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相处太久,谈某才愈发不明。”谈无欲并没有被问住,而是坦诚地摇头:“素还真为人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恰恰是因为太过接近,我又比任何人都不了解。所以这个问题,无论再过多少时日,谈无欲恐怕也得不出答案。”
直视月下出尘身影,易闲愁苦笑一声:“你问我可算是问错人了,我对素还真并没有多少了解。我帮他,也只是我想做得事情刚好能帮上他而已。”
这话一点都不做假,谁让那么多江湖义士都或多或少会和素还真扯上关系呢?易闲愁也好,闻人然也罢,想要帮得只是江湖中数不尽的痴人,演绎出一场场悲欢离合的任侠儿女而已。至于素还真,反正是一哥嘛,走一步算十步的家伙。哪怕是抽风的现在,其实也有化身挡去死劫,管他去死……
“……今夜刚好无事,你我不如聊一聊,互相对素还真之看法如何?”
“对素还真的看法?”易闲愁听谈无欲这么问,抬头看着天边的圆月,凝思道:“如果只是说我对素还真的看法的话,我觉得他…算是苦境人士正义的道标或者……信仰?”
说到信仰那个词,易闲愁好似有些不敢确定,犹豫了片刻还是吐了出来。
“信仰?你怎会有这种看法?苦境正道人士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为何偏偏是他素还真,能够成为苦境正道之信仰?”
谈无欲面无表情不置可否,易闲愁也就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素还真为人如何我不做评价,但正道人士当中,走到他如今这个地步得却少之甚少,这应该是他成为正道道标的第一个条件。”
“另外,他平日所为,谈无欲你比我清楚。就算早年曾与你一同算计了接天道,也在之前警告过,给他留了一线生机。是以即便素还真并非完人,亦是很有原则、给人留有余地的人。这一分留给他人的余地,或许是他能够赢得人心的另外一个原因吧。”
易闲愁说到这里,见谈无欲没有反驳地意思,话越说越顺,舒展下身体续道:“因为留了余地,所以江湖中人无论是正是邪,即使不喜素还真多管闲事,也都愿意还给素还真一分余地、一丝回旋的空间。哪怕日后兵刃相向,但在其他组织眼中,素还真所作所为总是无可厚非,或许这才是他在江湖之中长久立足之本也说不定。久而久之,素还真之声名,自然响彻苦境中原。再加上所为之事最终均是为了公理,以及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个人魅力,逐渐成为正道人士的道标并不意外。可是……”
谈无欲和易闲愁四目而对,未等他继续说下去,接口道:“可是怎样?你想说得,是谈某从不留人余地可对?”
“这……”
“直言无妨,谈某还不至于些许度量也无。”
“既然你问了,那今天我就说个痛快罢。谈无欲你性喜剑走偏锋,行事果决。虽能起出奇制胜之效,但也总会将自己逼上绝路。谈笑眉如是,你与她之间的亲情毫无转寰;冷剑白狐亦如是,若是你当初救之,他又何须成为欧阳上智的打手;甚至连暂时合作的敌人,比如沙人畏明明是受命于欧阳上智,你也是同样一份余地也不留。方和普九年合作,便翻脸杀之。长久以往,与你合作之人均不敢真心信任于你,人缘也就比不得素还真了。”
历历数来,俱是过往江湖之事。月光如水,洗不去旧时染身污秽。话愈说愈深,谈无欲回忆曾经言行,只是凝神不语闭目沉思!前尘所为,究竟几分错几分对,世上谁人能够评说?天边圆月之上的黑点,是暂时地乌云蔽月,还是被那天狗逐渐吞去了本心?锥心拷问,总是难解的……疑!
月照映困心的人,谈无欲再提最后一问:“九层莲峰所赌,易闲愁你又是为了谁?”
“唔,两个都有吧……”
“呵,好个两个都有。若只是素还真,你之前所言,俱是废言;若说是为吾,又有故意讨好之矫情。”谈无欲转身直视易闲愁道:“你比我想得要聪明。”
“那是,这个江湖,呆子可是活不下去得啊。你之称赞,我欣然受之。”
“日后你想做些什么?”
“救一些人,做一些事。”
出乎意料地爽快与坚定,谈无欲轻笑道:“那么日后你也会像素还真一般,做那天下大同的痴愚之梦吗?”
