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中原腹地。
巨大的石碑上篆刻着后世立下的碑文。
公元前17世纪,殷商时代,是世界史学界公认的中华民族历史发源时期。整个殷商帝国延续约600余年,在经济、文化上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当时的王权建立了大量的军队与官僚组织,奴隶制达到巅峰,在全球范围内,是顶尖的繁荣文明之一……
墨轩站在这块刻着‘牧野遗址’的石碑前看了许久,身为考古学专业大学生的墨轩,总觉得自己对于殷商时代,有一丝淡淡的亲切感。
“小轩!来!瞧瞧我发现了什么!”
墨轩的父亲是考古学教授,这次假期带领墨轩来新乡北部的牧野遗址,不仅是为了给墨轩实地补习功课,也是为了研究一项关于周朝灭商的课题。
商朝末年,周师与商军决战牧野,很多细节都没有被史书记载下来,只有亲自来这里考察,才能更好的还原历史真相。
墨轩来到父亲身边,此时父亲手里正捏着一片生满绿色铜锈,几乎都要被腐蚀成碎片的青铜器。
“这是什么?”墨轩上前细看。
青铜器上,依稀可见周边的风雷卷云纹,密密麻麻交错,足有六层叠加,繁琐而且精致。
象征天地威严的风雷云纹中央,篆刻着商代极其晦涩难懂的古文字,还好墨轩学的是考古,不然还真看不懂这些东西。
“看纹路和上边记载的内容,我觉得大致应该是一篇祭司的卜辞。”父亲将这青铜器递给墨轩。
墨轩接过青铜器,入手温润,竟是没有寻常发掘出土古物的泥土气,也没有金属锈蚀之后的异味,倒是莫名的让墨轩生出一种亲近感。
卜辞不长,墨轩一字一字默念,“灵山十巫,有遗在殷,其名万灵,敕令九阴……”
卜辞还未念完,一股阴凉之气冷飕飕的沿着墨轩的后背蔓延,直接冲上后脑勺。墨轩浑身寒毛炸立,猛的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父亲注意到墨轩异样。
墨轩没有应声,继续念:“闻仲神灭,命改气运,尔将归位,再生通灵……”
“闻仲?”父亲惊愕,急忙起身朝青铜器上看了过来,“闻仲在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不过是神话小说里虚构的人物罢了,怎么会出现在卜辞上?喂,是不是队里的谁拿了仿制的东西来开玩笑啊……”
父亲愕然质疑,声音传入墨轩的耳中,却越来越小。
刚刚自己默念的一段卜辞,则其声渐响,如若轰鸣雷霆,在脑海之中滚滚炸开!
“尔将归位,再生通灵!尔将归位,再生通灵!”
墨轩恍惚,周身异样传来,轻飘飘的如同虚浮在空中。
“……归位……通灵……”
最后一句声音陡降,如悄然附在墨轩耳旁低语。紧接着,天旋地转,墨轩只觉自己好像被抽离了身体。
“我……”
墨轩来不及出声,忽然间铺天盖地的黑暗淹没了他的视线。
……
恍惚间,墨轩仿若置身辽阔的绿色平原上。
巨大的喧嚣冲天震响,几乎撕裂苍穹。
大地和空中,有数不清的人影在纠缠厮杀。每一道光晕过后,就是大蓬的血雨从空中洒落。血雨漫天,尸身横飞。
带着金光的战车在古怪的凶兽的牵引下横冲直撞,巨大的黄色旌旗席卷大地,而白色旌旗的一方显然处在劣势。
墨轩看的呆了。
这一幕幕凶残恐怖的血腥场面,震人心魄!
数以万计的生灵正在忘我厮杀时,突然一声震动平原的雷霆巨响在耳边炸开。
一个浑身被巨大黑色甲胄覆盖,高度达到了三米以上的巨大人影出现在战场正中,悬浮在离地十米左右的地方。
“太师来了!”
“我大商战神闻仲!”
“太师披挂了象征我王权正统气运的九鼎战衣,此战必胜!”
“万胜!诛杀周方逆贼!”
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在战场上爆发,滚滚奔腾,铺天盖地而去。
墨轩陡然睁眼,一股熟悉的暖流在周身爆发,无数陌生的记忆涌现在脑海。
许许多多原本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此刻正如洪流一般涌入他的脑海之中。
这是一个不属于墨轩的人生,从一个服役的王子逐渐成长为殷商帝国闻仲太师的亲兵,中间许许多多的细碎细节,正与他这一世的记忆互相融合混淆……
莫名的,墨轩突然有一种明悟——这个新的记忆,是自己的前世!
