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地热闹。
林淑红就对着云罗撅嘴道:“姐姐,你瞧瞧,你瞧瞧……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呢,这几个就上赶着来堵我的嘴,他们当真是对姐姐忠心耿耿,羞得妹妹要好好反思一下,平日里是不是太不得人心了!怎么事到临头一个个都表现得我是个恶主子一般,尽会责罚他们了!”
说完,做出一副失望、伤心的表情。
还默默地看了众人一眼。
以杜鹃为首都惭愧地低了头。
云罗就拉着她的手,望进眼底:“妹妹,他们对我好不就是因为我是你的姐姐,你看重我,所以他们才对我照顾妥帖?可不能想歪了……”
绞尽脑汁地解释。
林淑红听罢,一张脸再也绷不住,笑了出来。
“姐姐,逗你玩呢!”她促狭地笑,说完还拉了云罗的手往自己胸口探,“不信,你摸我心口,瞧我是不是在说谎。”
揶揄地看着云罗。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云罗缩了手,拍了拍自己胸口,舒出一口气道:“幸好,吓死我了,以为你生气了。”
“吓到姐姐了吧?”林淑红咯咯笑,随即对着地上的众人道,“还不起来,哄着干嘛,还不把酸梅汁端上来?渴死我了。”
斜着眼看向地上的杜鹃凶巴巴地道,一副再不奉承她就要撵人的架势。
杜鹃喜出望外,磕了头就爬起来往外跑。
粉桃跑得比她还快。
地上刮起一阵风。
等两人各端了一碗酸梅汁进来时,米妈妈、卫妈妈又争先恐后地想要上前去端给林淑红和青葱。
粉桃手里的碗就被眼明手快的米妈妈抢了过来,一下子呈到了林淑红面前。
气喘吁吁,两眼虔诚地望着小姐。
这场面别提多滑稽。
就像做错事的幼童拼命在长辈面前表乖巧、博好感,还摆出眼巴巴的表情。
林淑红就没忍住,“扑哧”笑开。
接过碗,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等碗见底,才恋恋不舍地放了下来,舔了舔嘴唇,眯起眼睛发出舒服的呓语。
神情就像猫咪一样满足。
云罗弯起嘴角追问道:“好喝吧?”
“嗯,是好喝,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馋的跟什么似的。粉桃做的吧?”林淑红的目光一下子落到远处束着手脚的粉桃身上,“青葱,赏袋零嘴给粉桃。”
语气夸赞。
刚放下碗的青葱闻言就从身上拿了个小荷包出来递给粉桃。
小丫鬟诚惶诚恐地不敢接,反倒跪了下来——
“奴婢做这些是应该的,不敢拿赏。”
真心实意地告白,并不是矫揉造作地虚推。
云罗的目光中就多了几分赞赏。
林淑红也坐直了身子,看着她郑重道:“你当差是本份,可你若尽心为主,做主子的给你些赏赐也是心意,并不为过,你说是不是?再说,你接了赏以后,对我们主子心存感念,以后办差更加用心,是不是?”
粉桃下意识地点头。
“那你说我给你赏赐应不应该?”
粉桃又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理,那你还不赶快接下来?”林淑红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地柔顺。
旁边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都出声催促。
粉桃这才接了荷包,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红红的。
青葱和杜鹃一左一右地上前扶起她。
杜鹃就拉着她的手极有耐心地教她:“做人要懂得灵活变通,你为人老实这是优点,可在大户人家当差,这‘伶俐’是必不可少的。往后跟着米妈妈、卫妈妈、青葱姐姐多学习,遇事多琢磨,慢慢就会好的。”
粉桃睁着黑亮的眼珠子眨巴眨巴,全神贯注地听。
云罗见了欣慰不已。
粉桃老实,紫薇伶俐,杜鹃稳重。
这几个丫鬟都各有长处,各有特色。
接下来,几位丫鬟服侍着把甜白瓷的碗撤下去,上了茶点后,就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红缨是最后一个离开,看了一眼云罗就退到了廊下。
“妹妹,狄夫人找你去没什么事吧?”云罗仔细地瞧着她的表情,语气关心。
“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林淑红一下子陷入了某种茫然中,眸子失去焦距,喃喃着,“就是义母说得了些新式的料子,要给我做几套衣衫和搭配的首饰。”
神色淡淡,声音萎顿,目光却有些冷。
云罗只能“哦”了一句。
知她无意说下去,就把自己去白云居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林淑红听到白云居除了沈婆婆再无其他服侍的人,脸上就闪过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事我听说了!前面义母一直没有明示派谁去服侍,莺歌更不会问,就任由看守白云居的沈婆婆暂且照顾着。”
看来不是没有“明示”,而是压根狄夫人不打算派人去服侍。
这样的念头在脑子一闪而过,云罗就和林淑红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镜似的,谁也不点破。
“若就这样磋磨磋磨,倒算是客气的了。”云罗意有所指。
林淑红便感悟地点头:“是啊,就怕这只是莺歌的‘回敬’,义母的‘回礼’还在后头呢!”
