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敲了十二下之后,夏莉才放下手中的文件,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伸了个懒腰。
困顿稍稍褪去后,夏莉又想起今早德国的通电。
“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打赌,说实话我有点羡慕那家伙了。”夏莉这样自言自语道。
现在法国的局面非常的复杂。
夏莉实际上等于空降下来抢走了原本应该属于南部法国革命政府的功劳,所以革命军政府一系的人根本就不给夏莉好脸色看。刚刚成立的法兰西共和国政府实际上处于分裂状态,综合势力较强的革命政府一系现在自称南方派或者里昂派,被林有德空降下来的夏莉一派则被称为北方派或者里尔派。
南方派控制了广阔的土地,同时总军力也比北方派更强,而北方派在部队质量上则更占优势,外加夏莉背后还有德国的直接支持。
而原先与革命政府合作的nerv法国总支由于在战争中采取让专业军官指挥部队的政策,自己放弃了部队的领导权,所以现在手上根本没有可以调动的军队,也没有其他实权,实际上只有一个法国最高决策机关的空头衔。虽然在法国底层人民中总支拥有相当大的号召力,但它仍然只能充当两个实权派系之间的缓冲区,刚刚和革命政府合作时那批总支领导人,现在都被挤兑到了无关紧要的职位上,总支的代表大会几乎成了新法国南北两派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战场。
夏莉现在名义上是法国总支的第一书记,泛人类主义新法国的最高领导人,但她这个位置坐得那是相当的不稳固,既要全力清剿旧法国政府的残余势力,避免它们摇身一变在新法国粉墨登场,又要提防南方派的家伙给她下套。
就因为这样,本来在里尔过着悠闲日子的夏莉一下子就忙碌起来,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决断等着她去做,见不完的人等着她去见。
最重要的是,还有数不清的会议要开。
统治者要想坐稳江山,除了用强制力铲除异己之外,还要懂得协调各方的利益——所有人都是有自己的诉求的,除非统治者把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杀光,不然他永远要懂得协调自己阵营中不同人的利益需求。除此之外,统治者还要想方设法的拉拢阵营外的人,建立所谓的统一战线,只有三流的统治者才会整天举着屠刀杀杀杀——当然不懂得用屠刀的统治者就连三流都混不进去。
而一流的统治者肯定是胡萝卜大棒两手抓,该杀伐果断就杀,该协调利益就协调。
这种利益协调,主要就是通过各种见面和会谈实现的。
夏莉这些天参加了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次会议了,会议的规格各不相同,有几千上万人的群众大会,也有只有几人参与的秘密私会;这些会议的与会者五花八门,几乎涉及到法国社会的方方面面,夏莉为了和他们交流,嗓子都快说哑了。
为了养护嗓子,她吃润喉糖吃得一尝到那个味道就恶心的地步。
在这个时候林有德却发通电,向全世界通告他和伊莎贝拉之间那颇具浪漫色彩的赌约,难怪夏莉会对他羡慕嫉妒恨了。
“伊莎贝拉竟然被抓住了啊。”夏莉小声嘀咕着,“该不会是故意被抓住的吧?那个家伙从小时候开始就在某些方面特别不爽快呢,别扭得要死。”
夏莉不由得想起小时候自己和伊莎贝拉一起玩时的事情,那时候伊莎贝拉还不能好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结果和夏莉比试的时候把夏莉弄伤了。当时伊莎贝拉反复强调“是没挡住我的攻击的夏莉不好”,倔强的不肯道歉,但夏莉养伤的时候她总是偷偷的跑到病房外面,往窗台上放花环,一天一个一直坚持到她不得不离开里尔回国。
这样的伊莎贝拉,说不定潜意识里期待着自己被抓住,所以故意放松了警惕——
夏莉摇摇头,觉得这个推测实在太扯了,也许伊莎贝拉潜意识里确实有点期待和林有德的重逢,但她绝不会因此放松警惕,更不会期待自己以俘虏的身份和林有德再会——伊莎贝拉的话,就算期待也该期待自己活捉林有德之后的再会。
何况在夏莉看来,伊莎贝拉对林有德的好感度还远没到那种程度。
不过夏莉本身对爱情这种事就不擅长,恋爱经历为零,所有的认知都来自理性的观察和总结,感性方面几乎一片空白。
夏莉被称为铁处女最大的原因,就是当她年龄刚够踏入社交界的时候,年幼的她觉得贸然闯进恋爱的世界会被渣男们算计,干脆就在自己和渣男之间竖起“心之壁障”,先观察一下积累点经验再说。可没想到,等夏莉摸清楚恋爱世界的大致模样后,铁处女的名号已经响亮无比,会接近她的全都想要“挑战高难度”的花花公子。