“闻仲!师帅闻仲!他是闻仲,我认得他!”
瞬间,墨轩的情绪就融入了这充满仙幻元素的古战场中,无分前世今生!
黑色钢铁巨人的身影仿佛没有听人们的欢呼,只是默默的从背后抽出了一把深邃黝黑的巨剑。
巨剑不知道是什么金属所打造,厚厚的剑脊上不但反射着乌光,同时还有一片片黑色的火焰在缓缓跳动!
闻仲缓缓转头,从面具后透出的目光远远的看着墨轩。
这一眼,无比熟悉。
在这刹那之间,所有的记忆都被墨轩回忆了起来。
“我是掌旗亲兵!对了!我是闻仲的掌旗亲兵!”
前世,自己无数次跟随闻仲征战荒野,没有足够粮水,是闻仲将他的一份让给自己。
前世,自己深陷敌营,遭到重重敌军围困,本来是必死的下场,闻仲却不惜以大帅的尊贵身份,独自一人杀入万军之中。把自己救了出来。
甚至有一次讨伐南方异族,自己身中蛊毒,还是闻仲损耗修为为自己祛毒疗伤。
知遇之恩,照顾之恩,救命之恩!
这些古老而熟悉的记忆涌上来,让墨轩对这一双坚信而期待的眼神,充满了愧疚,充满了敬畏!
与闻仲之间的默契,终于占据脑海,墨轩浑身觉得有巨大的气力在流动。
而披挂在身上的一套银白色金属战甲,也开始有神秘的光晕流动。
“祭旗!”
闻仲沉声怒喝,他终于知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
墨轩咬牙,手中沉若千钧重担。低头看时,战旗正持于手中,白底红纹帅旗就在旗杆上随着血雨腥风猎猎作响。
“祭旗!!”
陡然间,滚滚海啸般的音浪,带着磅礴无匹的巨大气势席卷而来。
无数人充满愤怒与崇敬的注视,为他注入了无穷的动力,点燃了沸腾热血!
墨轩挺直腰杆,双手举起沉甸帅旗,放声嘶吼!
“祭旗!”
那带着玄鸟图案的大旗高高矗立,在风中怒卷张扬。
大商的图腾玄鸟!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闻仲眼神欣慰,挥剑直指周族乱臣,如若地狱一般冰冷的声音从黑色甲胄中传出,刺穿了每个人的耳膜。
“与周方勾结反叛我大商者,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黄色旌旗一方,被闻仲气场压制的死寂无声。
而瞬间便有四人周身光华闪动,飞掠而来。
“雷震子!”
“哪吒!”
“黄天化!”
“杨戬!”
闻仲太师獠牙鬼面之后的双目神光外露,口喝四人名号,手中那长度超过两米的巨剑猛力挥下,巨大的轰鸣声从那巨剑剑身中传递出来,无数黑色的火焰一下子就化作了铺天盖地的火雨,一下子将那飞来的四人给笼罩住。
“小心,这个是九鼎战衣的……”
四人中也不知道是谁仓促的喊了一声,但是话音未落,却看到在黑色火雨当中,四个人都动作停滞,然后变成了通体金属的金属人,光华消散之后直直坠落地面。
砰砰砰砰!
四道尘烟冒起,地面上被坠落的四个金属人砸出了四个大坑来!
“太师一举诛杀周方反贼四大战将!”
墨轩紧紧的抓着帅旗,只觉得胸口之中热血如同沸腾燃烧一般滚烫!
这种归属感让墨轩亲切,激动,却无处宣泄。
这是自己的前世,这些事情,是确确实实已经发生过了的!
此时。
闻仲太师手中那把无名巨剑之下,不知道多少的异族高手与妖魔殒命锋芒。
周方逆贼的四大战将,一路从周原杀到牧野,立下了极大的名头,却也不是闻仲太师一合之敌。
太师旌旗所向,无不披靡!
