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跟大皇子一路跟上来,神色各异。
皇帝蹙眉,目光瞟过二皇子时,微微一顿。不管如何,今日刺杀之事与二皇子和李云珠是脱不开干系的。
夏湘的花园正中是一大片菊园,经雨的菊花没有丝毫颓败,缀着雨珠儿,反而显得更加美丽。菊园四周的灯笼越发明亮,半空悬着无数小蜡烛,将一个菊园点缀得熠熠生辉。菊园前是一排红木矮几,供人休憩。其上摆着各色瓜果点心。
更难得的是,菊园上放的竹帘星星点点闪着无数亮光,若星空一般。其上悬着一轮“明月”,细看可以看出,是圆形的明瓦罩住了火光。明瓦被打磨的十分薄,能将内里的光尽数透出,形成若圆月一般的模样。
皇帝侧眸,问夏湘:“若今日无雨……”
夏湘腼腆笑道:“若无雨,自然不会如此布置。这假的月亮星子怎么能跟真的比?”
“若无雨,岂不是白忙活了?”皇帝目光中的赞赏意味越发浓重了。
夏湘却会错了意,连忙解释:“也不过是些蜡烛案几和竹帘子,用不了几个钱,更何况,若今日用不上,日后也有得用,谁家不用灯笼蜡烛呢?皇上……皇上可莫要恼小的铺张浪费。”
“哈哈……话都被你说完了,朕有什么可恼的?”
龙颜大悦,夏湘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戴言站在不远处,遥遥望着,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夏湘,喃喃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竟是这样的。”
两世为人,戴言终于遇到了喜欢的人。
夏湘站在那里没有动,望着皇帝携美赏菊的背影,放下心来的同时,又有些酸涩。不知……祖父和柔姐儿在做什么。
这个中秋,仿佛踩在了刀尖儿上,直至此刻,夏湘才真正缓过气来。
忽然,手上传来暖意,夏湘回头,见戴言正牵着她的手,一双眼温润如水:“不用咱们在这候着。”言罢,戴言拉着夏湘出了菊园。
走在大红灯笼下,听着头顶传来雨水击打竹帘的声音,戴言的手一直紧紧攥着夏湘的手,越握越紧。
“有点儿……疼。”夏湘轻语,同时,将耳边一缕发丝挽到耳后,顺势低下头去。
戴言连忙散去几分力道,轻轻牵着夏湘的手,止住了脚步。菊园已经看不到了,前方只能瞧见长长的红灯笼,戴言站定,转身,面对着夏湘,眼睛像星子一样明亮。
“湘儿,以后……每个中秋节我们都一起过,好不好?”戴言将夏湘的手抬起来,放到唇边,轻轻吻下去。
夏湘本来懵懂,直到手背触到戴言的唇,才一个激灵,向后退了几步,抽回手。
戴言蓦地笑出声来,笑声轻轻的,飘在半空中,让夏湘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怎么办,怎么办,这小子是要干嘛?大半夜的,他举止轻浮,笑容诡异。怎么办?要说点儿什么好?
啊对,许婶儿!
“戴……戴言,今儿中秋,你别守在这儿了,那边儿不会轻举妄动了,你……你下山去陪陪你娘,别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夏湘搓着手心,不知再说什么好,转身想逃。
戴言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夏湘,揉了揉夏湘的脑袋,轻声道:“我娘跟孙婶儿她们在一块儿呢,再说,这山上人太要紧,我还是留在山上的好。”
“那……那你该干嘛干嘛去罢,我去生活馆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一整天没好好吃东西,有些饿了。”夏湘转身又要跑。
戴言手上用力,又将夏湘拉了回来。大红灯笼透出的朦胧将秋日里的清冷渐渐蒙上一层暖色,暧.昧,温.存。
“夏湘。”戴言盯着夏湘,目光深不见底。
夏湘心跳越发快了:“啊?”戴言第一次这样唤她,没有叫大小姐,没有叫湘儿。
“夏湘,夏湘,”戴言脸上洋溢起笑容来:“待你及笄,嫁给我好不好?”
夏湘,夏湘,带你及笄,嫁给我好不好?雨水敲击竹帘的声音似乎蓦然之间消失不见,似乎周围没了雨声,没了秋风,没了闪电和雷声,只余一盏盏大红灯笼铺向远方,只有戴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让夏湘渐渐坠落其中。
“你若不说话,便是答应了?”戴言捉住夏湘的手,觉着有些凉,便放在唇边哈了口气,轻轻揉搓起来。
夏湘觉着心要跳到嗓子眼儿了,却无能为力。
“你……你别瞎说。”夏湘用力抽回手,戴言或是怕弄疼她,连忙松了手。
定了定心神,夏湘沉住气,目光中划过一丝狡黠。
“宁王世子要娶我,那个小侯爷古奇也要娶我,啧啧,尽管是个二房,咳咳,你说……我可选择的好儿郎这么多,为什么嫁你呢?再说了,我还有一两年才及笄呢,到时候或许有更好的选择呢。”夏湘心里慌得很,可脸上却强作镇定,好似很冷静的样子。
戴言又笑了,依然云淡风轻:“你是说……若没人要你,你便嫁给我?”