面色不轻松。
她很了解自己这个义母。
谁挡了她宝贝儿子的道,就别想在她眼皮子底下好过。
更何况,云锦春的这么一闹,还把好好的儿媳妇由嫡女换成了庶女。
让狄苏两家陷入了被动局面。
她肯咽下这口气才怪呢。
云罗听罢,心情越发不轻松起来。
想到云锦烟关于杨泽和云、蒋两家交往的透露,心里不安得厉害。
“妹妹,最近漕帮有什么动静吗?码头上的事情平息下来了吗?那个杨泽有消息吗?”云罗不由连珠炮弹般地问道。
林淑红替唐韶办事,在狄府里经营颇深,自然要比她消息灵通。
果真——
“钦差大臣的消息一出来,码头上就闹开了。”林淑红也是才得到的消息,一脸凝重,声音都不自觉地肃穆,“泊在岸边的船只积压甚多,影响了船运的正常调度,想进来的进不来,想出去的出不去。苏州府的生意人天天在码头上闹,看到朝廷的船只接驳,一个个都恨不得冲上去,漕帮的那帮人就在旁边煽风点火,说是因为卫所的指挥使大人下令封了道,谁也没办法。群情激奋,只怕迟早要出事……”
眼中写着明明白白的担忧。
怎么变成是唐韶下令的呢?
明明不是漕帮自己作出来的吗?
云罗一下子就瞪圆了眼睛,颤着声道:“漕运不是卫所职能,怎么世人一下子怪到唐大人身上呢?”一下子就流露出心底的关心。
林淑红便叹了一口气,道:“姐姐,你有所不知,自从前任徐指挥使被罢黜、唐大人接任之后,唐大人以查案之名,拿了漕运江南段指挥权,所以漕帮才会有此一说。”
这是朝廷安排,云罗自然无从知晓。
林淑红这么一解释,她就明白为何事情扯到唐韶身上。
漕运江南段指挥权可是掌握着江南的运粮和淮安的盐务啊!
她的心“咯噔”一下。
运粮和盐务是江南最肥的两块肉。
江南富庶,这是症结。
唐韶此举不已于“虎口夺食”。
那些被夺了食物的“老虎”肯罢手才怪!
云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漕帮此举目的就是为了拿回这段漕运的指挥权?”云罗见林淑红点头,就紧张地问道,“那唐大人可有办法应对?”
林淑红摇了摇头,歉意道:“这些妹妹无从得知,唐大人也不会跟我说。”
云罗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事涉朝廷机密,林淑红不过是唐韶安排在狄府的一个棋子,又怎会跟她说起这些?
顿时不好意思地看着她:“是我思虑不周了。”
“没有,姐姐也是关心唐大人。”
本是一句平平常常的话,可话一出口,两人都想到了昨天的对话,顿时气氛**起来。
林淑红心想既然已经提到这些,不如打铁趁热,把陈大人交代的话一并说了,便拉着云罗的手认真道——
“姐姐,唐大人对你如此用心,你难道没有丝毫感动?”
开门见山。
云罗面对如此直白的话,避无可避,神色一下子复杂起来——
“我不愿意让人轻瞧了,冠上一个‘攀附权贵’的名声,也不会痴心妄想,做些不切实际的美梦。”
语毕,对着林淑红目光痴然。
林淑红默然无语,恍若有凄迷的风刮进眼底,眼前一切带着白蒙蒙的氤氲之气。
女子心事,大家或多或少都能体味对方的心境。
“姐姐高义。”喉咙间分明有什么东西涌动,可最后也只不过是长长一声叹息。
说什么都抵不过世间的法则,“门当户对”四个字牢牢地刻在世人心头,哪里能堪破?
若当真两情缱绻能抵过出身差异,那便不会有崔莺莺与张生的情事了,自然也唱不出“牡丹亭”的千古绝唱!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淑红也就不能再劝了。
反正她已经提过,只是云罗顾虑颇深,不是他们外人可以宽慰,她在陈靖安那边倒也可以交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