正当大商军队欢声震天,周方军队因为大将折损而战意濒临崩溃的时候,天空中突然有炙热的风从上往下猛降下来。
这热风来的十分蹊跷,空气中不但温度明显的上升,同时还有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味道在隐隐的扩散。
牧野战场上,所有的厮杀都暂停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天空。
原本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那一团浓厚如墨的云层里,仿佛有人放置了大量的燃烧火炭,炙热的光线穿破云层,透露出一种色泽介于血与火之间的不详红光。
闻仲太师仿佛有所感应,手中黑色巨剑指向苍穹,浑身黝黑的甲胄,竟然在每一个缝隙当中,冒出熊熊的黑色火焰来。
剧烈的燃烧,让闻仲太师身边的虚空全都一阵阵的扭曲。庞大身影,看起来如同虚幻一般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嘭”的一声大响,闻仲太师背后突然展开了两对巨大的黑色金属羽翼。无数黑色的火光化作长条,在他的身边开始了高速的缭绕旋转。
“嗯?有点意思……”
一个巨大的声音从那厚厚的云层之上传来,压过凡间所有喧嚣,震耳欲聋。
墨轩惊愕抬头看去,只见四道身影在漫天红光之中若隐若现。
另外一人的巨大声音响起,桀桀发笑,尖锐刺耳,“看来你这个老东西的感觉还没废掉,这个东西竟然真的在这里!”
墨轩听见这声音,忍不住气血翻涌,几欲吐血。而战象,战马之类的坐骑,则齐齐倒地嘶鸣,耳鼻尽是鲜血渗出。
“如果没有这个东西,这个小小半妖女子,怎么可能穿得上象征人王至尊的九鼎战衣?无尽的岁月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过,你们不好奇这个东西之前是藏在哪里吗?”
这第三个声音,中正平和不带一丝烟火气,仿佛都能想象到说话的人是一个十分令人尊敬的老者。
“他,他是女的?!”闻仲听见空中的声音,心中震惊翻腾,穿着九鼎战衣的,不正是殷商的战神,闻仲吗?!
战神闻仲,不论到哪里,都是一身黑色的铠甲,从来没有人见过她的真正面目,包括墨轩自己这个亲兵!
而照顾自己二十多年,有着救命之恩的大帅,竟然是个女的?!
此时天上传来第四个巨大的声音。
“既然好奇,那就看看吧,把你那宝贝用上就是了。”
这道声音,竟然是个女声。
甜美,温柔,仿佛是世间最优雅的女子在娓娓道来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应了一声,天空霍然变得无比艳红,疯狂涌动的云层一下子就被撕裂开来,九道如大山一般高耸的燃烧柱子从天而降!
这九道燃烧的柱子上,所有的火焰都化作了一条条蟠龙的形状,不停的围绕着本身就烧得赤红的柱子上下翻腾。
这番景象如此的壮阔磅礴,让地面战场上以及那些飞在空中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几乎被这巨物的气势挤压到窒息!
“嗬啊!”
闻仲太师手中黑色巨剑猛力一挥,无数黑色的火光汇聚成一个黑色的火人,飞快的撕破虚空,带着无数道裂开空间的痕迹,直奔向那九道燃烧的柱子。
“这东西的威力,你连一成都发挥不出来,竟然也敢逆天?”云层中巨大的声音带着不屑,“九龙桩下,抽魂炼魄可看你一生,之后就是彻底被抹去。能够死在这种仙家之物下,你一个小小的人间王朝太师,也该自豪!”
随着这个声音一落,九道通红的柱子轰然一声,如同共鸣一般发出了一种同时震动的声音。那些原本环绕在柱子上的火龙,一条条全都带着痛苦的神色,如同火雨一般纷纷向下坠落。
黑色的火人一遇到这由数不清火龙组成的漫天火雨,顿时如同丢到火里的雪球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的就默默消融干净,没有剩下半点的痕迹。
“嗵嗵嗵嗵……”
九道烧红的柱子势不可挡的坠落地面,近乎四分之一的长度深深的没入了地面。
大地平原瞬间被这巨物砸开龟裂,被波及的士兵,几乎都还没来得及哀嚎一声,就直接被高温化作了黑色的飞灰,随着滚烫的热风洒向了远处。
九道柱子上,那燃烧的火龙又纷纷飞了回来,依旧是在柱子上不停的缠绕升腾。
而闻仲太师,就被围在这九道火柱的中间!
