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绿岫要放了柳初动,众人皆尽哗然。云初定更甚,又是惊异又是庆幸,还有些复杂的情绪在心头。
绿岫说道:“前几天我在真神面前祝祷时,感知萨满神宫将有一劫。真神密语我不能泄漏,但是当时的预示,比当前之事严重了不知几许。所以,我想,此人的出现,我之受擒,都是应劫。以汉人的话说,是小灾挡大祸。我能以此身为本教挡住更大的劫难,实是荣幸之至。而此人,算是成全了我。若非是真神有意安排,怎能如此有惊无险?”
她停了停,众人皆对柳初动等人怒目而视,却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话。于是,她继续说道:“我萨满教教义中有宽恕一节,对任何人,都有容许他做错并改过的机会。汉人有位夫子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即改,善莫大焉……”
这是她短时间内第二次提及汉人的处世经典,有些教众不觉将眉头皱起。绿岫恍若未知,以萨满语念了几句宽恕经文,众人随之念诵。
绿岫继续又道:“此人做出这等行径,我深知他心中恶魔为何,愿我萨满真神以无上神力涤荡他心灵的污点,从此改过自新,再无罪恶。”
她再次带头诵念经文。
她脸上闪着圣法的光芒,她的声音是世上最诱-人的魔音。众人在她的催眠蛊-惑下,竟然认同了她的说法。
制住柳初动的教众放开了他,柳初动却傲然站立:“今天你放了我,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你会后悔的。”
绿岫微微笑道:“后悔不后悔,是我的事。你若现在不走。一会就是你的后悔了。”
柳初动不料她狠绝起来竟能如此,却也不敢将自己的性命等闲视之。袖子一拂,正要离去,云初定拦住了他。
柳初动冷笑道:“怎么,你还要羞辱我么?云师兄!”
云初定心中满满的恨铁不成钢之意,苦劝道:“师弟,回中原吧,七虹门需要你,穆师妹也需要你,你按我上次与你分析的去办。一定能制衡展家,何苦在这里耗着?”
柳初动露出古怪笑容:“云初定,你太小看师姐了。你以为只有你想的办法能制衡展家么?师姐早就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云师兄,你大概想不到吧,半年之后,师姐将要嫁给展啸了。七虹门和展家从此便是一家人,哪里还需要什么权力势力的分配,还需要什么制衡?”
此事果然出乎云初定的意料。在他的印象上,穆初雨还是那个沉溺于小小满足的小姑娘。可,实际上现今的她,却站在他离最遥远的地方,对面不相识了。
云初定没有说话。多年沉积的涵养功夫了练就了他的不动声色。然而柳初动却面目狰狞地笑了笑,他十分满意被这个消息所刺伤的,再不是唯有他一个人而已。
而后。柳初动夹手夺了一匹马,扬长而去。
一道黄沙绝尘远。几枝绿柳羌笛怨。云初定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绿岫忽然说道:“云旗主。我还是有些僵直不稳,请你扶我一扶。”
云初定木然地过去。她伸过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趁无人注意,轻轻地拍了拍他。这只有他二人才知晓的安慰令云初定一怔,抬起头,正看见她温柔的眼。
原来,她不是需要他的扶持,而是想要帮他承担失落与黯然。
云初定与绿岫间的微妙情愫,萨满教众收拾战场的忙乱,全都被一阵虚弱的欢呼吸引了过去——
雷诺从大石块后面跳了出来,大叫大嚷,然而也只嚷了几声,就一头栽倒在黄沙里。晕倒之前,他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一句:亲爱的碧血旗疗养院,我们来了!~~
…… ……
“我就要嫁给你,就要嘛,就是现在,就是此地!”展眉在雷诺面前,早就不懂什么叫矜持,什么叫淑女了!在碧血旗休养了几天,勉强初初复原,她便使尽深身解数,展开了逼婚**。
“我可怕夜长梦多的,小呆……我们快点成亲好了!万一又来个像绿岫姐姐那样闯婚的,我可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忽然发觉这种比喻着实不太对,连忙闭了嘴。
雷诺最早一直在担心展眉是在生死之境随口的应承,如今看来,他的担心真是太过多余。只不过嘛,虽然他是很想快快把这一见到帅哥就流口水的花痴鬼丫头娶进门,可不趁着这机会好好逗逗她,又怎会甘心?
