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连翘自然也很高兴,与此同时,心中还大松一口气。
来了松年堂这许久,总算是有像样的生意找上门了……
这个年代,姑娘出嫁,是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件大事。绣嫁妆、学习持家之道,样样繁杂事体皆不能等闲视之,而令自己在出嫁当天以最好的状态示人,也同样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那王老爷家的二小姐是七月里出嫁,距现在还有一个来月的时间,这档子买卖一旦说成,便极有可能得进行从头到脚的护理——成就感权且不论,单单是能赚得的钱,就指定不会少!
能有一笔大收入,怎么都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吧?
“那王老爷,也是没了旁的办法了。”
姜掌柜随着叶连翘走进小书房,在桌边坐下,不紧不慢地道:“原本他一个大男人家,哪里会想到找外人替自家闺女打理这档子事?实在是因为他那位正头夫人去得早,几个妾室又与二小姐素来不睦,总不能指望着她们贴心贴肝地出力不是?也是巧,他那位二小姐与薛夫人是相识的,一来二去,便听说了你的名号,这不就闹着非要来不可?如此一来,能替王老爷省不少麻烦,他又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一边说,一边又笑起来,摇头叹气:“大抵也只有似他们这等有家底儿的人家,才肯出钱张罗这个喽……”
叶连翘应了一声,朝他面上张了张:“那这事,就算是说定了?”
“八九不离十,只是价格还未谈妥。”
姜掌柜颔首道:“那二小姐七月里便要嫁,时间还真是有点紧,可耽误不得了。我估摸着,松年堂怎地也该赚他几两银,否则,哪对得起你忙活一个月?这样,要我说,你先和那二小姐见上一面,弄明白了她的情况,将需要做哪些工夫,都详细写在单子上,咱俩再来商量如何定价。你只管放心,横竖我也做了这许多年的掌柜,最晓得一件事——啥都能吃,就是不吃亏,哈哈!”
他已考虑得如此周到妥帖,叶连翘自不会有异议,思忖片刻,忽地省起一事,抬眼道:“对了,那位王家二小姐,会不会出门不大方便?可要我……去她府上与她见一见?”
这大齐朝,乡下的女孩儿得帮着家里干活儿,少不得时常都要在村里和田间地头走动,没法子讲究太多,然而但凡城中殷实些的人家,却不大愿意姑娘们出来抛头露面。想来,那王二小姐,十有八九过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生活。
将要成亲,手头杂七杂八的事也多,她若不方便成日在松年堂出入,叶连翘倒不介意“送服务上门”,反正,至多不过多走两步路罢了。
“依着你,怎么办好?”
姜掌柜却没立刻拿主意,试探着问道。
“若依着我,自然是那王二小姐来松年堂更好。倒不是我躲懒,只是到底铺子上药材齐全,若需要甚么物事,立马就能给制出来,不必颠儿来颠儿去地往返,能省不少麻烦。只不过……”
叶连翘坦白道:“总归铺子上男人多,也不知王二小姐会不会觉得不自在,无论如何,看她和王老爷的意思就好。”
“那行,回头我得了准信儿,再来与你说。”
姜掌柜倒也痛快,冲着她又是呵呵一笑,仿佛心情很好似的,抬脚走了出去。
他前脚出了内堂,后脚,里头的几个姑娘便登时欢呼起来。
“闲了大半月,总算有了个大活计!”
元冬兴奋地攀着叶连翘的胳膊,一脸雀跃道:“这两日,我和平安两个可得好生练练手,到时候叶姑娘你便只消出声吩咐,杂事都由我们来办!”
小丁香也仰了脸卖乖:“二姐,我也能帮你的忙,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好帮手来着?”
唯独那平安,虽然也很高兴,却显得比旁人沉稳些许,眉间也有点牵扯。
“你怎么了?”
元冬偏过头去推她一把:“这么好的事,怎地还将眉头皱成朵花儿?”