“听闻你们人间王朝,有种失传的刑罚叫做炮烙。”
空中那巨大的声音又开始说话:“虽然跟这景象有点像,但是这个小半妖你不用担心,抽魂炼魄的痛苦,比那种失传的刑罚,要恐怖上万倍!”
“九龙桩,给我炼!”
无数的火龙仰天长啸,然后毫无生气的双目随着低下的脑袋,死死的盯着被围在中间的闻仲太师。
也不见这些火龙如何动作,但是九根燃烧柱子围住的空间中,开始有许许多多空间破碎的古怪声音传出来。虚空之中,成千上万的黑色裂痕不断蔓延,仿佛有一股看不到的无形大力,正在将空间不断的挤压撕扯一般。
闻仲太师那被黑色铠甲覆盖的身躯,也开始一阵阵的扭曲,仿佛也无法抵抗这股虚空中的巨力似的。
痛苦的低吼,从铠甲之中传出来。无数殷商的士兵,尽管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无能为力,但还是高呼着冲向那炙热的火柱。
墨轩瞪大双眼,目眦欲裂!
他记得这里,他清楚记得闻仲将会惨死于九根腾龙火柱之下!
前世,自己无力营救,可这次,即便自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如此被人羞辱!
守卫王权,守卫亲帅,是自己的使命!
墨轩咬牙提起战旗,浑然不顾生死,飞身而上,直朝火焰巨柱冲去!
也就在此时,那九龙巨柱猛然爆开一团光彩,将所有人都震退回去。
墨轩身子骤然倒飞,手持帅旗死拄地面,才堪堪稳住身子。
“让我瞧瞧,那东西究竟一直藏在哪?”天空中巨大女声娇俏笑着,在九龙巨柱爆开的光彩之中,映出了虚幻影像。
影像中,一间雕梁画柱的宏大庙宇闪着幻影光彩。
庙宇中央是金玉所制的凤鸾宝帐。
宝帐之下有一尊神像,这神像人面蛇身,容貌倾城绝伦。
一身柔丝白纱遮掩曼妙身姿,翩翩长袖之中伸出如藕般的玉臂,虚托着一座并不起眼的青铜灯台!
“我当在何处,原来竟是在女娲圣庙之中。”天空女声笑了一声:“有女娲圣人的香火笼罩,怪不得咱们找不着这东西。”
“好了,既然东西到手,便抹去这小东西吧。”
说罢,墨轩只见云中有一束血红流光射下,直接照进九龙巨柱之中,硬生生从闻仲那黝黑甲胄之中,抽出一缕白光。
这白光不断幻化出龙形,随着血光吸引,无法抗拒的朝空中飞去。
而失去白光的瞬间,闻仲周身黑色甲胄瞬间爆裂崩散,化作点点流光消散,露出其中的身躯!
闻仲那獠牙鬼面的面具,乌光在火焰的映射下光芒四射。
她一头长发,在火焰里,黑丝飘飞燃烧。
而那双墨轩曾经熟悉,现在却又觉得美丽而陌生的双眼,在跳动扭曲的火焰中显得异常安静祥和。
闻仲缓缓伸出她细长的手臂,眼神淡然中带着一丝温柔,指向自己。
她想说话,可是已经张不开口。
她细长柔美的身躯,没有了战衣的包裹,最终承受不了九龙巨柱上火焰的舔食,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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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帅!!”
墨轩目眦欲裂,他无法忍受自己守护了二十年的人,就这样在火焰中消失。
他无法忍自己直到烟消云散的最后,才看清同样也守护着自己的这个人。
“闻仲太师……”墨轩死死攥着战旗,泪流满面。
他跪在地上,朝向闻仲消失的方向,万念俱灰。
“还有关于这东西的一切痕迹,都要抹去。”空中那位不食烟火的声音淡淡道:“包括那些凡人。”
话音未落,下一瞬间,九龙桩如同迸发的火山,火海流瀑,朝漫山遍野的凡人扑来。
面对上界仙人的手段,地上的凡人甚至连蝼蚁都不如。
一时间牧野平原变成一片地域火海,无数凡人被活活烧死,化作一滩焦黑的枯骨。
天地之间,牧野平原尸山血海,九根通天巨柱之上火龙缠绕,四散的烈焰如同巨浪一边一边拍打大地,枯槁龟裂。
永远象征着殷商胜利的战神闻仲,已经在仙人手中灰飞烟灭。
而象征殷商王师的帅旗,也在烈焰之中,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