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离墨帝君
他的话一出口,对面的佛祖也变了神色,两手撑桌,向他靠近了几分:“我若不来,又怎能阻止你行这逆天之事?”
“逆天之事?”袈裟男子撤回手去,隐隐有些不悦:“你与我天地初开起便各掌一方,何时轮到你管束于我?”
“她仙躯已毁,即便你对她心有歉疚,如今你已送她入了轮回,转世为人,就不该再动妄念!”
袈裟男子对他的言辞嗤之以鼻:“妄念?你既说这是妄念,那也无妨,但是我现在,此刻,明确地告诉你,即便是逆天改命,我亦会让她再回到这里来,如果你还当我是好友,就不要出手阻拦我!”
佛祖脸色肃然,面上已不似之前的笑意,眉心渐渐拧成了“川”字,却仍是不死心地劝他:“天命有时,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这又是何苦呢?当初你执意赐她仙骨,助她化形,我便劝过你,如今事已至此,你仍是不听劝告,一意孤行,你不怕尊神出关降罪于你吗?”
袈裟男子无波无澜地望向他,说的却是另一番话:“我本已决意放下,是你的所作所为,让我决心继续守着她,莫要以为我不知你做了什么,再怎么说,司命亦是在我的管辖之下,你让他改了柳如墨的命,使她此生不得善终,受扬灰之刑神魂俱灭,你的慈悲呢?凡人尊你慈悲为怀,你却是这么对待她的!”
“阿弥陀佛!”佛祖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随后幽幽一叹:“天道使然,为纠正你逆天之行,我才不得已舍她一人,你是离墨帝君,上古之神,肩负着天道伦常,万物秩序,怎可因小我而失了大我?”
“迦叶,尊神曾说过,你我二人之不同,在于我敢随心而活,而你自缚于教条,未敢超脱。此番无论结局如何,都有我一人承担,请你不要再插手!”
离墨语气坚决,亦如他心,佛祖无法,道了声“罢!”,背过身去,召来坐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紫衣神官站在殿外,望着属于佛祖的霞光祥云远去,探头探脑地附在门边,朝殿内张望着,心道君上该不是又和佛祖起了争执吧。
三百年前万佛会后,君上就再未曾出过仙宫,直到那一天,司命星君被急召入殿。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看见君上大发雷霆的样子,滔天怒意压制得他们一众侍奉的小仙连头都抬不起来,司命星君更惨,直接被君上甩得撞上了九龙柱,吐血不止,险些丢了性命。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无上尊荣的帝君雷霆震怒,他不得而知,事后他有向司命星君打听,许是被君上给吓怕了,司命星君颤着愣是一个字也没敢说。
自那日起,君上丢下一句“莫要寻他”的吩咐,就下了凡去,今日回来,像是又闹了不愉,他心里不安地想,是否不该寻君上回来。
“躲在那里作甚?”离墨轻飘飘地问了一声。
紫衣神官咽了口唾沫,耷拉着脑袋从门后走出来,“君上,都是小仙的错,君上不要生气!”
“呵,本君生你的气做什么?”离墨凉凉地瞅他一眼,继而说道:“正巧好些日子没有睡过云床了,容本君歇上几日再说!”
紫衣神官壮着胆子问道:“君上还要下凡去么?”
离墨走向寝殿的脚步骤停,未曾回头:“有事?”
“没······没有!”紫衣神官哆嗦了一下:“是众仙家已经得知君上回来,想前来拜见,您看······”
“推了吧!”三个字绝了他的后话,紫衣神官默默地退出殿外,按照吩咐去回复守在仙宫外的众仙了。
离墨推开寝殿的门,阵阵莲香在空气中浮动,他阖目轻嗅,终是叹道:“果然比不得你······”
殿中的摆设空无,看起来有点儿空旷,云床如同糯米团子一样堆在寝殿的中央,层层纱幔自上而下将云床包裹在内,纱幔是胭脂般的红,离墨撩开纱幔,倾身趴伏上去。
点点莲瓣像是感受到主人回来的气息,纷纷离开花茎,绕着云床漂浮着,离墨翻了个身,仰躺过来,挥手拈过梳妆台上的灵池之境,自境中取出半截雪藕,凝视着,渐渐的眼眶有些潮湿,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个自愿化为真身,救他性命的女子,还记得他迷蒙之时,看她泪眼婆娑地凑上来,衔着他的唇,轻轻的啃咬着,一滴滴泪顺着她面颊流下,落进了他的嘴里。
他是上古之神,嬉笑于世,见惯了四海八荒,六界凡尘的悲欢离合,却从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为了什么人流下眼泪,亦不知道,原来泪是那样的苦涩,连带着心也能痛到难以忍受。
她啃噬着他的唇,不似他教她的温柔缱绻,那力道疯狂而压抑,听她抵着他的额际,哭着嘶喊:“为什么!我明明那么的恨你,却还是狠不下心看你痛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此一遭,才会助我化形,带我修炼,让我爱上你,为你痴迷,才能让我为你心甘情愿地献出灵体?你做到了,即使我再恨你,心里还是爱你,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我自愿化为灵体救你,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
他看着她退开,双手结印,仙躯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截雪藕,落在了他胸前,他想要阻止她,拦住她,却奈何伤势过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自毁仙躯,变回灵体。
“你终究是不信我。”
离墨以手背压覆在眼前,有金色的液体沿着眼角悄然滴进云床,印出点点印迹。
那时,他单手环着雪藕,口中念着诀,竭力地想将剩余的修为注进雪藕,帮她修复仙躯,迦叶便是在那时赶来的,他卷走了他臂弯里的雪藕,打断了他继续灌输修为的动作,利落地劈开半截雪藕,用灵力催化打进了他的体内。
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到了绝望的滋味儿,雪藕入体,迅速化解了他所受的赤炎灼伤,明明赤炎已灭,为何他眸中燃起了灼灼业火,那一日,他发疯似的一拳一拳袭向迦叶,全然忘了他是帝君,是世间尊贵的神,他如同凡世中所有痛失所爱的男人一样,狠狠地,不知疲惫地发泄着心头的悲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