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出门之前,叶连翘原本想和卫策商量,是不是应该把万氏也叫上。
毕竟他二人并未曾将看铺面的事说与万氏听,在万氏眼中,十有八九以为他小夫妻俩只是出去闲逛。
衙门里事忙,卫策平日里陪在万氏身边的时间原就不多,好容易闲下来,却领着媳妇出门,将老娘留在家里,万氏虽然嘴上不说,还百般催促他们快走,可心里,一定免不了会有些失落。
然而,卫策那人端的是性子急,还不等她把话说出口,便拽着她像阵风一样旋出门,这会子刚回来,万氏便前来询问他们外出做了些什么,一时之间,叶连翘有点不知该怎么答,正犹豫,那边厢卫策却已开了口。
“去看了几间铺面。”
居然连个磕巴都没打,直接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看……铺面?”
万氏听得莫名,抬头瞅他两眼,又偏过头来看看叶连翘:“好端端的,看铺面干嘛?咱家又不做甚么买卖……”
“我打算让连翘将她那美容养颜的买卖重新做起来。”
卫策却是说得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讨论晚饭要吃什么菜一般,言语中,却似有意无意似将那“我想”两个字说得重了些,一手拉叶连翘,一手扶着万氏的背脊往屋里推,进了堂屋,端起桌上的冷茶水就喝。
叶连翘猜到万氏会不喜欢,也没做声,只管将他手里的茶碗夺了去,自己跑去灶房,换了碗温热的。
“这是……唱的哪一出?”
果然,万氏听了这话登时就愣了,目光转到叶连翘脸上:“连翘,你还预备继续做那买卖呀,之前怎地没听你跟我提?这……你俩去看了铺面,意思是,准备自己张罗?”
说着,便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叶连翘从来都知道她心中所想,更晓得她现下必然有些不痛快,抿抿唇角:“其实我本来……”
她原想说,自己其实本来在成亲之前,就一直有此打算,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没顾得上,谁料才刚起了个头,卫策便又把话头给夺了去。
“其实她本来没考虑这个事,是我觉得,从前她在清南县的时候,这行当做得很不错,随随便便丢掉了,未免让人觉得可惜。府城这地界,人多机会多,她既然是有真本事的,便不怕闯不出个名堂。我二人商量了几回,她始终拿不定主意,那边唯有我来替她做决定了。”
说完,还转头看了叶连翘一眼。
万氏把他的话听了进去,仔细思忖一回,也便当了真。
确实,自打叶连翘进了家门,日日便始终陪着她,根本从未曾提起过要做买卖的事——这么说,还真是自家儿子拿的主意?喙,真真儿是个糊涂人!
“你瞎琢磨什么呢?”
她嗔了卫策一眼,弯腰坐进椅子里:“从前倒也罢了,那时候你岳父成年成年地在外头,连翘他们三兄妹日子过得困顿,也就不得不挖空心思赚钱,去松年堂坐堂,那是没有办法。现如今你俩都成亲了,哪能让她再出去挣那辛苦钱?不说我也晓得,这可不是个轻省的营生,许多跑去找她医治的人,不是脸上长疮,便是身上流脓,光看一眼都叫人浑身不舒坦,你媳妇整天对着那些……”
她到底是个心善的人,说不出太重的话,便又给吞了回去,另起一话头道:“再说,那药材堆,原就不是女人该呆的地方。闻多了药气,对身体能有好处?连翘现在年纪还小,我也不催着你俩立即就要孩子,可这身子,难道不应该趁早将养起来?她嫁了你,自然该你养活她,哪有让她成日抛头露面的道理?”
叶连翘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万氏的话,句句都是在为她着想,她也相信,这些话必定出自万氏真心,可说一千到一万,有一点却无法抹煞——她想要再做那美容护肤的买卖,万氏不赞同。
这时候,卫策却不说话了,只不紧不慢地将目光挪到她脸上。意思也很明白:这终究是你的事,你怎么想,无论如何,要让娘明白才好。
她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弯起嘴角冲万氏一笑:“娘,能赚钱固然是很好的,也很重要,但……我想开铺,也不单单是为了赚钱。这一年多,我在这行当里打滚,不仅学到了很多东西,自己也生出些许想法,很想要依着自己的心意来尝试一番。我知道您是怕我辛苦,您放心,我一定小心谨慎,哪些药材可以碰,哪些碰不得,我也必然会注意……”
“这么说,策儿一怂恿,你便也心动了?”