“有钱人家的小姐,脾性养得娇。”
平安便抬头看了叶连翘一眼:“我从未与她们打过交道,担心……”
“莫想太多。”
叶连翘弯起嘴角冲她笑了笑:“咱们这是在做买卖,不是与她交朋友,不管她是什么样的人,与咱们的关系都不大。别说现下咱们连那王二小姐的面都还没见着,就算来日发现,她真的不好相处,那也没甚紧要,横竖咱们把分内事做得无可挑剔,也就罢了。”
“……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平安笑一下,点点头,将这事儿揭过一旁不提。
……
姜掌柜是个办事雷厉风行的人,叶连翘的美容养颜营生接到头一笔大买卖,于松年堂而言也不是一件小事,他自然不会怠慢,当日便去了城东王家一趟,带回来一个消息,说是那王家二小姐预备亲自往松年堂走一遭,瞧瞧这里的情形,捎带脚地,也正好同叶连翘面谈。
于是,隔日中午,大伙儿照例聚在后院儿热热闹闹地吃过饭,三三两两凑在一处闲聊或是歇息,铺子外头停下一顶软轿,那王家姑娘袅袅婷婷地来了。
彼时叶连翘正哄着小丁香在屏风后的弥勒榻上歇一晌,听见动静,忙起身绕出,恰好与那王二小姐打个照面。
王二姑娘正值及笄之年,生了副大骨架,乍眼瞧着健康又大方,却终归少了两分秀气。周身肤色有些黑黄,偏生穿一身艳色衣裳,肤质却还不错——话又说回来,这岁数的年轻女孩儿,正是娇嫩的时候,她又常年养在深闺,皮肤能差到哪儿去?
叶连翘冲她和善一笑,刚要开口招呼,却见得尾随王二小姐而来的四个使女鱼贯而入,当中一个怀抱自家带来的锦垫,瞥见平日里用来待客的桌椅,眉头便拧了起来,四下里看看,可能是觉得也就书桌后那张椅子还能入得眼,自作主张将其搬到屋子当间儿,用帕子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将垫子搁了上去。
小丁香也从屏风后头出来瞧热闹,见状便不乐意,张嘴就嚷:“那是我姐的……”
话说到一半,便被叶连翘一个眼刀堵了回去。
其余三个使女,则搀着王二姑娘的手,慢吞吞走进屋,将她安顿在椅子里坐了,顺手将一包用绢帕包裹的茶叶递给元冬。
“我们姑娘只吃这种茶,麻烦去沏来。”
好……好大的排场!那城东王老爷,说穿了也不过是个商人罢了,养出来的闺女,竟如此……
元冬一阵愕然,不由自主地转头看了看叶连翘,见她对自己轻轻点了一下头,这才偷偷撇嘴,接过茶叶走了出去。
这边厢,那王二小姐便施施然望向叶连翘,懒洋洋道:“你就是那个帮人美容护肤的?听说薛夫人那一头掉得七零八落的头发,就是你给医好的?”
这话说的,什么叫掉得七零八落?
叶连翘素来与薛夫人好,不喜她被人如此编排,便含笑道:“其实薛夫人的头发问题也并不十分严重,略经调治,就大有改善,如今已是一头厚厚的黑发了。”
顿了顿,又道:“您便是王二小姐吧?我姓叶……”
“我当然知道你姓什么,前些日子你那七白膏,我也听何夫人她们提起过。”
王二姑娘捏起帕子一挥:“只是,我不需要那个,也就没必要来找你买。”
话音刚落,小丁香便是“噗嗤”一笑,自个儿也知道不妥,忙不迭掩住了嘴。
王二小姐很有点不愉快地瞟她一眼,接着对叶连翘道:“我的时间宝贵,也不是来找你闲话家常的,咱们还是赶紧入正题。眼下到七月,只剩下三十来天,你打算如何替我调理?”
叶连翘抿了抿唇,在她对面落了座,目光缓缓地从她发丝、肩颈和双手掠过,在心中斟酌一番,不慌不忙道:“王二小姐您的底子很好,眼下这样就已经足够好看。只不过,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自是要尽可能地完美,以您的情况,只需稍加调理,当日定然能光彩照人。”
一席话说得那王二小姐心下舒坦,脸上漾起两丝笑意:“我也晓得自个儿是不错的,但你也不能偷懒,照样得给我下足了功夫才行。说说吧,你是否已有计较,这一个月,咱们该做些什么?”
“稍等。”
叶连翘走到书桌旁取来纸笔,将她又细细打量一回,嘴里一边说,一边在纸上记录。
“我们把这一个月,分为三个部分。头十天,先用洗澡药和润肌膏滋养身上皮肤;中间十天,以木香膏敷脸,使面庞变得光滑;最后十天,还要用朱砂红丸子来养白面上、身上的肌肤。此外,这三十天里,每日里使用绿云油,可令得头发又黑又亮,还有您的手……”
她抬了抬眼皮,陡然停下了,因为站在王二小姐身后的那个使女,正拼命冲她打眼色。
而王二小姐的脸色,也已经非常难看了。
“唔……”
她连忙不动声色地换了个话题:“我猜测,您恐怕不得空每天到松年堂来,这没关系,我带齐了膏子去您家里也是一样……”
“砰!”
那王二小姐使劲往桌上拍了一下。
“你不是说我的底子很好吗?”
她怒气冲冲地道:“为何还有这么多的事要做?连我的手都不放过,敢情儿在你眼里,我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能入得了你的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