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策没去万大叔家吃饭,径直返回清南县城,因家中无人,便索性找了同一班的几个捕快吃酒,反倒比他娘回去得还要晚些,直到临近亥时,城中行将宵禁,方才带着一身酒气归家。
他娘万氏早早地从月霞村吃了饭回来,送走了万安庆,便一直在堂屋等他。见他熏熏然踏进门,少不得唠叨了两句,一面直感叹:“喝那么多作甚呐!”一面生起小泥炉煮水,泡了碗浓浓的熏豆儿茶给他。
卫策也晓得自己今日是有些过量,太阳穴那里突突地疼,接过茶碗赶忙抿了一口,冲他娘笑了笑:“人多,让来让去,一个没留神,便多吃了两杯。”
“我就晓得衙门里不会有事。”
万氏嗔怪地看他一眼,轻叹道:“不是娘爱絮叨你,你既都到了村里了,怎能调头又离开?你二舅一家也是好心,就算你不喜欢,也得给他们个面子呀!算起来你也不小了,再过俩月就满十九,娘认不得什么人,没有门路,这终身大事上头,不就只有靠你几个舅舅多张罗吗?”
她说着就坐近了一点,切切道:“你二舅妈说,那田家姑娘挺好,模样周正,性子也和顺。她试探着同那姑娘的爹娘提过一回,人家听说是你,也是千情万愿,你……”
卫策闷闷地坐着没出声,将那茶碗捧起来,又喝了一大口。
“策儿。”
万氏无奈地摇摇头,伸手在他肩上抚了抚:“今儿你让人给你舅舅带的那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你舅舅心里门儿清,这事儿便只能作罢。娘就想问你一句,你说自个儿有分寸,是不是……心里头有了属意的姑娘?是哪家闺女,多大年纪?唉,咱不图她家里多富贵,也用不着她花容月貌,最要紧往后能和你踏实过日子呀!”
若搁在平常,这档子事,卫策是断断不会轻易吐露半个字的,然而今天,他也实在是因为喝得多了些,酒劲上了头便有点管不住自个儿的嘴,没头没脑地道:“反正比田青青好看得多。”
年纪么……是小了些,不过那也不算什么,至多,也就再等个一两年罢了。
万氏闻言,心中便是一喜,一把攥住他的胳臂:“真有这么个人?哎呀这可好了,快跟娘说说,那姑娘姓啥,是城里的还是……”
话没说完,便瞧见卫策已是眼皮子直打架,手里的茶碗捧得歪歪斜斜,倾出一两点滚烫的茶汁。
万氏慌忙扶住茶碗,登时就有点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她这儿子,干的是危险卖命的营生,一忙起来便是没日没黑地奔波,辛苦劳累也就罢了,还三天两头受气……
“快去睡,别撑着了。”她站起身推了推卫策的肩,催促他快些回屋,顺手替他带上门。
至于那个姑娘,没关系,明儿再慢慢打听也不迟。
……
那边厢,叶连翘整整一宿没能睡个好觉。
卫策那几句话,当真令她越想越心惊。
这……不应该呀!
根据叶冬葵和小丁香平日话语中透露出的端倪,从前的叶家二闺女,成日在家做针线活贴补家用,连门都很少出,按理应当是个文静乖顺的姑娘,她哪有胆子和人私定终身?根本连与卫策见面的机会都没有吧?
可……如果不是这样,卫策今天又怎么会说出那样一番话?细细想来,他的每一个字,都分明是在让她安心,十分隐晦地想让她知道,他不会和别的姑娘有任何瓜葛……
苍天哪,到底是闹哪样?
她越琢磨便越觉得乱,脑子里跟塞了团浆糊似的,压根儿理不清楚,焦躁的了不得,使劲在床上翻了两个身。
“二姐你干嘛呀……”
身畔的小丁香迷迷糊糊抱怨了一句。
“没事,对不住吵醒你了,睡吧。”
叶连翘敷衍地在她背上拍了两下,暗地里咬咬嘴唇。
算了,不管卫策怎么想,反正,她是从来没生过那方面的心思,将来也绝对不可能跟他发生任何事,他那种人……
只要自己有主见就行,别的,琢磨再多也没用!
她长长吁了口气,呼啦一声,将被子整个儿盖过头顶。
隔天,叶连翘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起的床,一大早就哈欠连天,免不了被叶冬葵和小丁香嘲笑了一回。
辰时刚过,春芽便抱着一包药上了门。
大约是晓得叶连翘不大高兴,许大嫂子并没有跟着来,倒替叶家姐妹俩省了不少与人寒暄的麻烦。叶连翘果真没沾手,指挥小丁香先用荞麦杆和枯矾熬的水给春芽泡脚,又让她把买回来的药浓浓熬了半锅,就着腾出来的热气替春芽熏蒸。
小丁香年纪不大,手脚却极麻利,在叶连翘的唠叨声中一丝不乱地忙活,竟是半点纰漏没出,辛苦一个时辰,送走春芽,被叶连翘大大地夸奖了两句,又是高兴又是怕羞,脸上红成一片。
下晌姐妹俩也不过各自做些杂事,晚间叶冬葵从城里回来,乐乐呵呵将一整天的见闻说给两个妹子听。
“苏四公子真不是爱挑剔的人,昨儿我不是把那妆奁匣子的图样送去松年堂了吗?今天人家就给我回了话,说是那图样很好,让我只管照着做,明天还得再去一趟,把木料取回来。”
他接过叶连翘递去的手巾,揩干面上的水,眉开眼笑地道:“你可知苏四公子预备用甚么来做那妆奁匣?嚯,货真价实的酸枝木啊!那种木料可是贵价货,从前在赵木匠的铺子上,我拢共也没瞧见几回,他根本都不让我碰,你说,这次我要是出了岔子,浪费人家的木料,可咋办呐!”
“你的手艺我有信心,而且你也不是马虎人,肯定没问题。”
叶连翘含笑看他一眼。
“那倒是。”叶冬葵也不谦虚,嘿然点头,忽地想到什么,“哎呀,我差点给忘了!连翘,明天你要是得空,往松年堂走一遭,姜掌柜找你有事。”
“找我?”叶连翘挑了挑眉,“什么事?”
“他也没跟我细说,不过我估摸着,多半还跟你那买卖有关。”
叶冬葵道:“你记得不?前两日咱们一块儿去松年堂,正好遇上苏四公子,他不是好像有话想跟你说,后来又给咽回去了吗?嗐,十有八九,他那会子是还没想通透,现在拿定主意了,就再让你去一趟呗——我觉着,肯定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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