,以及一些看热闹的庄上佃户。
大家都想看看这个被府里赶出来的傻小姐到底什么样子。
夏湘抿嘴一笑,垂下头去,采莲很贴心地将伞压得极低,刚巧挡住了夏湘的脸。夏湘握着乳娘的手,低声说道:“湘儿累了,让大家都散了罢,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乳娘跟二管家耳语了两句,二管家走到管事和里长面前,小声嘀咕了几句,管事和里长点点头。里长转身喊了一嗓子:“都回去罢,别扰了大小姐歇息。”
众人窃窃私语,一时没几个人离开。
夏湘裹着斗篷,躲在伞下,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入了院子,进了屋子。没一个人瞧见她的模样儿。
院子外头的佃户们自是一番长吁短叹,失望败兴。
本想趴着院门再瞅上几眼,可看着门口的木头和周玉年这两尊大煞神,谁也不敢妄动,不敢妄言。片刻后,众人便散了,各自回家躲雨去了。
木头和周玉年转身进到院子里时,一个矮小的黑色身影穿过细雨,从夏湘院门前飞掠而过。
身影停在低矮的院墙边,盯着门口两辆青蓬马车瞧了许久。
“还真是巧……”他想了想又喃喃自语:“不是早该死了吗?”随即微微一笑,低头朝前面不远处的另一处院落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