万氏看她一眼,连连摇头,小声嘀咕:“你们这两个孩子,当真想一出是一出,开铺啊,你俩打量是件容易的事?光是铺面,就得花上不少钱,之后,你总还得请人吧?各种铺子上用得着的器皿、药材,总也要使钱去买吧?还有各方面的杂费……呀,就这么粗略算算,我便觉得心慌起来,这该是多大的一笔花费呀!”
对了,这就是第二个重中之重,钱。
叶连翘手头其实算是宽裕的,有自己挣的钱,也有叶谦替她置办的嫁妆,在家时没少盘算,琢磨着,这府城的铺面虽然肯定比清南县要贵得多,但她应当还不至于负担不起。
只是,这么大一笔钱花出去,往后她手头必定就紧巴巴,心里,也就决计不会像现下这般踏实了。
而万氏虽然待她好,却也未必愿意拿钱给她瞎折腾。
想到这儿,她便又有些默然,深觉今日同卫策去看铺面,委实是莽撞了些,拧了拧眉,就听见卫策又道:“这个娘不用操心,横竖不会用到家里的老本,我俩自然有办法。这事,我已从头到尾想了个透彻,心里也已经落了定,娘只管安安稳稳的,从前咱们是什么样,往后依旧是什么样,这事,不会对家里有任何影响。”
这便是在说,此事他来拿主意,让万氏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万氏自然也懂得,清楚自己多说无益,便只得叹口气。
“是,自小你便主意大,我是管不了的,现如今,还把你媳妇也拐了去,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此事你俩还是要多商量,往后出了纰漏,可莫指望我这当娘的给你俩堵漏呐!”
说罢挥挥手,打发他二人上楼换衣裳洗把脸,自个儿起身去灶房张罗午饭。
总体而言,万氏都算是一个好说话的人,虽有不痛快,却也并没为难她,叶连翘松了口气,跟卫策上楼的时候,便冲他挤了挤眼。
“我手头是有钱的,不过我想问问,你方才说咱俩自己‘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这你就不用管了。”
卫策高深莫测地一勾唇,开了房门,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
葛牙侩办事很利落,不过第二天,便带着价格又找了来,这一回,却是直接来了卫家院子。
卫策甚少能在家歇几日,彼时正与叶连翘在楼上腻歪着,听闻他来了,两人便赶忙整理衣衫下了楼,迎面又见到他那张堆满讨好笑容的脸。
“卫都头,小夫人,这价钱的事,我给您二位谈妥啦!”
葛牙侩喜气洋洋,张口就道:“这议价,可真是个苦差事,说得我口水也干了,谁叫我做了这一行?您瞧瞧,我真不诓人,这价格,是我拼了老命才说下来的哩!”
一边就把册子摊开给他两个瞧:“喏,昨日同您二位讲过,正则书院那间铺,是租赁的,租金按年支付,是每年二十五贯;离您家较劲的这一间,是出典,铺面原价八十三贯,若是您愿意典下,便要与他六十七贯。”
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抬眼去看他二人。
“你只管继续。”
卫策懒洋洋瞟他一眼。
“哎!”
葛牙侩忙答应一声,接着道:“要说通达巷的那间铺面,同样是出典,价格可就有些高了,因位置格外好,人流也密集,当初买的时候,就足足花了一百二十贯有余,这还多亏了那店面不算大。您若瞧中了这个,最低,也得九十九贯——与您家附近这间一样,两个铺子都是六年典期,当中您若不想要了,还可自行典给旁人,倘若到了期限,房主未能将本金和利息还给您,那这铺子,就是您的了。咳,说白了,这不就跟那当铺里做买卖,是一样一样的?”
叶连翘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便转头与卫策一个对视。
她心头曾粗略计较过,正则书院那边,环境固然清幽,却又太过僻静,对于做买卖而言,未必是件好事,基本上,可以用不着考虑,余下的这两间,她却是有点犯了难。
一个位置好,另一个价格合适且离家近,究竟,该如何选择?
“我说过,我有办法,你只管选你喜欢的那间。”
卫策神色自若地道。
叶连翘便垂了垂眼皮。
若真个只论喜欢不喜欢,这事就很容易了。她不需要离家太近,这在她看来并不是什么优点,而人流密集,街市繁华,这诱惑,可就实在是太大了。
只不过,九十九贯钱,虽说她能拿得出,却到底是花费大了些。
卫策却是压根儿不必再问了,只消看她神色,便知她心中怎么想,干脆直接对那葛牙侩一点头:“便是通达巷那一间吧,明日我去你的牙行里办手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