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街上开了锦园、老凤祥几家有名的成衣店、首饰店,这也就解释了五太太和蘩娘身上的衣衫和首饰怎么会焕然一新了。
“真正是不要脸……”憋了许久,脸色铁青的芸娘才从牙齿缝里吐出了几个字。
姚妈妈抖了抖嘴唇,没敢接话,就把目光移到了云罗身上,透出淡淡的哀求。
这种时候,许太太精神不济,芸娘又在气头上,似乎只能她这个外人名不正言不顺地拿主意。
“麻烦妈妈嘱咐跟出去的人不要乱说话,还有,多派些人去守着五太太和侄小姐。”云罗静静思索了片刻,就温声交代姚妈妈。
姚妈妈点头如捣蒜。
先别管五太太母女俩怎么不着腔不着调,把下人的嘴捂严实、看住五太太母女俩才是正理,其余的,可以慢慢办。
自己小姐到底年轻了些,没经过事,不如云罗……
姚妈妈在心中暗暗感慨。
“至于蒋少爷和杨爷为五太太他们置办衣饰的银钱……”云罗说到此处,就看向了芸娘。
事关银钱,是不是要归还,不是她能置喙的。
芸娘皱了皱眉,语带嫌恶道:“去问过母亲之后再做打算。”
然后闭口不提。
一副多说一字都腌臜的神情。
姚妈妈赶紧点头,转身出去办差。
云罗听着那急促的脚步声,脑海里无端端地闪现出狄府杨泽离去时的阴暗眼神——
“在下漕帮杨泽,今日多有冲撞,改日定当赔罪。”
她的心一阵透心凉。
许太太和五太太妯娌两个关门谈了半个多时辰,最终不欢而散。
临睡前,红缨一边为云罗铺被子,一边不紧不慢地低声把她打听到的许太太和五太太谈话场景一一叙述。
观前街许府宅子紧凑,有个风吹草动立马会传遍每个角落。
良久,云罗只是喟然一叹。
越发体会到芸娘跟她提过的诸多艰难。
可见临安许家的复杂。
歇了灯,耳畔是红缨微不可闻的清浅呼吸声。
待那呼吸渐渐绵长而均匀,她忽然想起还有一样大事没做。
林淑红交给她的纸片。
显然是要让她带给唐韶的。
怎么送出去?
让锦园的人经手?
会不会不安全?
那纸片显然很重要,若不然唐韶、林淑红何必这么慎重。
狄夫人更是安排了人手把单独行动的她和林淑红的身上寻了个遍。
怎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她不过一介内宅女子,哪有什么办法可想?
这个唐韶,真是块石头,尽出难题给她。
云罗气鼓鼓地腹诽。
想着想着,就这样沉沉睡去。
还想到那张纸片怎么安全地送出去,子夜时分,唐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站在了云罗的面前。
红缨第一个发现屋里有人,人还没从被子里跳起来,就被唐韶一记手刀劈昏了过去。
等浅眠中的云罗感觉到似乎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其实,唐韶已经站在她床边足足有半盏茶的功夫。
“谁?”云罗惊呼,拥被半坐着往里缩去。
却被眼前这个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笼在其间。
“是我……”醇厚的嗓音,因为刻意压低带着一丝沙哑。
云罗凝神望去,就知道是一身蓝袍的唐韶。
他似乎偏爱蓝色。
云罗见是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脑子里居然漫不经心地胡想着他衣服的颜色。
唐韶见那细长眼眸中浓浓的戒备散去,心底就有暖流窜于四肢百骸。
他来了多久了?怎么一直没叫醒她。
念头一闪而过,还没想清楚,那边唐韶已经开口问道。
“没吓着你吧?”哑哑的嗓音,明亮的眸子,烧着一团火。
“有点。”云罗老实不客气地回答,嘴唇微微嘟起,在黑夜中泛着粉嫩的颜色。
唐韶的心跳顿时有些乱,赶紧移开了目光。
“半夜三更,你怎么乱闯女子闺阁?真是……”云罗目露谴责,逮着机会义正言辞地训他,以妥帖白天在狄府的惊心动魄。
都是他害得。
帮忙帮忙,每次都如此惊心动魄。
“就你……”唐韶无头无脑地开了口。
就她?什么意思?
云罗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籍着夜色打掩护,很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莫名其妙地说“就你”是什么意思啊。
多说两个字会死啊?
