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呢?”第一个开口的是芸娘,她义愤填膺地把云罗护在了身后,第一次在云锦春面前露出了峥嵘之色。
“云二小姐,请慎言。”林淑红是第二个开口的,说话时再也没有了一贯的温婉柔顺。
她瞥见云罗脸色发白,仿佛随时要晕过去一般,不由手指发紧,目光一下子锁住了云锦春。
云锦春感受到外界的压力,目光中有一瞬间的闪烁,可她也许是气极了,也许是天性中的娇纵再难压抑,感受到身后有人轻轻地戳了她一下,无端端生出许多勇气,最后,还是挺了挺胸脯,迎上了他人的目光。
眼眸中写满了不服气。
“姐姐,姐姐,你怎么样?”气急败坏的芸娘拉着云罗的手臂,用力地晃了晃。
可是,却没有一丝回应,只剩空洞的眼,落寞的眸。
失魂落魄般。
看得芸娘、林淑红揪心的痛。
“姐姐,我们扶你去那边休息一会。”林淑红焦急地围过去。
苏谨兰想了想也跟了上去关切安抚,苏谨梅盯着苏谨兰的背影抿了抿嘴唇也凑了上去。
蒋芝娟看着也想上去,可是看了看一动不动的蒋芝霞,最终没有迈出步子。
云锦烟更是跟在云锦春旁边一脸与她无关的表情。
就这样,云罗被芸娘等人搀扶着似没有意识般恍恍惚惚地回了花厅,而云锦春等四人见林淑红等人并不理睬他们,一时间脾气上来,站在原地赌气不肯走了。
这下子,难住了莺歌。
看看前头已走的,再看看这头犟着的。
虽然心底恼怒,在脸面上她还是只能出来打圆场。
“云二小姐……”莺歌冲云锦春福了福身子,示意她走吧。
却没想到云锦春涨红了脸,一口吐沫啐在了莺歌的脸上——
“呸,不要脸的小蹄子,什么玩意,你以为我是谁啊?也敢对着本小姐这么呼来喝去,阻拦本小姐的好事。”云锦春对莺歌也记恨上了。
她可没忘记第一次偶遇朱公子时,就是这个莺歌硬生生地坏了她好事。
“云二小姐,你这话什么意思?”莺歌没想到云锦春在这种场合下翻脸不饶人,对着她摆起了小姐的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我什么意思?凭你个奴籍出身的人敢在本小姐面前称呼‘你’,来人,给我掌嘴!让本小姐替狄夫人好好教教这个贱奴规矩。”说完,云锦春得意地狞笑。
这次进府,云家、蒋家各有一个丫鬟陪着自家的小姐。
当然,云锦春和蒋芝霞是嫡女,云锦烟和蒋芝娟是庶女,那个相陪的丫鬟自然是巴结奉承嫡小姐,主子什么吩咐,他们就上赶着去做。
说着,身后窜出她的丫鬟,畏畏缩缩一个劲地对莺歌说“姑娘,对不住!”、“姑娘,不要怨我!”、“姑娘,你忍忍!”,可下手却是狠辣无情,莺歌眼见情势不善,却发现本来跟着的狄府丫鬟都随着林淑红走了,此时就剩她一人落单。
那个丫鬟露出白森森的牙。
莺歌一下子慌了神,呼吸间,巴掌已经落在脸上。
五记声响下来,她已经被拍得晕头转向、荤素不知!
只感觉两眼冒金星、两耳轰鸣。
伸手一摸,脸颊旁红肿如猪头,隐有青紫的瘀青,额头上还带着几道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可是,稀奇的是并不留手印。
云锦春、云锦烟、蒋芝霞看着就掩袖张狂地笑。
蒋芝娟则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
她认识那个动手的丫鬟,她是姑母云二太太特意调教了放在表姐身边的,手上有些真功夫,最绝的是不留痕迹,看着很像是自己不慎摔跤跌破的。从前,她曾见过这个丫鬟出手教训一个触怒了表姐的丫鬟,十几个巴掌下来,整张脸上多处伤痕,等伤口结了痂还是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疤痕,从鼻梁处蜿蜒至耳根处,触目惊心。足见此人手段阴损狠毒,所以,每次见到她,蒋芝娟都不由自主地退避三舍,安静无声地跟在蒋芝霞身侧,如同一道影子。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蒋芝娟很小心地略带同情地望向莺歌那边。
正在此时,一声叱责破空而来——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翩翩公子领着两个小厮冒了出来。
是狄少爷!
云锦春看清来人,大惊失色,目光惊惶地从旁边在抖动的成排冬青丛闪过。
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
刚刚这条路上明明没有一个人的!