“不是吧?聪明可爱善解人意贤良淑德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展眉展大过……”
“你还说你还说!”展眉红着脸跳上前,捂住了雷诺的嘴,“你敢再说,我反悔了啊!”
雷诺顺势一把搂住了她:“不如我们就在这把事办了?”
展眉全身的温度飙升,软软地,没说话。
她的不说话,在雷诺看来,根本就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任君宰割”四个字,于是他也就决定勉为其难地满足她。他吻吻她光滑明朗的额头,又吻吻她娇艳如花的脸颊,低下头去,这回的目标是她轻柔湿润的双唇。
她的身体依旧软软地挨在他身上,双唇却因为紧张而绷得好紧。她嘴上恨嫁,可完全就不明白嫁人意味着什么。
轻扣她紧闭的齿关,他想要更深地吻她,这白痴女人突然把眼睛瞪圆了:“你干嘛!舔来舔去的,又不是小狗!”
雷诺简直想一巴掌打下去!
如果不是这时候门帘一挑、艾弥儿走了进来,雷诺真的会直接把展眉掀翻了为所欲为。
艾弥儿一看他俩这模样儿,忍不住偷偷地笑。
展眉羞得直想找地洞钻,狠狠地瞪了瞪雷诺。
雷诺偷香窃玉被抓个正着,只好“咳咳”地清了清嗓,问道:“阿嫂有事?”
艾弥儿收了笑。确实有事,若非有事,她也不会这么着急地过来,闯了他俩的好事:“丹心旗的若是带人来要接圣女回萨满宫了。我们旗主说,两位与圣女有旧,应该想与圣女再见一面。”
展眉大叫不妙:这回惨了,重色轻友,不知绿岫要怎么怪她笑话她呢!
雷诺沉吟道:“圣女难得亲身在碧血旗传教,为何走得这般急?”
艾弥儿道:“原本无他,一月后是我萨满教一年一度的秋祭。若旗主说道萨满神宫刚受袭,圣女受惊,值此多事之秋,今年的秋祭应该提早到半月之后。他说得冠冕堂皇,我们旗主和圣女,都不好反驳。”
“秋祭时,云旗主也是要去萨满神宫的吧?”雷诺忽然问。
艾弥儿点头:“是。”她猜到雷诺的担忧,接了一句:“秋祭并不是全教的祭祀仪式,而是教中关键人物的年会。”
雷诺了然,便不再多说什么,对展眉道:“走吧,我们去送送圣女。”
两人匆匆地赶到圣女驻所,却见那边已被丹心旗的武士团团地围住,竟是靠近不了。
圣女车驾齐备,依然是纱轿一顶,白衣白马,白色的底上印着蓝色的火焰状莲花,又寂寞又炽烈。
似极了圣轿中端坐的绿岫。
在丹心旗武士的外围,是云初定所率的乌都奈、巴图等碧血旗教众。他们尽皆伏地,以最为恭谨的礼节相送圣女。
若是作了个启程的手势。圣女宝驾缓缓地动了,车轮辘辘,又将把绿岫送往悠长无尽的寂寞里去。展眉低声说道:“若我是绿岫姐姐,在那个什么神宫里一时一刻也呆不下去,早就闷死了……”
雷诺忧心忡忡,并未在意她在说什么,展眉哼地一声转过头去。便在此时,圣驾之中,突然传出圣女肃穆而坚决的声音:“停。”
这个字,像咒语,停住了每个人的思维和动作。几乎所有的人都怔了一怔,好像世界在这一刻突然间停滞了一会儿一样。
一怔之后,若是趋身问道:“圣女有何吩咐?”
素手轻扬,绿岫揭开圣驾车帘,探出了半个头。若是拦住她道:“圣女,启程吉时已到。若有别事,交由属下去办便是!”
绿岫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并没有太多的谴责意味,但不知怎的,若是却感觉到一种无由的压力,竟然不由自主地让开。
无视于若是的再次提醒:“圣女,切勿错过启程吉时。”绿岫缓缓地走下车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云初定的方向走去。
也许是被她平时的权威震慑,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没有人再阻挡她,反而,她所经过的众人,都自动地为她让出一条道来。
云初定初时见她向着自己这边来,颇为惊异,却也没想到她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她款款地走来,走到他面前时,他竟然呆住了。
那女子的身上有种淡淡的像是茉莉的清香,让他想起了远在江南的故乡。她完美无缺的面庞就在他的脸边;他听见她的无上妙音:“你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未完待续。。)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