惜言如金到这个程度。
云罗不由撇了撇嘴,疑惑地仰头望向床边的他。
唐韶将她所有的表情无一遗漏地收于眼底,笑意就这样到了眼睛:“我说,就闯过你一个女子的闺阁。”
云罗这才解了惑,很有大跌眼镜之感,脸才后知后觉地热了起来。
“你笑我?”云罗望进那对黑眸中的星星点点,瞬间发现他在笑。
瞬间觉得又羞又窘。
从未有过的情绪。
“不是。”唐韶一本正经地摇头,似是怕她生气,又多说了几个字,“是我话说少了……”
温柔中难掩焦急。
云罗就扑哧笑开。
两人相视而笑。
空气中静静淌着温馨。
“你是不是为了这个来的?”笑过之后,云罗拿出纸片,摊开白嫩的掌心,静静地望着唐韶。
黑亮的眼珠,亮过星辰。
唐韶别过视线,表情严肃起来,郑重地接过手掌中的纸片,目光又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辛苦你了……”语气渐渐沉重,勾勒出他对白天发生所有事情的情绪。
曹瑛的死就这么不期然地撞入脑海里。
她眼睛一湿,感觉有眼泪从眼角沁出。
“别哭……”低沉而嘶哑的声音带着突兀的小心拖在黑暗中响起。
云罗赶紧把枕下的帕子拉了出来,轻轻擦拭着眼角。
唐韶的衣袖动了动,就缩了回去。
“曹小姐是无辜的……”云罗略略拔高了声音,嘴唇抿紧。
带着谴责。
初始的温馨荡然无存。
唐韶默不作声。
云罗盯着他,一瞬不瞬。
良久,唐韶的脸孔在黑暗中有着异样的白:“我的人只是引她去,然后把她锁在一个没人去的厢房里。等事情得手了,狄府的人肯定也就能把她找到了。可是……”
唐韶的眉宇间流露出冷峻来。
“暗中还有一批人,把她沉入了河水,还给我留了信号,让我务必要下水搜查。”三言两语中带着铿锵之劲。
云罗怔住。
暗中还有一批人?
“有人设了局中局?”云罗的声音微滞。
“是,我不过成了他人手里的刀。”唐韶一暗,垂下了眸。
借刀杀人。
而唐韶则沦为他人的算计。
“那些水里搜出的大箱子有问题?”云罗一下子绷紧。
杨泽等人的突然离开、狄夫人听到箱子时的表情、曹瑛的离奇落水,一个个疑问如潮水般挤进云罗的脑子。
“有。一箱箱的金条。”唐韶复又抬头,眼眸已然是一片冷静。
金条?十几箱金条……
云罗意识到,唐韶意识到事情前所未有的严重。
“箱子是何人的?”云罗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
唐韶眼中激赏一闪而过:“是在狄府外的河道里发现,无主。”
那是不是狄大人的?
如果是狄大人的,他一个知府,朝廷俸禄才有多少?出身寒微,父母亲族都是升斗小民,如何能有这么多箱的金条?
难道是漕帮的?那漕帮的金条不好生收在漕帮,丢到狄知府府外的河道里干嘛?
怎么看都应该是狄知府的。
云罗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抬头就见唐韶冲她微微点头。
两人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时间,有种默契的感觉在心头百转千回。
“那人的目的是什么?”云罗是问设局借唐韶之手搜出这么多箱子的人的目的。
“不知。”唐韶摇了摇头,“暂时可以认为,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说着,就嘲讽一笑。
却无端端让云罗有种清越不羁的感觉。
不笑的唐韶笑起来,怎么这般让人移不开目光?
云罗傻眼,心思竟然游荡到了其他方面。
“我会派人查的。”唐韶见她发愣,以为是担心,于是就柔声补充了一句。
“嗯。”云罗回过神来,掩饰般地把发丝撩到耳背后,露出饱满丰盈的耳垂。
唐韶的眼一热,目光闪躲,就这样和云罗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空气中有道异样的暖流来回乱窜。
两人同时红了脸。
黑夜为他们做了掩护。
谁也没发现彼此的异样。
“那你现在怎么打算?”云罗别过了眼睛,慌乱地找了个说辞。
“再好不过的机会,我总不能让狄大人全身而退。”唐韶的眼中有光芒跃动。
“是,要不然太可惜了。”云罗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有些词穷地应付着,为了平复脸上的热度,她还特意张大了嘴巴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方才觉得好些。
十分可爱的动作。
“我会处理好的。”唐韶的眼神一闪而逝的绚烂,仿佛积雪消融般的温柔。
关于这点,云罗是很相信唐韶的能力的,狄大人都那么顾忌他,甚至不惜要送侍妾给他来刺探消息。
“对了,今天我差点就没能离开狄府,狄夫人差了人想要把我留下。”云罗的声音有些委屈,今天好险,差点就被留在了狄府。(未完待续)