云锦烟、蒋芝霞、蒋芝娟脸上或多或少露出了心虚、惊慌的表情。
“你们在干什么?”狄少爷愠然道,目光危险地盯着被反手挟制住双臂的莺歌。
动手的丫鬟吓得立即松了手,“扑通”一下子跪在了青石板道上。
“少爷!”莺歌看见狄少爷,委屈从心头一下子涌进了脑海,眼泪伴随着羞愧无声落下。
结结实实一个响头。
莺歌冲着狄少爷磕头——
把自己被做客小姐欺负的现实无声地传达。
狄少爷怒从心起,抬手制止住云锦春嘴角翕动的辩解,沉声吩咐身后的小厮:“没长眼睛的东西,还不去扶莺歌!她可是母亲身边最有体面的,如今这样子,落在母亲眼中,指不定怎么心疼、生气呢!”
两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小厮得令就迅速地上前,一个扶住莺歌,一个却按住了动手丫鬟的肩膀。
“咔嚓”一声,眨眼间就传来手臂脱臼的声音。
那丫鬟还来不及呼痛,手臂已经同肩膀分了家,软软无力地晃荡。
“啊……”云锦春吓破了胆子,却不敢再发出声音,赶紧拿起帕子捂住了嘴。
因为让她丫鬟手臂脱臼的那个小厮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那目光比刀刃还锋利。
云锦春趔趄着往后退,躲进云锦烟等人堆里。
“是这丫头没规矩,对待做客的小姐出言不逊,我们才会让丫鬟动手教训的……”不敢看着狄少爷的云锦春侧着身子强辩。
“哦?那我母亲还要谢过你们这几个代她教训下人的小姐喽?”狄少爷闻言,不见怒容,只是冷冷笑开,映着冰冷的双瞳,让云锦春等人浑身寒意。
太吓人了,一改狄少爷示于人前的温文儒雅。
“不……不用……谢……举手之劳……”云锦春下意识地害怕,牙齿打着冷战。
云锦烟则躲在蒋芝霞身后,一双眼睛地牢牢地盯着狄少爷,想看他会不会对付云锦春。
出于私心,她其实十分希望狄少爷教训云锦春。
若成事实,嫡姐的名声尽毁,祖母和父亲为了云家的家业肯定要挑选她这个女儿来完成联姻的目的。
嫡女又如何?跟整个家族生意比起来,轻若鸿毛。
说白了,祖母和父亲对嫡女如此重视,不外乎是希望通过这个女儿攀上一门好亲事。
当年把云锦春许配给张记绸缎庄的少东家,还不是因为杨县尉保的媒,云家不能拒绝?
现在张家退亲,云锦春的婚事自然要物尽其用,攀上好的亲事才不枉云家的一番娇养。
可怜她那个愚蠢的嫡姐,单纯地以为得尽父母、祖母的宠爱,所以才会为她的夫婿人选千挑万选。
看这次云锦春得罪了狄少爷,嫡母的脸面往哪搁?
到时候,会不会被祖母申斥。
说不定还会被拨了管家的权利,然后祖母让她出面暂时主持府里的事宜。
如果真这样,那她第一时间就要换掉嫡母身边所有的奴仆,让她动弹不得。
看她到时还怎么横?
这么一想,云锦烟不禁对狄少爷的出手万分期待,眼神中一闪而逝地迫切。
结果——
狄少爷突然摸了摸腰间,惊诧道:“我的玉佩呢?”
话音刚落,制住动手丫鬟的小厮已经伸手去搜丫鬟的身上,结果,在众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时,小厮已经弯腰呈着一枚“福在眼前”的玉佩举过头顶,道:“少爷,在这丫鬟身上。”
“竟然是个贼子……”狄少爷笑得让人发冷。
那丫鬟反应过来,赶紧摇头辩解,可不知为何,除了满嘴的“啊啊啊啊”就再也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会?”云锦春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狄少爷大手一挥吩咐小厮把那丫鬟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五十大板?
那还有命吗?
而且,狄少爷强调是“重责”!
肯定是活不成了。
云锦春惊慌失措中,连自己泪流满面都不知道,直到嘴角沁入咸味,才发觉自己正在哗啦啦地掉眼泪。
狄少爷压根就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见小厮把那个吓得不停挣扎的丫鬟拖了下去,就示意另一个小厮扶着莺歌离开。
从头到尾,狄少爷脸上只有一个表情——
厌恶。
深深的嫌恶。
好像他们是一群臭苍蝇!
而他唯恐避之不及。
似乎,他再多待片刻,同他们呼吸了同一片空气都会让他的心灵受到何种污染,眼角眉梢的冷峻如同万年寒潭,谁看上一眼都会在瞬间被冻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