“素还真怎样与我无关,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嗯,认真地说,我只想管我想管得事,帮我想帮助得人。无事的时候,便随性而为。”
易闲愁摇摇头,素还真的大愿,一般人不敢许,也根本许不了。说素还真痴愚,你谈无欲普度众生的大愿,难道轻了?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是近千年来少有地快慰,易闲愁胸中颇感畅意,长呼一口气道:“谈无欲,我觉得你恐怕是我活着这么久以来,第一个交心朋友。有些话,我在素还真面前说不了,反而可以和你说。今晚和你聊那么多,真是少有地舒心。”
谈无欲说笑道:“你这样说,吾可算是赢了素还真一次?”
“为何不算?与你为友自然是该损一损素还真的嘛!”
“哈哈……”
同时开怀大笑得二人,是打趣那麻烦缠身地日才子,亦是添得一友的感怀。江湖前路为何,暂且不问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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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星戴月,荒野急行,蔓生地草藤打在身上,掩不去崎路人内心的匆忙。崎路人和一页书详谈之后,并未松一口气,反而更加忧心忡忡。据自己所知,回到过去并没有一页书说得那般容易,稍有不慎便是身死之危。再则自己一方有集境人士相助,那么半尺剑呢?他又会找谁?而且七天,七天真不算多!
愁容满面的崎路人,向千石林方向奔走,志在争分夺秒。好在易闲愁二人并未离开千石林,没多时便察觉到了易闲愁的气息。崎路人松了口气,总算是省下了找人的时间。崎路人循着踪迹,往前飞速跃进,在易闲愁错愕的眼光中停了下来。
易闲愁有些意外地看着崎路人问:“崎路人,你怎么找过来了?”
“一页书前辈找你,有事需要你帮忙。”崎路人稍做平复,缓和了急促地气息之后说道。
“前辈找我?”易闲愁不明就里,明明天虎一方并未折损多少人手,一页书此时此刻究竟有什么事,连他都解决不了,需要自己帮忙?
“嗯。”崎路人应了一声,随即看向谈无欲。这人便是帮衬着素还真解决了欧阳世家的月才子,统辖文武半边天的另外一人。或是思之江湖传闻,崎路人对谈无欲尚存疑虑,平淡地望着谈无欲抱拳一礼道:“这位想必便是脱俗仙子谈无欲了。”
“罗网乾坤之名,谈某亦不生疏。”谈无欲不咸不淡地回了一礼,只因对方那份对己若有若无的防备。
崎路人轻笑一声道:“崎路人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此回是为素还真而来,不知月才子可否助他一臂之力?”
素还真的性命太重,崎路人不敢赌,算不上上乘的言行相激,用一次又有何虑?被人看轻些许,总比不过素还真的性命为要!
“呵,阁下有话还请直言,谈某答应得事情便不会反悔。”谈无欲笑着回应,今日心情不错,与人为友,自己总算在其上赢了素还真一筹。一句无礼,还不至于搅乱心绪。
崎路人见易闲愁对他摇了摇头,心下一定,不再试探,坦白道:“一页书前辈想请谈无欲你去云渡山一趟,商量如何回到过去,共同保护素还真残魂。”
“保护素还真?”
“是。”此间并无外人,崎路人将一页书之计划解释了一番:“所以我会回到数十年前,尽可能地在过去杀掉太黄君;而天雷坪之时的素还真残魂,则需要谈无欲你与叶小钗保护。”
谈无欲看了易闲愁一眼问:“你明明心有所疑,为何不是他而是我?”
“前辈另有他事交待,不知能否得月才子之臂助。”稍作犹疑,崎路人果断请求道。既然易闲愁那么肯定,信谈无欲一次便信了吧.虽说在风采铃之事上,易闲愁坑得自己够狠……
“谈某应了,请。”
崎路人之行事,承错认错,都足够果决,倒是很合自己的口味,让他三分也无需计较。谈无欲袖手一挥,便跟着崎路人往云渡山方向而去。行在路上,谈无欲心中叹了口气,穿越时空,崎路人此回恐是要无功而返,否则如今的太黄君又是如何活下来得?!只是素还真,为何你总有那么多奇人相助?不明,不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