“怎么会没人要?”夏湘蹙眉,横了戴言一眼,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踩着小碎步一溜烟儿朝生活馆跑去。
戴言眼睛一眯,想到李毅和古奇,目光透出一丝寒冷,转而又笑了,望着夏湘的背影追了上去。
是夜,皇帝在白玉京过夜,直至翌日晌午,皇帝才带着一行人回宫。
临走,夏湘让周二安排十几名血杀里武道修为很好的小子跟随皇帝回宫,一路护送。皇帝站在白玉京山下,抬头望了眼山上的山庄,笑容儒雅:“这山庄,不错。”
庄子上的人都躲在不远处,遥遥望着皇帝,听到皇帝的话,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来。
“丫头,”皇帝忽然转向夏湘,微微弯下腰盯着夏湘的眼睛,笑道:“日后朕再来你这庄子,可需要付银子啊?”
夏湘眼睛一瞪,又眯起来笑了:“您这话说的,好像这次收您银子了似的。”
“哈哈哈……”皇帝哈哈大笑,携着赵美人上了马车,便朝京都去了。
夏湘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与周二吩咐道:“加紧戒备,山庄停业整顿三日。”
周二眯眼一笑,意味深长道:“那个……老大早吩咐完了,竟然跟您想一块儿去了,啧啧,应了那句心有灵犀。”
秋日雨后又平添一丝清冷,风拂过,夏湘一张小脸仿佛被风吹过的池水,蓦地起了变化,笑容里裹着冷风,阴森森的。
“周二啊,这又上秋儿了,我看你闲得很,不如……就去帮我沤点儿粪罢,等来年好肥地。”夏湘拍拍周二的肩膀,没等周二说话,就又回过头,笑道:“你若不愿意,那来年若粮食不够吃,您就少吃点儿。”
周二咽了口唾沫,把一切不情愿都咽了下去。
等夏湘走远,周一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盯着周二哈哈大笑,周二气的挥一挥手,朝山上走去,捡破树枝烂树叶去了。
夏湘回到山下宅院时,神色疲惫。
乳娘拉着夏湘的手好一顿掉眼泪:“……你擅作主张,什么都不商量我,让我呆着这山下,心里像生了一把火,想上山去看你,你又派人拦着。我自己也不敢去,怕给你添乱。你还没及笄,怎么心里就藏了这么多主意,胆子就这么大?若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死去的夫人交代?”
眼泪一颗一颗落下来,滴在夏湘手背上。夏湘一阵心疼,一边帮乳娘擦眼泪,一边认错:“是我不好,我不好,事先该知会您的……”虽是这样说,可夏湘心里明白,若真的早早告诉了乳娘,乳娘必然不会让自己冒险,做这样凶险之事。
可若一味回避躲藏,一味寻求安稳,早晚会有一天被李夫人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剩。
所以,要瞒着乳娘,要护着乳娘,事后,要劝慰乳娘。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门外传来马嘶声。
不一会儿,芸香便跑了进来:“大小姐,京都府上的富贵来了。说有急事要见大小姐,说是有关老太爷的。”
夏湘倒没太在意,心道许是中秋没有去京都,祖父挂怀,才命富贵来接自己去京都,不能过十五就过个十六也好。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嘛。
拉着乳娘的手嘱咐了几句,夏湘便整理整理衣裙,顶着两个黑眼圈跟着芸香去见富贵了。
天高云远,夏湘遥遥见到富贵站在门外来回踱步,那模样儿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夏湘心里咯噔一声,有了不祥的预感。
她加快了步子,小跑出了院门,隔着老远就喊道:“富贵,出了什么事?”
富贵见了夏湘,连忙迎上去,一脸惶急:“大小姐,老太爷病倒了,一直在咳血,您快回府瞧瞧去罢。”
虽然有所准备,可听到富贵的话,夏湘依然没站稳,身子踉跄了一下。
“大夫呢?大夫怎么说?”夏湘拉着富贵的袖子匆匆询问。
“大夫说,老太爷郁结于心,是心结,需要静养,不能动气不能动怒,不能大悲大喜……”富贵神色有些难看:“大夫说,若一直如此,怕是药也医不好。所以二管家才让小的快来请您回府去,老太爷也就见了您,这心里才能欢喜些。”
“走,咱们这就走,”夏湘转身对芸香吩咐道:“去,喊戴言来赶车,让迎春留下来听乳娘吩咐,你跟着我回京都,什么也不用带,把戴言叫来咱们这就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