所以夏莉可以在社交场上来去自如,轻松应对各种挑逗和勾搭,也可以清楚的指出谁谁对谁有好感,但再往前她就不懂了。
喜欢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以及人类在爱情的驱使下能干出什么样的事情,这些都是她所不了解的。
而夏莉也知道自己不了解这部分。
所以夏莉不能肯定林有德和伊莎贝拉之间的情感已经进展到何种地步了,今天收到通电之后,不少新法国政府的高官都借着开会的机会想看看同时和两边关系颇深的夏莉的看法,而夏莉只能让他们失望了。
实际上今天一天夏莉的工作排得满满的,根本没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思考这份意料之外的通电背后的意义。
现在夏莉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所以她放任自己玩味着这份出乎全世界所有政治家预料的通电。
夏莉越想越觉得这通电背后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考量。夏莉不了解恋爱,看人却还是有两把刷子,她以护卫兼向导的身份和林有德以及他的宠妃林千寻呆了一个月,深知林有德是个时不时会心血来潮的家伙。
林有德大多数决定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但如果因此觉得他所有的决定都别有深意,那铁定是自寻烦恼(夏绿蒂此时狂打喷嚏)。
这样想着,夏莉决定暂时不去费力气追寻通电背后的意义,该干嘛干嘛去,林有德要真有后招那等他出招的时候再说,反正这后招不太可能是为法国准备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好主意在夏莉的脑海里蹦出来了。
——为什么不利用一下林有德这个赌约呢?
为什么不利用这个充满了法国人民最喜闻乐见的浪漫元素的赌约,分散一下国内舆论的注意力呢?
现在夏莉面对的舆论压力相当的大。
新法国因为要加入人类革新同盟的缘故,不得不向英国宣战,英法现在正处于战争状态,法军随时可能进入比利时配合德军部队作战,将来的英国本土登陆作战也多半会和法国有关。所以内战结束后法军数量根本不见减少,原本工厂主们所期待的裁军之后多出来的青壮年劳动力现在连影子都看不见,更重要的是,加在工厂主和商人们身上的各种战争税也没有减少的迹象,所以国内的大小资本家都十分的不满。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底层人民都受泛人类主义影响较深,都坚信自己应该和“神权在欧洲最后的壁垒”英国战斗到底,所以不像资本家们那样反对继续进行战争。但是底层人民同样对消费品的匮乏十分不满。
因此,此时此刻法国国内,人民要求政府立刻着手改善经济的呼声很高,但现在法国上层部矛盾重重,连政府的形态和权力分配这种基本的问题都没解决好呢,怎么可能有余力来改善经济。
何况现在还打着仗呢。
但实际上,夏莉通过经济部门的报表清楚的了解到,法国人民的生活水平还没有降低到危险线以下,同样是战争导致的物资匮乏,现在的法国人民过得比上次大战的中前期的法国人要好多了。所以只要制造一个新的热点,就能把这部分人的注意力转移过去。
泛人类主义的创始人和敌视泛人类主义的英国的女王之间的恋情,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了。
虽然资本家们多半不会吃这一套,但能把普通人的注意力转移走也不错嘛,多少能缓解一下政府面对的舆论压力。
想到这里夏莉的心情可是相当的愉悦,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亲自提笔写一篇回忆林有德和伊莎贝拉在国际会议上眉来眼去的轶事的文章了。
于是她就写了。
三十分钟后,夏莉看着一气呵成的文章,脸上堆满了笑意。
夏莉的文章一半以上内容都是假的,但是加入了许多真细节,所以看起来就和真的一样。民众一定会喜欢这篇文章的,尤其是法国的民众。
夏莉放下笔,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刚刚写文时的热情渐渐冷却。
“这打赌到底会以什么形式收场呢?”她轻声问自己,片刻之后摇摇头。
“谁知道呢,反正这不关我事。我还是先把现在的位置坐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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